在对待法律法规这个问题上,关云天承认自己天生胆小,在很多场合,朋友们曾反复劝他让财务人员合理避税,但他从不向财务人员提出这样的要求,因为关云天认为照章纳税就是遵纪守法,逃避税款属于违法行为。

敬畏法律,是关云天一直以来的行为准则。

丁祥谦成为公司的财务总监以后,也曾主动跟关云天谈及企业合理避税的问题,关云天的观点是,老丁作为高级会计师,合理避税到什么程度属于违法,什么程度属于合法,关云天让他自行斟酌,企业在这方面对财务部没有任何过分要求。

在这样的原则下,老丁让财务人员在实际工作中尽量避免触及法律的红线,凡是吃不准的事项,该怎么交税就怎么交。所以,这次税务大检查,昌达集团查出的问题最少。

这些年来,昌达集团也许比别的企业多交了一些原本可以不交的税款,但让自己和相关工作人员避免生活在因为违规违法而导致的恐惧与不安之中,关云天认为这完全值得!

老齐举杯回敬道:“关总,据我们的工作人员讲,昌达集团的财务账目非常规范,那是丁总严格要求的结果,但你们的涉税科目少有的清晰,该交的税款都照章缴纳了,这是我们从事税务工作多年都难见到的企业,说明你对财务人员没有多余的压力。”

“齐局,社会上不是流行一句话嘛,干啥都不容易。我做企业不容易,你们这些政府职能部门的人也不容易,我们企业那些基层工作人员同样不容易,我要是再给他们增加额外的压力,于心何忍?税负轻重不是你们决定的,你们只是执行者,如果非逼得财务人员搞什么合理避税,触碰了法律底线就把他们害了,对我自己也没有好处。这个道理很清楚呀!”关云天道。

“但是,很多企业经营者却不这么想,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企业老板,一方面咱们的纳税人没能得到足够的尊重,另外,税款的征收和使用也没能做到完全透明,所谓大环境使然。”老齐是比较早的财税专业大学毕业生,他对有关问题有自己的见解。

“嗯,齐局的观点很有新意,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征收与被征收,双方才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是啊,就是在这样的游戏中,为权力寻租找到了空间,双方各得其所,但损害的是国家利益。”齐局长道。

“不瞒各位领导,在我的理念中,这样的想法从来就没有,与其躲躲藏藏,遮遮掩掩,不如光明正大地照章纳税。也许有人在背后骂我傻瓜,但我认为只有这么做才能心安理得。其实,这样做也给你们省去了不少麻烦,昌达集团在这方面不敢说很干净,但我知道,大的问题绝对没有,因为我从来没授意过任何人那样做!”关云天非常坦然。

税务部门与企业之间,永远是征管与被征管的关系,老丁请求关云天出席这个场合,目的还是要想增进跟征管部门的了解互动,毕竟能有一个比较宽松的纳税环境,给企业带来的好处是不言自明的。况且,就在这次税收大检查过程中,昌达集团也并不是无懈可击,原则性错误没有,一般性遗漏也有多处,如果对方较真,按要求罚款一二百万,企业也得乖乖接受。

想到这里,老丁端起酒杯走向老齐,“齐局长,我们的工作大有进一步改进的空间,不足之处多谢关照!”

“丁总客气,首先是你们的工作做得好,我们才有理由对你们关照。张局长带着稽查科的人回去跟我汇报,我们研究了昌达公司的情况,觉得都不是原则性问题,口头警告就行了,如果非要罚款个百八十万的,弄得双方都不痛快,也没啥必要。”

“齐局,我敬你!”

“互敬吧,丁总业务水平很高,职业素养又好,值得所有财务人员效仿。”

关云天在前,丁祥谦在后,他们从老戚那里开始,轮流跟客人敬酒,老丁年龄较大,关云天让他点到为止,“丁总,你悠着点,我肯定会把几位领导陪好。”

主人的热情,让客人们很受感动,本来嘛,昌达集团在税收大检查中并没有查出什么原则问题,老丁和关云天的盛情,使酒桌上的气氛更加融洽,宾主频繁互动,这顿酒喝到最后,愣是把服务员送来的一箱五粮液喝完了,除了老丁,其他人都没少喝。

在回家的车上,关云天告诉老丁,过几天再分别约请几家银行的领导,即使没有前段时间的诚信合规检查,关云天也要定期跟这些金融机构的领导们联络感情,这都两三个月没跟那些朋友见面了,关云天也想见见他们。

“关总,一段时间以来,有不少人托关系找咱们担保,我都有点应接不暇了。”丁祥谦道。

“哎哟,你还说呢,找我的人也不少,就连我在南方出差,有人都把电话打到我的移动电话上了。”关云天道。

“也是为了贷款担保?”

“可不是嘛,好多企业我都没听说过,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咱们的。”关云天有些无可奈何。

“这不难理解,昌达集团在富源县,甚至在整个华源市也是金字招牌,谁都知道找咱们出面担保,任何金融机构都会认可。”

“如果是那些企业直接找上门来也倒罢了,咱们可以用对他们不了解为由加以拒绝,现在的问题是有些企业并不出面,而是找到跟咱们有关系的熟人,或者有关职能部门的领导出面说情,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是啊,有几家已经就这个问题说过很长时间了,我真怕对方催问,到时候怎么回复他们呢?”

“嗨,先回家休息吧。”关云天让司机先送老丁。

说起担保,关云天对其中的难度深有体会,在他刚接手校园工厂的时候,当时的小额贷款为了让城关中心小学提供担保,他就差一点没跟戚校长下跪,但在老戚知道利害关系后,说啥也要跟关云天撇清关系,宁愿不要校园工厂缴纳的利润分成,也不愿提供任何担保。

发展到跨行业生产帘子布时,需要大额贷款支持,当时的担保人更加难找,万幸的是认识了林楠这样的老同事,她做通了父亲林学明的工作,以富源面粉厂的名义,一次性为昌达公司提供了上千万担保,若非如此,关云天的企业就会胎死腹中,根本没有发展壮大的机会。

想到那些千方百计托人上门找担保的企业老板,关云天既为他们感到揪心,又怕被他们粘上。做企业,尤其是起步爬坡阶段,企业老板整天为资金发愁,有人帮一把,企业也许就发展起来了,如果得不到帮助,就有可能彻底趴下。

但是,不管金融机构,还是那些有实力的企业,又不敢贸然出手相助,万一借贷出去的钱血本无归,谁来负责呢?所以,没有原则的谴责对方冷血,也有失公允。

真是说啥来啥,第二天上午九点左右,已经有两个来月没下基层巡视的关云天,正想去各分公司看看,他刚要起身离开,桌上的座机电话响了起来,“关总你好!我是城建局的老万,你去南方出差回来了呀?”

“哦,万局长,你好!我刚回来,请问你有什么吩咐?”

“哪敢吩咐呀,我想问问,你在南方出差其间,我给你打那个电话,你还记得吗?”

“你给我打电话?哎哟,咱俩通完话,我就忙别的事情去了,你打电话说的事,我记不太清楚了,你能提醒一下吗?”关云天当然记得电话内容,但他实在不想理那个茬。

“我有个朋友做了一家不大的企业,他想在信用社贷款两百万,请问你们公司能不能帮他担保一下?”

“哦,这个事呀,我刚回来,你知道昌达集团现在是股份制企业,这种事我们需要开会商量后才能作出决定。”

“关总,我朋友那个企业虽然不大,但做的不错,这两天抽时间去他那里看看?”老万邀请道。

“万局好意,谢谢了!不过我这两天恐怕没有时间。”

“过几天也行,抽你的时间,我那朋友人也很好,见面你就知道了。”替朋友办事,老万真是不胜其烦。

“好吧,有时间去看看。”关云天要是不答应,估计老万还要在电话里继续啰嗦。

刚放下电话,老丁推门进来,“关总,你说对那些请求帮助担保的,咱们怎么回复比较好呢?我刚才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对方催问了。”

“是吗?我也刚放下电话,城建局老万帮朋友请求担保,还邀请咱们去他朋友的企业做客。”

“替人担保是件很严肃的事,咱们不能随便答应啊!”老丁提醒道。

“是啊,不能随便答应,但一味地往后推也不是办法,这事儿得认真对待,全部拒绝,要得罪很多人,贸然答应,又面临很大风险。我把佳怡叫来,咱们开个会,得好好研究一下对策。”说完,关云天拨通了叶佳怡办公室的电话。

叶佳怡进屋坐下后,关云天把面临的情况作了通报,“这件事完全是别人找上门来的麻烦,不认真对待还不行,现在咱们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要照顾有些人的面子,又要尽最大可能规避风险。”

“要做到两头兼顾并不容易,为了照顾面子,谁敢保证借贷人绝不违约?真要违约了,我看到时候那些帮忙说情的人也会躲得远远的。这件事并不简单。”老丁道。

“要不,咱们想办法把这些请求担保的人推开?我说的推开是推离昌达集团,而不是完全拒绝。”叶佳怡道。

“你能把意思说的再明白一些吗?”关云天看着她。

“在我老家那边,早在三四年前就出现了专门从事这一业务的贷款担保公司,它们凭自身实力为客户提供银行担保,银行也认可它们的实力。只不过,这种担保是有偿的,要收取客户一定比例的担保费。”叶佳怡解释道。

“但是,这种方式如何规避客户贷款违约的风险呢?毕竟收取那点担保费,跟替客户偿还银行贷款的风险比较起来,远远不成比例。”关云天认为这种方式的可行性值得怀疑。

“你可以同时做反担保,让客户以财产作抵押。”

“叶总说得对,这个主意好!让客户同时做反担保,就能最大限度地规避对方的违约风险。”老丁是财务高手,他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关云天点点头,“方法看来可行,按佳怡的意思,难道咱们也要成立一家担保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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