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海是个手艺人,他不认为自己是骗子,走街串巷看手机批八字,这是他的修行。身在万丈红尘,多见人、识人、辩人,方能品出红尘三味。

他自己只有一条命,几十年时间,与其从自身体会,不如从别人的人生中体会。

钟海三十岁前也就是个普通人。他的经历还算复杂,前半部可以写成一部起点。

钟海是名牌大学毕业,之后就顺利的进入了政府机关工作,结婚生子,人生一帆风顺得让人羡慕嫉妒恨。

但机关死气沉沉的日子让当时充满活力的钟海十分不习惯,他对拍领导马屁不感兴趣,对跟同事勾心斗角也不感兴趣,反正在机关就是熬资历,他的学历什么的又很硬,做人也很不赖,关于他的人生,简直能从现在一眼看到退休是什么样了。

在机关两年,钟海把图书馆的一千多本书给翻完了。之后脱产跑去考研究生,考完出来后,辞职开始倒卖古董。

钟海从未失手,不出两年就挣下千万家业。

但两年后,钟海毅然跟妻子离婚,将所赚的钱全留给父母妻儿,自己背着个背包就走了。

因为他“开窍”了。

风、水、相、异。对普通人来说这叫迷信,在钟海没摸到门之前也不信,可他摸到门后,就由不得不信了。

既然世上真有此等神异,那人是不是真能修仙?是不是真能踏破虚空?

对钟海来说,世上的财、权、势、色,皆唾手可得,所以他一点也不稀罕。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古代皇上会求长生了,因为现在只有这个可以刺激他的神经了!

钟海虽是身无分文的上路,但他很快就通过买卖古玩赚到路费,并因此得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风水物件:一柄寸长的断刀。

这小东西毫不起眼,扔在地上都没人捡。钟海却能感受到从它身上溢出的丝丝寒气。他当时还不知道这柄断刀能有什么用,就把它带在了身上。

然后在一周内就见了四回血。

第一次。楼上一块玻璃突然掉下来了,正掉在他后面,飞溅的玻璃茬子割破了他的耳朵根,差一点伤到血管。那次,他去医院缝了十七针。而掉玻璃的那一家,是个空屋,房主早就不在了,据说儿子在外面赚美金,一直没有人影。他只能认倒霉了。

第二次。大白天,平地,他从广场下来,就三级台阶,后面有个小孩子溜滑冰,没撞到他,是他感觉到有人往旁边闪了一下,一脚踏空,整个人横着“叭”在地上,头撞在旁边的水池沿上,磕掉两颗臼齿。事后小孩妈妈带小孩来道歉,要赔他医药费。钟海没要,因为小孩确实没撞着他,是他自己没站稳。不过这次之后,他开始觉得不对了。

第三次。垃圾车擦了一辆丰田吉普。吉普车主见垃圾车也赔不起,没要司机赔钱。钟海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无辜的路人,就在吉普车开走后,垃圾车的车后厢挂钩松脱,过马路的钟海被垃圾砸个正着,被送入医院住了半个月。关于医药费……他也没找垃圾车的司机要。

最后这次,他当时已经发觉可能是断刀的问题。可他又不能随便扔了它,卖给别人也不行。这是一把凶刃,他只能想办法消灭它。所以他打听到村里哪一家收废铁,会自己打农具,他就把这断刀混在他买的一包铁丝里,拿去请人家当场替他融了,他要亲眼看着这断刀化为铁水。

结果当时断刀混在铁丝中一起被倒入炼炉中,火星迸起时,钟海只感觉到太阳穴附近飞过去一个东西,然后一阵清凉,伸手一摸就是一手的血。

于是他就又进了医院。这次有点危险,据说差一点就飞到他眼球上了,真射到脑子里,他当场就要没命。

自从,钟海也不敢把这断刀扔了,只能天天带在身上,然后一面想找东西能压制它,一面也在寻找安全处理它的办法。

那面铜制八卦镜就是那时找到的,请下来的价格是八百多万,这个价格称得上是丧心病狂了。而且这面镜子明显是后人仿制的,至少上面那个粗糙的铜指针就不是八卦镜的原装标配。但钟海一看到它的指针歪着指向他怀里的断刀,就下定决心要买下来!

有了这面八卦镜,他借着它又请回来了一只石碗,一枚铁钉,一面虎牌。等虎牌到手后,他已经在外面待了十四年了,距离他得到断刀也有九年了。此时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处理断刀了,不是把它烧掉,而是寻一处人气杂乱的地方把它埋在土里,人越多,效果越好。天长日久,断刀身上的凶气就会慢慢消散了。这时绝不能把它埋在人迹罕致的地方,一定要人越多越好。因为此时此界的人,是天地之间唯一凶霸之物,别的草木鸟兽、山河湖海,都没有人厉害。或者再过一万年,这世界会换另一个生命当主宰,但现在这里人是主宰。与人相比,区区断刀的凶气不足一提。

可钟海此时又舍不得了,他总觉得这柄凶刃会有用处的。

钟海收小鬼妖物也只是近一年的事。之前他看都看不到,就算有八卦镜给他指明方向,他怎么抓呢?

后来他发现石碗可以盛物,就用石碗抓。

开始,他不知道怎么使用这些抓住的小鬼和妖物,就懵懂的把铁钉与虎牌轮流放进石碗中,之后才发现,铁钉能定住鬼物,别的不行,它也不能吸收小鬼妖物的妖息鬼气;虎牌也不能吸收,只能镇压。

唯有石碗,它却可以慢慢将那些小鬼和妖物“吞掉”。

钟海会发现是因为他把小鬼或妖物放进石碗中拿虎牌镇住后,过了两天再用八卦镜去指却指不出来了。

之后他就不再用石碗盛物,除非捉到的是凶物。

钟海听说过八宝寺,据说那里都是修行的得道高僧,他十分想上去拜会,又觉得自己这道不道、佛不佛的,上去也不知该怎么自报家门。

直到八卦镜在那天开始锲而不舍的指向八宝寺,卦针抖个不停,像要飞脱而去。

钟海带着八封镜赶到,刚出车站,八卦镜就嗡了一声。

钟海捉过小鬼,看出方向后,将断刀、虎牌与铁钉分别放在东、西、南三角,自己拿着石碗站在北角,过了一会儿,他就看到八卦镜指向他手中的石碗了。

他用这种方法抓了五六只后,突然八卦镜再次疯狂颤动做响。他连忙把东西摆好,举着石碗等着,结果竟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啊!”

是人的声音!

钟海吓了一跳,赶紧左右张望,发现虽然跟之前一样,路过的人都拿他当傻子看,可不像有人在跟他说话。

他捧着石碗,试探的对着碗说:“你是什么人?”

石碗内没有回答,他想了想,说:“我这碗是有神通的,它能吞掉你。快说你是什么人,说了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他等了很久。可能只有一分钟,也可能有一小时。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等石碗里的东西说话时,他的心跳得有多快!

石碗里终于说话了。

那是一个略带迟疑的年轻男人的声音。

“你好,是你收了我吗?”

钟海心内一阵狂喜!

他站在路边,神情似哭似笑,经过他的行人全都加快脚步,怕他是个要犯病的神经病。可这些凡人都不知道!他手中握的是什么!

如果一人死后还能保持神智!那就意味着,就算人的生命有结束的一天,但“人”却可以永远活下去!

这样就算还不是永生,也已经脱离了生老病死了。

钟海一直想套石碗中那东西的话。

而碗中的“人”,似乎有些单纯,总是问什么答什么。

可他只记得死后的事,生前的事都不记得了。问他的主人是什么人,他就说“主人就是主人”。

钟海翻来覆去问不出所以然,就想再找一只,说不定另一只能说的多一点。所以虽然他担心碗中之物的主人找上门来想索回此物,可到底贪婪之心站了上风。

赶去八宝寺的途中,钟海还在问碗中之物“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是八宝寺,你记得八宝寺吗?”

易晃在石碗中已经快失去力气了。这只碗确实有几分古怪,他听这人叫它石碗,可易晃摸着碗底,觉得不像石,倒像是金器,只是不知是金是银是铜是铁,还是合金,又是什么成分。

他知道是这人怕他能反抗,所以哪怕说这石碗会“吞”掉他也不肯让他出来,还一直吓唬他“快把你主人的事告诉我,不知就让碗吃了你!”

听说他要去八宝寺,易晃条件反射的想起秦青。

但他想起秦青并不完全是将获救的喜悦,还伴随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恐惧感。这跟意志无关。

就像站在几丈高的海浪前的普通人,一面为这壮阔的景象赞叹,一面恐惧到腿软。

自从他到碗里以后就看不到外面的天空,也失去了时间感。但在接近八宝寺后,他开始有感觉了。

那是秦青的气息。

她虽然刻意控制了,只让气息似有若无的飘散在空气中。可这淡淡的气息也让他止不住发抖。

钟海开始觉得冷的时候,已经快到山脚下了。

他呼出一口口白烟,寒冷一丝丝的钻进他厚厚的羽绒衣和羽绒裤里。他摸摸鼻子和嘴,发现以往最容易受冻的鼻子、嘴唇、耳朵和脸颊倒是都还好,真正感觉到冷的是胸口、背心、腿和胳膊,简直像是有寒风直冲着这几处灌。M..

他手里拿着石碗,对着碗说:“我们到枣山了,天都黑了,一会儿还要上山呢。你说,这里会不会有你认识的?我把它们抓来给你做伴好不好?”

从走出车站后,石碗内的鬼就没有再回答他了。是不是它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

钟海暗自警觉着,手中扣住断刀,如果发现危险就掷出去。他专门练过飞刀,二十步内直取人面部五官任何一处。

突然,他放在怀里的八卦镜突然强烈抖动着嗡了起来!它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反应!这让钟海也紧张起来!

这时他看到前面一百多米外有个人影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惊慌失措的往草丛里一钻就不见了!

人可能会钻到草丛里消失吗?

钟海激动极了!他跑过去,那一片草丛只有不到三十厘米高,正常人是绝对藏不住的。而且刚才虽然只是扫了一眼,他也能看到那是个长发的年轻女人。

但普通人是不会跑的!

钟海掏出八卦镜,一手举着石碗,顺着八卦镜指的方向追了上去。

小苗大概知道秦青不喜欢她,一直避着她。如星想替女儿分辨,又知道人妖殊途,凡是人就没有喜欢看到人与妖怪成双配对的,她说:“我与人相配,自知配不上他,从来不敢害人的,做官的盼他官运亨通,做商的盼他财源广进,他好了,我才能好。”她求的也不是一时半刻的欢乐,而是能跟在这个人身边得长长久久的庇佑,所以这个男人活的越长越好。“我知道男子时运不济便有典妻卖女的,所以我想,若他有钱,他就不会卖我了。”如星也是很聪明的,她知道正室大老婆都是要有三媒六聘,要有娘家,要有亲眷,她哪里来的亲戚给人走动?便装做父母亲人都死光了,自己光身一个投身求个依靠。

秦青说:“现在世道不是这样的了。”

如星摇头,“我上回下山去,见到的也跟以前没什么不同。”男人仍是三妻四妾,家里娶一个,外面放几个,一点也不少见,“有钱的,总要想些办法去花钱。这些钱,他不花在女人身上,又花在哪里?”

如星身为异类,看人看得这么清楚,叫秦青竟然无法辩驳。这下她也明白为什么如星专找有钱男人了,因为这类男人通常荤素不忌,平凡普通的男人没找老婆先养个二奶,就算有心也无力。

等寺中布置好了,如星就和小苗下山了。小高当然什么也不知道,他到现在都没搞清他们来这里干什么。一开始是秦青没告诉他,后来她不打算瞒着了,想让他自己发现,他却只顾看着小苗傻笑,一点也没往别的地方想。

小苗没有告诉他,不知是不敢说还是认为没必要。秦青从如星身上看出来,她和小苗找人类男子就只是纯粹的找“饭票”,其中不会掺杂一丝杂念。可以想像,如果小苗在小高身上失利,对她来说也就是再换个人而已。

小高进屋想找个好点的屋子小苗铺一张还算舒适的床,他还找到了脸盆,打算烧水,出来后小苗就不见了。

“人呢?”小高跑到秦青这屋,“小苗和她大姐呢?”

跟他说如星是小苗的亲妈,他仍然认为如星只是小苗的姐姐,因为年龄对不上。

秦青在想要不要告诉他另一件事。她刚才跟如星聊天时聊到小苗下山后的户口问题,如星说小苗有户口,就是没领过身份证,而且户口上的出生年月日登记的是一九年。不过如星没当回事,她道:“到时让小苗去派出所登记这个的地方走一趟就能改过来了。”因为小苗怎么看都不像一九年的人嘛,肯定是登记失误了!

秦青问小高:“对了,你是哪一年的人?”

小高正转圈找小苗,随口道:“一九九一年的。”

少年,保守估计,小苗也跟你妈妈是一辈的人啊……

秦青不知道小高怎么此时还没发现不对头,她道:“她们下山了。”

“这么晚?下山?”小高吓了一跳,拿起手电筒就要追下去,秦青赶紧拦住,“你又不会走山路,别下去你再走丢了。放心吧,她们说明天还回来。”

小高的疑心终于正常发作了:“她们真的还回来?”

秦青点点头。

小高说:“不会她姐把小苗给拐走了吧?”

秦青:“……你想多了。”

山上有灶,但小高与秦青都不会用。所以秦青吃的是用野营用酒精炉烧的热水下的方便面,还开了罐午餐肉进去。小高心系佳人,食不知味。

山里天黑得早,晚上八点就已经静得像深夜了。小高今天也累坏了,提议二人不如早点睡吧。此时此刻,他终于想起来问一句:“你到这山上来干什么?”他回忆了方域说的话,可是方域也没说很清楚,就是让他跟过去开开车。

方域当时拍着小高的肩说:“也就是买买票,开开车,问个路,不然她一个女孩子出去我不放心。”

小高在上飞机前还想过为什么方总的女朋友会再回到方总失踪的地方来。可跟小苗同车一路后,他已经把这个疑问遗忘很久了,现在小苗不在眼前,才又捡起来。

秦青想了一下,觉得直言相告是不可能取信于人的,就决定还是跟许师兄学,尽量说的高大上一点,比较能唬住人。

所以她从徐家屯民俗初考说起,说到施教授的研究,说到她上课的内容和她的报告,然后转到方域与赵兰山失踪的事,最后假借赵兰山的口说:“他说,他是被一个妖怪给带回山里去了。”

小高噗哧一笑,“原来你就是来调查这个的啊!”

秦青连连点头,“对啊对啊。”

小高笑完反应过来,“那小苗和她姐跟赵总是什么关系?”

可见小高的智商不低,很快找到这里面看似没有关系的两个外人出现在这里很不寻常。此时,方域的提醒、马司机的忠告、秦青等人看他的眼神,等等,都一起浮现出来。

然后,他拒绝相信。

“她们是不是在这里开旅馆,然后赵总是投宿在她们家?”小高问秦青。

秦青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记得赵哥好像是住在这里的。”所以旅馆什么的,别自欺欺人了少年!

“哦,”小高转回来,打了个哈欠,“好困,我先去睡了,就在隔壁屋,晚上有什么事你尽管喊我,我觉轻。”

谁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同理,谁也点不醒一个打定主意要装傻的人。

秦青暂时放弃这件事,转头望向夜空,头上一轮明月,亮得吓人。

自从她到这里来以后,似乎月亮就格外亮了。

她能感觉到如星和小苗的踪迹,她们二个一前一后,正引着那个人往寺中来。

秦青回屋把八铃从行李中拿出来,拍拍它,轻声说:“能感觉到易晃吗?把他找回来吧。”

然后她就听到八铃的声音轻轻的、有节奏的响了起来。

铛……铛……铛……铛……

小苗听到这声音,浑身发抖的停下来,它不由自主的就化为兽形,开始在地上挖洞准备钻进去。

如星看它没有跟上来,找回来一看,扑上来!一口咬在它大腿上!

小苗嗷的叫了一声蹿开!拖着腿躲到树后舔伤口,它的大腿上被如星咬穿了几个小洞正在流血。

如星虽然也是兽形,却仍能口吐人言,她道:“快变回来!”

小苗呜呜叫。

“你觉得兽形更好时就变不回来了!快变回来!!”如星呲出一口利牙,显然打算如果小苗不变回来,她就绝不会留情。

“你听过你哥哥的事!如果你宁愿当只野兽,那与其让你死在别人手上,不如我先咬死你!”如星向下伏身,目露凶光。

她不是在开玩笑。

小苗呜呜两声,默默变了回来,可仍然想变回原形,她对如星说:“你听……你听……”

山上传来的钟声悠扬悦耳,可听在小苗耳中却让她毛骨悚然!

如星浑身的毛也都竖起来了,她甩甩头,像要把恐惧甩掉。

“你怕什么?这是娘子的手段!娘子要擒住那人,你不出力,惹得娘子不快,她要收你,不费吹灰之力!”如星向前逼近,对小苗呲牙:“你不想死,就快随我过去!”

小苗重新振作一下,紧紧跟在如星身侧向前蹿去。

钟海迷路了。

这山路并不复杂,可他却就是转不出去。手中的八卦镜只能指向鬼怪妖物,指不了别的。偏偏进了山后,它就疯狂转动,哪里都指不成了。

在这里冻上一晚他就没命了。

钟海开始着急了,这时他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草丛抖动声,他举目望去,什么都看不到,只好循着声音找过去,结果还真让他蒙对了!他跑了十几分钟后,又看到了前面蹿过去的一条尾巴。

他刚怀疑自己是不是追错了,就听到前面传来女人的一声惊叫,他跑过去,竟然看到一个绝对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的女人。

她没穿防风服,没有带背包,就这么坐在地上,看到他竟然抬起头说:“先生,我崴了脚,你能不能扶我一把……”

钟海后退几步,举起手就要把手心里扣的断刀扔出去!就见那个女人面色大变!当着他的面就身体一矮,钻到草丛里逃走了!

“想骗我?”钟海冷笑,怕是看他追得太紧,想用美人计。

看来此地山中确实养了不少妖物。听说那八宝寺的主持被抓下山了,若是寺里和尚还在,想必这山里不会有这么多妖怪冒出来。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钟海嘀咕一句,赶紧追上去。

易晃觉得自己开始变得轻飘飘了。他有种感觉,他可能快要消失了。这碗确实有些不寻常。

当他是人时,绝想不到变成鬼之后会有这样的下场。他在跟他一样的修行者眼里不再是人,而是一件物品。

他本想好好的跟家人告别,本想多跟秦青说一些事,有那么多想做的事都还没做……

秦青的气息越来越浓郁了,她果然在这里。他已经猜到了,她是为救他而来。这个人只怕快要自投罗网了。

只是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他现在已经不怕秦青了,虽然身体还在不自觉的发抖,可他反而觉得幸福。如果此时此刻让他来选,他宁愿被秦青吸收也不愿意被这碗吸收。

这时他听到了八铃的钟声。

听到这个钟声,就像看到了家乡的小路,温暖的家……

他感到一阵安心,像是被人拉住胳膊,一下子就从碗中离开了,转眼间,就回到了八铃里的那个家庙中。

庙中灯火依旧。

在这里,千百年都没有分毫改变。

青青……我没事了……

你不用替我担心了,那个人有些东西很危险。

易晃想跟秦青对话,但他的话却传不出去。

秦青抚摸着八铃,不知道它有没有找到易晃。八铃要发挥作用需要接近到一定程度,她只担心她来得太晚,易晃已经被害了。

这时如星和小苗已经蹿到寺中,她二人横卧于地,娇喘不休。

秦青走出来,如星看到她忙道:“幸不辱命!那人上来了!”

“多谢!日后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来找我。”秦青道。

如星喜不自禁,爬起来再次拜倒,“多谢娘子!”

小高听到声音也赶紧出来了,“小苗……”他正欣喜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小苗,急的说:“这么冷!别趴地上!”他上前要去扶她,不想小苗已经再也忍不住了,特别是现在秦青就在她面前!她呜咽一声,往地上一缩,化成了原形。

如星惊呼一声上前把女儿抱在怀里,转身就跑。

秦青此时才反应过来,扭头看小高。

……小高已经石化了,正瞪着小苗刚才卧的地方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秦青顾不上管小高了,因为她听到脚步声渐渐近了。

钟海走上来,看到寺里有一对青年男女,以为是恋人,道:“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上来?她很漂亮。”

小高浑身一抖,条件反射的大吼:“没看到!”

此地无银三百两。

钟海眯起眼睛扫了小高一眼,大步走过来,问秦青:“你有没有看到?”

秦青正在用气扫过他全身上下,发现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杂驳的很,不干净,也不纯粹。

而且她也发现了,这个人不是她的对手。

既然这样,就不必费口舌转圈圈了。

秦青道:“先生可曾见过一个鬼?那是我的朋友,请将他还给我。”

钟海的表情一点也没变,说:“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你到底有没有看到女人?她往哪里跑了?”

小高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如星抱住小苗逃走的方向。

钟海注意到了,转身就要过去。

秦青直接用气压上去。

钟海瞬间就跪在了地上!

他只觉得像背上了一座山,丝毫动弹不得。

这时他听到身后那个女孩继续用平静的语气问他:“先生,把我的朋友还我吧。你不还,是走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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