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那皮尺到底又派上了什么用场,单说那一夜之后,果然如石清妍所料,至少在益阳府内,再无才子。

原本贺兰辞是痴情种,如今多了个不知死了没有的十几岁儿子,还跟一个姓温的女人有了瓜葛,顿时便叫益阳府的女人对他死了心。

于是乎,就连贺兰淳也明显地感觉到早先那些跟他套近乎,妄图将女儿嫁到他们家的人少了,直到一日,他一想再想,暗道早先他信贺兰辞为甘棠出家,如今他信贺兰辞沉迷于温雅,信来信去,总有被贺兰辞玩弄在鼓掌之上的感觉,仿佛贺兰辞一边巴不得跟贺兰家族彻底断了关系,一边又想叫他心甘情愿地接受一个门户低的不能再低的女人。

不然,他当真不信那祖母是公主的女人能蠢到不知dào

那话是在败坏贺兰辞的名声,且那好人楼据说是石清妍的,那关外女人无人指引,怎会莫名其妙地就寻到好人楼?

三思之后,贺兰淳决定假借请石清妍直接给贺兰辞说亲的事,去探一探比如石清妍这等旁观者心里是如何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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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nbsp;“贺兰大人,如今有女人肯嫁给贺兰小道,你就该烧高香了。”石清妍直言不讳道。

贺兰淳自是不信,谦和地笑道:“王妃这话未免有些太过贬低那孽障了。”

“一点也没贬低那孽障,贺兰大人该想,你儿子是道士,还不知会不会还俗,又有个十几岁的儿子,还记挂着一个不清不楚的女人,哪个女人缺心眼了会上赶着进你们家门?便是依着父母之命进去的,也要夜夜落泪到天明。”石清妍又一针见血地说道。

贺兰淳拧着眉头,却不信他那文武双全的儿子会落到这般地步,“王妃是否是危言耸听了?京中比阿辞更荒唐更糊涂的人多的是,便是宠妾灭妻的也有,况且阿辞又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怎会没有女儿仰慕?”

石清妍笑道:“您瞧我知己,我知己比起贺兰好了不知多少,人家一瞧见爱慕的女人嫁了他堂兄就远远避开,这才叫正人君子,虽风流一些,但也叫人能看到个盼头。我知己这样的都被人嫌弃,您再瞧你们家那孽障,怎还信脑子清楚的女人会心甘情愿嫁进去?”

贺兰淳心里也怒了,但这怒气又不能冲着石清妍发出来,心道不论真假,都该在贺兰辞跟那姓温的女人有关系的消息传到京城前先给他定亲,不然到了京城,必定会有人猜到那姓温的女人是温雅——毕竟贺兰辞身边姓温的女人就这么一个,贺兰家定会掀起轩然大波被满京城耻笑,到时候贺兰辞当真就再也回不了贺兰家了,如今只能亡羊补牢,为那不孝子挽回一些了,不由地将姿态放低,开口道:“那莫家的姑娘乖巧的很,还请王妃做媒去说一说。”说完,心道石清妍一心要替楚律拉拢他,定然会替贺兰辞去说媒,且那莫家早先很是巴结他,莫家的女儿配贺兰家的长子,已经是十分抬举她了。

石清妍不由地有些同情起贺兰淳来,但看贺兰淳还是这么一副不愁没儿媳妇的模样,就安慰道:“贺兰大人,凡事想开一些吧,我去说媒,莫家自然不敢不答yīng

,到时候贺兰又去关外找姓温的,岂不是害了人家莫姑娘?叫人家莫姑娘骂我一辈子?再者说,人都有个安土重迁的习性,贺兰家权势再大,也是在京城,什么样的人家乐意叫姑娘背井离乡然后去京城守活寡?”

贺兰淳鲜少被人拒绝过,惊愕地看向石清妍,心道就连一个寻常的商户女子也有资格嫌弃贺兰辞了?那若是贺兰辞有意藏了个身份再低一些的女人,该是低到了什么地步?

“王妃当真不肯去说项?”

“不肯,本王妃手上缺德的事多了,能少一件是一件。”

贺兰淳不由地怔忡起来,他早习惯了有个被人人人称颂的儿子,如今冷不丁儿子被人嫌弃起来,且很像是那儿子有意自毁……眼圈泛起一圈粉红,有些酸楚地说道:“不想那孽障会有今日,老夫到底做了什么,就叫他宁死也不肯回贺兰家。”

“……贺兰大人还是想开一些吧,由着那孽障去吧,才子佳人的心思,咱们只懂过日子的俗人是看不懂的。”石清妍两辈子都没个慈父,此时看贺兰淳这德高望重的长辈因为贺兰辞伤心成这样,便又笑着岔开话题:“贺兰大人,你说这事也奇怪了,贺兰小道被人嫌弃了,我们益阳府一家姓古的放出话来,古家秀才说了,不用我知己守身如玉三年,只要他先考了他出的试题,然后再守身如玉一年,就将家中女儿嫁他。”说完,暗道莫不是也有人跟她心意相通,看出这何必问未必不是个良人?

贺兰淳因想贺兰辞若成家,配的也是个门户低矮的人家,因此此时听石清妍提起那些小门小户,不由地就想到自己将来的亲家身上,冷笑道:“这姓古的人家太过狂妄,什么样的女儿能叫必问守身一年?”

石清妍笑道:“贺兰大人又错了,人家肯要知己守身一年,就是极爱女儿的意思,这般娇养大的女孩儿,若没什么大毛病,即便颜色稍逊旁人一筹,才学不甚出众,性情大抵也是招人疼的,身为女子,只招人疼就够了,还要求什么颜色、才学?”

贺兰淳不料石清妍说出这话来,闷不吭声半日,因看何必问还有人家有意与他,贺兰辞此时却没人来求——求的人家,依着石清妍的话外之意,多半也是势利眼,一心卖女求荣的,这样的人家,答yīng

了亲事又能有什么用?原本想着贺兰辞胡闹出家几年,待回头之之后依旧娶个门当户对的好孩子就是了,如今看来,那门当户对是万万不能了……

一时间,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有个高门贵女做大儿媳妇,贺兰淳仿佛老了五岁,再听石清妍的丫头沉水过来提醒他外头又有个少年来认亲,便不由地怒道:“不认!那不孝子已经出家,成了无名无姓之人,与贺兰家再无瓜葛!那不孝子的儿子,跟贺兰家也没干系!”

石清妍不料贺兰淳竟动起怒来,因问心无愧,便又安慰贺兰淳:“贺兰大人,跟那般的人置气太不值当。你若当真想娶个儿媳妇,便别再这样摆着架子了,毕竟眼下是你们家要求娶好女儿,不是旁人家要巴结着嫁人。”

贺兰淳冷笑一声,心道贺兰辞未必不是他想求他娶了个小户女子,看沉水还在看,便压抑住愠怒说道:“撵了人走!谁敢再来,打折他的腿!”到底是儿子更亲近一些,即便当真这会子撵的是亲孙子,他也顾不得了。

沉水怔怔地点头,因此时石清妍跟贺兰淳在前厅里说话,因此便赶紧出了前厅叫人将那来认亲的少年撵了。

贺兰淳木着脸,问:“那要必问守身一年的,是个什么人家?”

“是个老秀才家,那秀才早没了考取功名的念头,这会子就靠着家里的几十亩地过活,膝下只有一女,闲来开了间私塾教教书。”石清妍颇为艳羡地说道,心想石将军当初嫁了原主的时候,必定没去想她嫁过来以后要过什么日子。

贺兰淳脱口道:“这等人家也敢要求必问……”

“大人,今非昔比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再过两年,谁还知dào

谁是第一才子,谁是贺兰辞?只有他们两个干下的荒唐事被人流传以衬托新任才子的品行高洁了。做人呢,还是识时务的见好就收吧。”

贺兰淳算不得迂腐之人,但也自诩清高,原本听人说这等市侩的话该是不屑,此时却也不得不承认,何必问、贺兰辞这两个才貌双全的人,再过两年,便会被后来人替代。

正说着话,便听人说何必问在外求见。

石清妍听了,诧异道:“知己不是去古家考试了吗?”说完,便叫他进了这前院前厅来。

略等了一会,就见何必问懊丧地低头过来了。

“考试考的如何?”石清妍问。

何必问垂头,似笑非笑地说道:“那小老儿说他那日看花了眼,只当另一个是第一才子,才放出的这话。”眼睛瞄向贺兰淳,心道那小老儿花灯下看贺兰淳,将贺兰淳看成第一才子了?瞄见贺兰淳的胡须,有些不忿地收回眼睛。

“就这样算了?”石清妍诧异道,心想今儿个怎这么多需yào

自己安慰的人。

何必问冷笑道:“岂止是这样就算了,那小老儿指着必问的衣裳,说必问这衣裳太花哨,不是正经男子穿的,又说必问仪态不雅,必问瞧见他家十岁小丫头看上了必问手上梅花,就将梅花送她,也被那小老儿指着鼻子一通训斥。说必问果然是近墨者黑……”眼睛偷偷瞥向贺兰淳,这墨者自然就是名声比他还不好的贺兰辞了。

“怎么这样以貌取人?”石清妍拧眉道。

贺兰淳站起身来,虽也痛骂贺兰辞,但听何必问这样贬低贺兰辞,便闲闲地说道:“王妃当为那秀才设身处地着想,若是你有个女儿,肯嫁给必问这样相貌的人吗?”

石清妍一怔,再看何必问,便不由地干笑起来,半响说道:“知己,你若当真想娶了古家女儿,我便去替你提亲。”

贺兰淳听石清妍这般说,心道石清妍的意思是何必问比贺兰辞要好,替他说媒就不算是毁了人家女儿一辈子?因心里愤懑,又待要查清楚贺兰辞搞的什么鬼,便大步向外走去。

何必问对贺兰淳走的事也不以为意,回石清妍道:“那古家女儿必问并未见着,哪里知dào

是个什么人……但看那小老儿的意思,仿佛是要叫必问给他们老两口养老送终?”

“这样好啊,反正你又回不得京城何家,权当在这边安家,娶了娘子还送一对爹娘,待生下一男半女,家里三代就都齐全了,知己也算是齐全人了。”石清妍笑道。

何必问有些郁闷地微微颔首瞪向石清妍,“……知己这张嘴,若不去做了媒婆,当真可惜了。”

石清妍讪笑两声,说道:“我是对那有双亲疼的孩子分外有好感的人,我觉得那古家女儿若不骄纵,定然就是个可人。要不,我叫人替你打听打听?”

何必问嗤笑道:“还打听什么?必问一时好奇谁家这样大的口气敢要必问守身如玉,就上门去了,你不知,那小老儿也是个会做张做乔的,哄了半城的人去看,今日我被那小老儿众目睽睽之下撵了出来,明儿个益阳城里更会造谣说必问这才子一文不值,连个落第秀才家都不肯要。”

“你是因置气想再去试试运气?”石清妍听何必问这般说,心知何必问也知dào

那小老儿就是看上他这第一才子了,此番矫情撵了何必问出来,不过是一激着何必问再去,二也抬高了女儿身价,免得旁人再提他家女儿配不上何必问,想着,喃喃道:“这般好爹,我也想要……”这古家爹可比那搭戏台子叫女儿抛绣球招亲的靠谱多了。

“……知己是益阳城、不,是魏国有名的悍妇妒妇,不若知己先替必问请人裁了一身正人君子的衣裳,然后随着必问去古家,替必问证明必问其实内里别有乾坤。知己这名声响亮的不亚于必问,有知己作保,想来那小老儿定没有旁的话说。”何必问酝酿了半日,终于将话说出来了,往日里有人捧着尚且不觉,如今被人踩着,又依稀看到似楚静乔这一辈的女孩儿已经不能够欣赏他这样的才子了,心里也有了成家立业的念头。

“正人君子装?”石清妍转了转眼珠子,心里将见过的男子装束一一想了一遍,心道楚徊玉树临风的装扮跟何必问的装扮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招蜂引蝶用的,说起正人君子的衣裳,还要首推楚恒的穿着打扮,但楚恒新近又要纳妾,若叫何必问做了他的打扮,总不是好兆头,如此就只剩下楚律的了,“好,等会子我就叫人动手做,先拿了王爷的旧衣裳改一改,料子颜色旧一些,显得人沉稳不卖弄。”

“多谢知己,只是王爷的衣裳是否会显得必问蠢顿?”

“……要是显得蠢顿,那就是知己你自己的事了,这可不关我们王爷的事。”

何必问笑了两声,半响,看石清妍赶着去替他改衣裳,便又道:“知己,外头赌必问跟贺兰不绝交,已经是一赔三十了。”

“……放心,等你们当真断交了,我逢人就说是你先提出绝交的,绝不叫你丢脸。”

“知己没去想这温夫人冒出来的太过莫名其妙了吗?不早不晚,偏偏贺兰大人在益阳城,她就被人提起来了?”何必问蹙眉道。

“想这样多做什么,总不用你我替荷兰小道收场,只可怜了贺兰大人。”石清妍说着,心想甭管这事为什么如今又被人提起,但看那日贺兰淳的脸色,至少贺兰家的家长早年是知dào

或者以为知dào

贺兰辞跟温雅有什么干系的,贺兰辞这滑头这点子破事还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那他就不是贺兰辞了。

何必问扑哧一声笑了,心道也是,总归是贺兰辞的红颜知己叫嚷出来的,跟他并没有多大干系,到时候负荆请罪,也轮不到他。

别过何必问,石清妍便赶回了蒲荣院,因要给楚律裁衣裳,此时她屋子里许久不用的炕上就堆满了各色衣料,叫人翻出楚律的一件旧衣裳,将衣裳披挂在自己身上,就问沉水、祈年:“这样穿着,可像正人君子?”

沉水笑道:“王妃披着像是正人君子,但不知何公子穿上怎么样。”

祈年笑道:“王妃该叫人弄一双简单的靴子,奴婢瞧着何公子的靴子太花哨了,还有他那金冠,也叫人换成沉香木的簪子吧,既尊贵不是身份,又显得人沉稳一些。”

沉水听祈年这般说,便低声凑着头说道:“依奴婢说,不如去古家那日叫何公子有意睡得不足,也叫古家老头知dào

咱们何公子为了他们家女儿睡不着呢。”

“只怕会弄巧成拙,谁不知何师伯这才子睡不好就成了酒囊饭袋!”斜地里传来一道一声,却是楚静乔满脸喜气地过来了。

楚静乔过来后,便斜签着身子在炕上坐着。

“外头的事处置好了?怎有闲工夫过来?”石清妍笑道。

楚静乔笑道:“一有空闲我就过来了,母妃不知,我师父连着几日都吃公鸡汤呢。”

“你怎知dào

这事?”那公鸡定是要替贺兰辞拜堂的那只了。

“听说冒出一个姓温的,我怎能不盯着师父看?听说那晚上顾漫之冒冒失失地跑去说了,师父就厥过去了,好半天醒来,就叫人杀鸡去。”楚静乔得yì

地说道。

石清妍笑道:“说的就跟你亲眼瞧见的呢。”

“王妃不知,如今可怜师父的人多了去,一个个都骂贺兰道长负心人,女儿听武爷爷说,如今人家都说师父心眼少,听贺兰道长一句话,就巴巴去费心费力地开学堂,老吾老幼吾幼去了,没承想却被贺兰道长给坑了。”楚静乔咋舌道,早先还有些长舌妇嘀咕甘棠被人羞辱,如今经贺兰辞这么一戏弄,甘棠立时又成了顶顶无辜的可怜人,真真是心善又单纯。这般想,似是想通了什么,忙低声道:“母妃,贺兰道长难不成是有心自毁,一要替师父洗刷早先被侮辱的骂名,二要逼着师父断情嫁人?女儿去告sù

她。”说完,心道等告sù

了甘棠这事,甘棠定要欣喜若狂,随即又痛彻肺腑地要去挖了那枉死的公鸡毛出来。

那武爷爷指的就是武言晓了。

“站住,”石清妍喝住楚静乔要出去的身影,“做那聪明人做什么,你只管记着,如今甭管是何必问还是贺兰辞,都是有人愿意嫁就该感激涕零的,其他的你莫管。”

楚静乔怔了怔,微微歪了头,心想石清妍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奴婢听着那关外女子的口音含糊不清,也不知她说的到底是温,还是闻。”祈年开口道,早先不敢提,此时看石清妍隐晦地透露那日的事另有蹊跷,便赶紧将心里话说了。

楚静乔哼哼了两声,心道若是去告sù

了甘棠,就能看甘棠那翻来覆去喜怒无常的滑稽模样了。

石清妍手上拿着楚律的衣裳,左右来回看了一通,随即摸了摸肚子,心觉过年后这身子就有些异样,“甭管怎样,我若生出贺兰那样的儿子来,白菜,你替我掐死他。”

楚静乔皱着鼻子,哧了一声,嘀咕道:“还不知dào

谁掐死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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