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娱乐集团总部,标志性的百层金字塔大厦像往常一样,彻夜灯火通明。
位于八十八楼的虚拟智能研究实验室,大门紧闭。
今天是周末,比起其他楼层的喧嚣和忙碌,这里简直安静得过分。
实验室里空无一人,连值班的研究员也不知去了哪里。
中央的实验台正处于开启的状态,红灯快速闪烁,密密麻麻的绿色数据流,在显示屏飞掠而过。
一架银灰色营养舱摆在实验台上,特殊材质的透明玻璃罩内,静静躺着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男人。
暖黄的灯光衬得他皮肤微泛蜜白,五官立体,轮廓深邃,俊美得宛如精心雕琢的玉,就连肌理线条也格外得造物偏爱。
像一具优雅的睡美人。
金属墙壁上的挂钟缓缓走向八点整。
随着秒针和分钟重合,“滴”的一声,红灯熄灭,所有数据传输完毕,绿灯点亮。
下一秒,玻璃罩里的男人睫毛轻轻一颤,缓慢睁开了眼睛。
浩瀚冗杂的信息在萧池大脑中不断归纳和重组,他茫然地盯着透明玻璃,足足三息功夫,意识逐渐从混沌里清醒抽离。
某种难以描述的光芒照亮了他漆黑的双眼,如同点亮了崭新的生命。
让那张冰冷的俊脸,立刻生动起来。
这一刻,萧池第一次真正地睁眼看世界——即便视线只能透过一个玻璃罩,看见头顶灰白色的天花板。
他抬起手臂,视线挪到掌心,皮肤红润,掌纹清晰如刻。
萧池试探着触碰透明玻璃,指甲叩出一声脆响,指尖触感坚硬冰凉,光滑如镜。
他好奇地抚摸它,像是在温柔地抚摸这个世界。
很快,他不满于此,想触摸更多,可是无论怎么推,玻璃罩依然纹丝不动。
下意识的,萧池握起一只拳头,绷紧的骨节突出泛白,捏紧,蓄力,毫不犹豫地重重砸向它!
静谧的实验室突兀响起一声沉闷的巨响!
咔嚓——
细密的裂纹蜘蛛网般瞬间爬满玻璃罩,哗的碎成无数残片,劈头盖脸砸落下来!
他的拳头,甚至没有破皮。
男人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坐起身,抖落碎片,缓慢而小心地爬出营养舱,脚踏实地的那一瞬,他甚至能感受到心脏在雀跃欢跳。
呼吸,空气,心跳,触感,嗅觉——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吗?
萧池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这个鲜活的世界吸进肺里。
还没好好品味初生为人的喜悦,一阵尖锐急促的报警声忽而在实验室炸响,一层一层传递出去,直至响彻整个实验大楼。
实验室的异常,似乎引起了保卫处的注意。
萧池转头盯着天花板聒噪的红色报警装置,眉头一点点皱起来。
这是……危险的信号?
闪动的红光将他的侧脸映照得阴晴不定,萧池大步流星来到实验室门口,门从内侧开启时无需虹膜验证,他在脑海中飞快搜索片刻,输入一串密码。
厚重的合金大门随之洞开。
不远处的拐角,绿色安全通道指示灯在漆黑的走廊里分外显眼,萧池迈步而出,顺着指示灯方向,身影远远消失在走廊尽头。
萧池离开以后,实验室天花板一角的监控器,零星闪过一点微弱的红光。
监控镜头将萧池苏醒至离去的全过程,忠实地记录下来,一点不落。
镜头背后,是一间昏暗的办公室。
书柜琳琅满目摆满了有关虚拟智能和生命科学方面的书籍。
书桌上只亮着一盏复古样式的台灯,灯罩挡住了大半光线,余光落在桌边男人的脸上,刻下一道光暗分明的分界线。
男人看上去已年过三十,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圆形眼镜,岁月在眼角沉淀了些许成熟的皱痕。
即便是温暖的室内,男人也穿着黑色高领毛衣,露出的一截手腕,隐约可以见到一个“X”形状的疤痕。
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墙壁上满满一墙的监控画面,目光专注而幽深,追逐监控器里的白衣男人,从一个画面进入另一个画面,从一层楼进入另一层。
当警报的声音故意误导安保人员,在大厦高层没头苍蝇似的团团转时,萧池早已顺着快捷安全通道,进入底层。
男人微微一笑,摘下眼镜轻柔地擦拭片刻,终于在安保人员进入实验室之前,按下了遥控按钮上红色的圆形按钮。
——“是否确认彻底摧毁全部数据?”
——“确认。”
“轰隆”一声剧烈的爆炸,冲天的火光阻挡了安保人员搜索实验室的脚步,里面的一切,都在他们震惊惶然的目光下,尽数湮灭在这场诡异的大火里。
留下一地残渣狼藉,和一个永远埋藏的秘密。
满墙的监控画面随之一个接一个黑屏,最后只留下一个尚未被波及的底层通道画面。
那是通往仿真人偶周边组装仓库的方向。
男人重新戴上银边眼镜,紧盯着萧池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仓库里,目光久久流连不去。
半晌,他翻开一个精美的牛皮软抄本,用堪称古董的古老记录方式,在厚实的牛皮纸上沙沙书写着什么……
※※※
时间倒回几分钟以前。
新年伊始的第一场落雪,盛大而热烈,像是为这场万众期待的演唱会庆贺的礼花。
今晚,萧池的巡回演唱会于八点整正式开始。
璀璨的霓虹灯点燃了黑夜,巨幕投影在宏大的舞台依次亮起,人声鼎沸,几乎将这座容纳了满满五十万人的巨型场馆掀翻。
“萧池!萧池——”
举目皆是攒动的人头,黑压压层叠一片,手里的荧光棒萤火虫似的飞舞闪动。
“北都时间十九点五十九分,让我听见你们倒计时的声音!”主持人甜美的嗓音响彻场馆,高跟鞋踩着悬浮式迷你飞行器,流畅而轻盈地徘徊于舞台上空。
“十!九……”
“三!二!一!”
全场高昂的倒计时,热情被推向高潮,无数双眼睛激动地望向中央巨幕立体全息投影,翘首以盼,等待他们挚爱的偶像登场——
聚焦于舞台的镁光灯,倏忽闪烁了一下,接二连三,像是快速眨动的眼。
紧跟着,所有灯光陡然陷入紊乱,垂死挣扎也无济于事,终是被抽走了全部光线,齐刷刷落入无边黑暗。
沉寂维系了三秒钟,黑洞洞的舞台无事发生。
只剩下密密麻麻的荧光棒还在尴尬地发光。
“怎么回事?”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能停电?”
“我要看萧池!”
愤怒和不安瞬间在观众席蔓延开来,主持人试图缓和粉丝们的情绪,可惜她的声音淹没在质疑的嘈杂里,收效甚微。
无数正在收看网络直播的人们,同样对着漆黑一片的投影屏咒骂不已。
每个人都在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也困扰着AI公司虚拟偶像项目组的员工们。
听说演唱会现场停电的时候,他们随口抱怨几声,就投入了紧张的修复工作。
为了收拾这烂摊子,项目组全都聚集在AI总部数据中心,焦头烂额加班加点。
直到实验大楼的爆炸声传来,整个数据中心突然宕机!
随后项目组崩溃地发现,萧池的数据居然全部清除了,甚至包括备份程序,一行代码都没留下,一片空白,全部档案资料不翼而飞,资料夹空空如也。
更诡异的是,所有参与萧池开发者的电话,均无人接听。
这下完了!
如同一个人被抹去了记忆,对于完全依赖数据和程序的虚拟偶像而言,不啻毁灭性的打击。
然而,这场令整个娱乐圈哗然的爆炸,余波还远未结束……
※※※
环宜娱乐集团总部大楼,顶层会议室。
十来个环宜高层主管围坐在硕大的椭圆长桌边,投影仪投下一片360°立体成像的光幕,自八点起,就陷入黑幕状态。
“季总,刚刚收到有关AI公司的最新消息,他们的实验大楼发生了爆炸,原因尚不明确,但是旗下最红的那位虚拟偶像萧池,演唱会临时暂停了,据说是因为停电。”
助理匆匆推开会议室大门,向主位上的季沉宣低声报告。
环宜总裁季沉宣交叠着双腿,姿态端然地靠坐在黑色皮椅中,听到报告,他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地微一颔首:“我知道了。”
“我就说怎么演唱会刚开始就黑屏了呢!没想到,不可一世AI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天。”虚拟项目部严部长坐在他左手边第一个位置,听到这个消息哈哈一笑。
严部长还想嘲讽几句,被季沉宣凝肃的目光淡淡一扫,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巴,正襟危坐。
季沉宣看向右手边的市场部部长,修长的指节叩在桌沿敲击两下,示意对方继续发言。
“众所周知,我们环宜和AI的竞争由来已久,我们以传统的真人明星为主,而AI专注研发虚拟偶像,一直被我们压过一头。可自从这个萧池横空出世之后,完全打破了人们对虚拟偶像僵硬呆板、高度同质的偏见,在娱乐圈强势崛起,生生分走了一块大蛋糕。”
一个高管不服:“AI公司能研发,我们也可以,严部长,这就要问你了,虚拟项目部成立这么久,怎么一个拿得出手的成果都没有?说穿了不就是找几个程序研究员设计程序嘛,一堆数据罢了,有什么难的?”
听了他的外行话,严部长翻个白眼,嘴一撇:“我看你对虚拟偶像的见识还停留在几十年前纸片人和动画片的水准。”
高管小声哔哔:“……还不都是数据。”
严部长冷笑一声:“这个萧池,是AI公司靡费巨资研发了五年,唯一一个称得上高智能的虚拟偶像,从你们的智能终端,可以随时随地放出等身全息投影,看他直播,跟他互动,注意,是你跟偶像之间一对一的互动,还是即时的,想想,你喜欢的偶像每天温柔地叫你的名字,说情话都不带重样的,谁不喜欢?”
“它的处理器拆下来,甚至维持一个中等规模的公司日常运转。要说唯一的缺陷,就是只能看,不能摸。可是话说回来,又有哪个真人明星,是普通粉丝触及得到的?”
说到这里,严部长惆怅地叹了口气:“AI公司推出了好几个虚偶,唯独这个萧池,人气长盛不衰,否则,也没法从我们环宜的谢天王手里,生生把全球最佳人气明星头衔给抢走了。”
话音刚落,整个会议室为之一静。
大家的脸色都不太自然,严部长自知哪壶不开提哪壶,讪讪地缩了回去。
“好了。”季沉宣起身,深沉的目光缓缓扫视一周,会议室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不要光顾着长他人志气,既然AI公司能研发出来,我们环宜同样可以。严部长,你还要多久才能出成果?”
突然被点到名的严部长愣了愣,对方的眼神淡然里透着压迫感,在对视的一瞬,他心头打了个突,硬是把“两年”给憋了回去,犹疑着道:“再一年应该可以。”
“半年,董事会要看见成效。”季沉宣低沉的嗓音轻描淡写,却不容置喙。
该死,他怎么忘了,季总可是一路从基层干上来的,哪里不清楚下面拖沓的门道?
严部长暗暗叫苦,垂头丧气地应了。
处理完公司繁冗的事务,季沉宣驱车回到独居的湖心半山别墅,时已入夜。
这个时间到家,于他而言已经算早,因为今天是个例外——他以研究竞品为由,特别订购的萧池等身仿真玩偶终于到货了,还是限量发售版,费了老大劲才抢到的。
本想趁着晚上的会议顺便看看演唱会直播——哦不,是研究讨论竞争对手的最新动态。
没成想,竟然因停电临时取消,实在可惜。
玄关处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硕大纸箱,印着醒目的轻拿轻放标识,包装似乎不太严谨,这让季沉宣微皱了皱眉。
先搬回房里看看再说。
季沉宣刚要动手,便觉不对劲——怎么这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