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娘的然儿也要嫁人了。”张氏眼中闪过一丝怅然,她将锦然揽到自己身边坐下:“往后嫁了人可就不能这么任性了,要是有什么难受的事儿,或是受了欺负咱就回家,不受那委屈。”张氏也是一副拳拳爱女之情。
锦然笑了,她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手帕为张氏擦了擦她眼角的泪花:“娘,您就放心吧,您看这天戟的样子是会欺负我的样子么?我还担心我嫁过去之后,方贵妃还嘱咐天戟不要让我把他给去欺负了去呢,毕竟天戟的脾气可是好得很。”锦然一边说,一边假装难过的叹了口气。
“我瞧着你十有八九得欺负人家天戟。”张氏破涕而笑,她温柔的摸了摸锦然的头,口中语重深长道:“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不过是你敬我,我敬你。你们往后成了亲便是真真切切的一家人了,说句你不爱听的,京都哪怕有些夫妻是因为家里的势力结合成亲,也是能维持下去的,毕竟中间有利益牵扯。而你和天戟之前却是难得多了几分真情,这很好。但是一旦有了问题却也不好解决。无论如何,到时候你想做些什么就做罢,左右娘亲和你的父亲哥哥们都在家里等着你呢。”
昏黄如豆的灯光下,张氏发髻间的白发隐约可见,锦然此刻才骤然发现自己母亲原来也慢慢老去了,身上也骤然出现了老态,她的鼻子一酸,在她心里,张氏一向都是最为强大的,哪怕之前有过这么多的算计这么多的灾祸,锦然心里也都运筹帷幄,这些也都是因为她心里念着母亲在自己身后,但是今日,锦然却发现原本无所不能的张氏也慢慢老了。
锦然的声音颤抖了:“娘,您放心吧,锦然也大了。以后锦然嫁人之后也会常回来的。”
灯光下,母女二人拥抱在一起,锦然骤然重生,这么多事情下来,如今总算要成亲了。虽然之后还会有数不清的事,但是此时的锦然却只想和自己的母亲紧紧拥在一起。无论有如何的风雨,有父母家人在她身后,她都有勇气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第二日,锦然成亲的日子。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张氏便已经将锦然叫了起来,她昨日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干脆和锦然一同睡了一晚。她伸手剥了个水煮蛋喂到了锦然嘴边:“然儿,今日要忙一整天,你肯定没有功夫吃什么,先把这个鸡蛋吃了吧。好歹垫一垫肚子。”
锦然一向是不喜欢吃鸡蛋的,她总觉得鸡蛋有一股子腥味,因此张氏递到了她嘴边她心里还有些不愿意吃,再加上早上一大早起来没有什么胃口,锦然便扒住张氏的手小声撒娇道:“母亲,我不是很饿,能不能就先不吃这个鸡蛋了?”
张氏瞪了一眼锦然:“你这孩子,现在不饿过一会也就饿了,等你上了花轿可就没有什么功夫给你吃饭了,到时候你可是要饿到晚上洞房花烛的。到时候你就是想吃一个水煮蛋也没有时间了。”当然,张氏说的是有些夸张了一些,婚礼上是不太可能将新娘子饿上一整日的。但是,早上吃点东西确实会好些。
见张氏有些恼了,锦然也就不敢再歪缠了,她乖乖伸手接过来了张氏递来的鸡蛋,小口小口的吃着,虽然鸡蛋的味道锦然还是不怎么喜欢,但是手边放着碗栗盈端上来咸粥,也能一口一口将鸡蛋送下去。
见锦然配合,张氏的脸色也放晴了些,她开口问道:“然儿,昨日娘亲给你的那本书你有没有仔细看了?你可别因为不好意思而不看,到时候什么也不清楚受苦的可是你自己。”
锦然想到张氏昨日给自己神神秘秘的送来的那本关于房中事的书脸色羞红,她虽说上一世早已嫁人,但是对于这种事却不怎么清楚,归根结底还是那罗暇压根就不怎么在意她的缘故。而这一世她一直都忙着该如何规避上一世的命运,也就根本没有想过这些事情,昨日张氏这乍一将这本书送过来,她是极羞怯的。
不过哪怕是害羞,锦然还是偷偷看完了那本书。
张氏见锦然害羞也有几分好笑:“跟娘亲你还害羞什么?”
锦然含糊不清的咕哝了几句,直到张氏连声催促她才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看过了。锦然虽然害羞,但是也不像新婚之夜两眼发昏什么也不知道。
张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她看锦然吃完了手上的鸡蛋便对严阵以待的几个丫鬟和上妆娘子道:“好了,你们开始给小姐上妆吧。”
锦然看张氏这郑重的样子竟然是身上一抖,她知道自己娘亲从一个月之前便一直在和上妆娘子研究自己新婚这一天要化什么样的妆容,现如今总算定下来了,不过她也丝毫感受不到任何轻松之意。
喜服还是昨日就试穿好了的改良秀禾服,锦然身上的这一套秀禾服无论裁剪还是绣工都是极其出彩的,她在几个丫鬟的伺候下将喜服穿上,十二幅的长裙裙摆像一朵盛开的大红牡丹,连花瓣都卷着缱绻的边。锦然头上戴的是郡主制式的凤冠,凤冠乃是用金丝金片和无数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宝石拼接而成,内务府的匠人手艺极好,凤冠的顶端竟然做出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这凤凰不大,正是郡主该有的嫁娶规格。
这凤凰的翅膀是用极薄的金片做成,因为金片的质地轻薄,因此这凤凰的翅膀甚至能随着锦然的走动而颤颤巍巍的抖动,甚至给人一种展翅欲飞的错觉。凤冠的后面是一层金片做成的金色小铃铛和流苏,也随着锦然头部的转动发出轻灵的铃声。
锦然好奇的掀起凤冠前遮住自己双眼的金色流苏,她伸手无意识的摸了摸耳垂上那一对儿使用薄如蝉翼的蓝翡做成的蝴蝶耳坠,第一次对镜子中的自己产生了陌生的情绪。
大红以至于有些浓烈的红唇,锦然的唇珠是极其饱满圆润了,今日上妆娘子更是给她用红色口脂描画出了清晰的唇线,显得她的唇形更饱满了几分。眉眼也被人用黑色的脂膏勾勒出了极其妩媚的凤眼,她的眼眸是水润的黑色,此刻更是黑的像玛瑙,含着两分深情。
饶是张氏这样从小看着自己女儿长大,此刻看着这美的慑人的美人也是难得的愣住了,她看着眼眸波光流传的女儿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她仔细的端详着锦然,却突然皱了皱眉:“我怎么瞧着还少上点东西?”
正在染指甲的锦然奇怪的抬起了头,她的手正在被栗盈紧紧抓住,栗盈正在用凤仙花泥给她往指甲上轻轻涂抹,锦然示意栗盈停下,她问道:“我瞧着已经好了呢母亲,哪里少了?”
张氏不答,她又仔细看了看,半响才似乎想起什么东西的样子,伸手拉开了锦然梳妆台上的一个小抽屉,从抽屉了取出来了一枚小小的梨花花钿,这枚花钿做的极为仔细,甚至连梨花花蕊这样的小细节也都描绘的栩栩如生。
张氏小心翼翼的将那一枚花钿贴在了锦然的眉心之间,她满意的点了点头:“我瞧着消灾已经不差什么了。”
锦然抿了抿唇又很快松开,她害怕自己把唇妆再给一不小心弄花了,她往镜子里看去:镜子里国色天香的少女,满头珠翠却丝毫无法夺走少女本身那种慑人神魂的美艳,少女眉心的一点梨花与她华贵的首饰和精致的妆容巧妙的融为一体,纯洁与华丽,甜美与凌厉,虽说各自对立,但是交融在一起的却是让人忍不住出神。
张氏在她身后满意的笑了。
“夫人,吉时到了。”还没有等锦然和张氏多欣赏一会,栗盈突然开口了,现在门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眼看着快要到时间了。
张氏原本还硬撑着不愿意露出什么脆弱的样子让自己的女儿看到,但是到了这时候却是忍不住了,她突然抽泣了一声,然后紧紧抱住了盛装打扮的锦然:“然儿,娘的热儿也要成亲了。”张氏对于自己这个最小的孩子是极为疼爱的,她当初生下锦然的时候极为凶险,锦然甚至险些都没有活下来。虽然锦然和她的三哥是双胞胎,但是锦然的身体是比她三哥弱得多,因此张氏是把自己这个小女儿时时刻刻都放到手心上捧着,生怕她出一点意外。
但是锦然偏偏就是个多灾多难的,自从出生便大病小病不断,甚至那一次被盛锦兰推到湖里去险些没有了性命,还屡次被他人陷害,这一切都让张氏这个做母亲的揪心不已。她一直都想着把自己这个小女儿再多留一些日子。
之前锦然的父亲想要给锦然相看亲事,张氏虽然嘴上迎合,但是心里却是不以为意,想给自己女儿晚些时候订婚,毕竟女儿和儿子不一样,锦然嫁出去了就很少有机会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