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范明友来到了朔方,因为是悄悄离京过来办事,没有大肆张扬,轻车简从进了太守府。任宣不敢怠慢,收拾了一处僻静的庭院让他住下。

范明友作为度辽将军曾统率数万精骑西击匈奴,大胜而归。这次风尘仆仆再到边塞,勾起了往日情怀。他歇了一日,便执意要出关登临长城抒发情怀。

夏末时节,虽然沿途山坡上树林枝繁叶茂,但天气闷热,一行人气喘吁吁地登上山巅烽燧台,已是汗流浃背。

范明友擦了擦脸上的汗,又喝了口水,山上有凉风吹过,顿时心旷神怡。北望阴山,郁郁葱葱,耸然兀立的峻峭山群,好似万马奔腾。放眼东眺,辽阔的草原一览无余。黄河逶迤,如一条泛着金色的缎带,从宽谷沟地流过,逐渐没入无垠的荒原。

范明友指着西边说道:“那里就是浩瀚的大漠,当年我等五将军率十五万骑,兵分五路出塞北击匈奴,解乌孙、车师之困,然后修长城,筑塞障,设烽燧,兴屯田,西北遂宁。”

遥想当年万丈豪情,范明友唏嘘良久。下了长城,遇见几个匈奴牧民赶着牛羊匆匆而过,一行人也没在意。

回到太守府,范明友意犹未尽,盘腿坐下,又絮絮叨叨地说起当年戎马生涯,任宣等人在一旁奉承,更是得意。

任宣由他说得尽兴,直说到累了,终于提起淳于几。

任宣道:“淳于几已经关到府衙牢狱里了,边军都尉和医长一直在催问此事,要求将他交由边军处置。特别是那个老医长华延寿,每日跑一趟府衙,跑一趟牢狱。你们怎么处置淳于几我不管,但不能让他死在朔方。”

范明友思索一番,道:“他的随身东西可曾抄没?”

“都抄没了,也没什么东西,一些衣物和书简、诊籍,一柄长剑。不过有一幅画颇是蹊跷。”

“他的那些东西可要好好收着,我要仔细检查的。”范明友心想,不知符传可在其中,若能找到那张通关符传,那霍家也就风平浪静了。

任宣点头应诺。

范明友双手拍了下大腿,好似作出了决断,道:“好吧,我带他回长安,大不了以廷尉判案将他羁押了。这种事情对霍家来说不在话下。你将案宗办妥,去府衙备个案,写上‘重罪疑案,廷尉审决’,可别让人将他放了。对了,你们给他安了个什么罪名?”

任宣不语,只是看着霍府信使。霍府信使道:“私通外藩,盗卖禁物。”接着又说:“在他身上搜出三七,这是边关禁物。”

范明友沉吟半晌,犹豫着说道:“这个罪名有些勉强。漠南匈奴单于已向朝廷称臣,朝廷允许开放边市,盐、布、粮食等均可买卖,只要不是兵器,无所谓私通外藩、盗卖禁物。你们就不能安个其他的实在些罪名吗?”

“还能有什么罪名,谋逆造反?那更找不到证据了。”霍府信使嘟囔道。说完见范明友不悦,他赶忙解释道:“淳于几毕竟是边军医官,抓了后肯定会有人来求情,若是其他一般罪名,不足以堵人之口,就没法将他带走。这是我来之前冯君关照的。”

范明友道:“现在边关安宁,这罪名也是经不起盘查的。”

霍府信使不以为然:“冯君还有后续手段,可以让淳于几坐实罪名。”又吞吞吐吐说道:“边塞,边塞若起冲突,那么,那么淳于几私通外藩,盗卖禁物,也就罪不可赦了。”

范明友似乎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但也不愿细究,只说自己乏了,便朝卧室走去。

任宣和霍府信使见状,也就告辞退下。

爬了一天山,又喝了酒,范明友迷迷糊糊躺着。

夜深人静,他忽然从睡梦中惊起,扶着凭几,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这时眼前又浮现出霍府信使那张猥琐的脸,嘴巴还一张一合说着话。“难道为了坐实淳于几的罪名,冯子都要挑起边塞战端?”

这念头一起,顿时额头冒出了冷汗。他举起袖子擦了下,心中思忖,冯子都也太胆大妄为了。但转念又一想,这边塞战端,岂是说打就打的起来的呀。

范明友脑子里乱哄哄的,七想八想又睡着了。

·

漠南匈奴右贤王在自己的大帐里接待了一位朔方郡府派来的使者,说是朝廷知道匈奴部落存粮已不多,而冬季将要来临,所以朝廷命朔方输谷一万二千斛,分批拨发,以助漠南过冬。

右贤王大喜,称谢天子恩泽,然后又商定运粮地点和时间。

他取粮心切,又有贪功的念头,于是,没有知会漠南单于龙庭,就积极准备去取粮的人手和车马,散在草原上放牧的部落青壮年迅速聚集起来。

这天,右贤王率领几千匈奴骑兵,赶着数百辆牛车,浩浩荡荡来取谷物。才到鸡鹿塞,就被驻守的汉军喊停了。

汉军校尉看到大群匈奴人围过来,很是疑惑,便派一个军侯率数百骑兵出去询问。

右贤王见汉军出来了,扬了扬手,匈奴骑兵一齐勒马停步。汉军也停下,双方隔了数十丈。

右贤王示意千夫长过去搭话。

匈奴千夫长驱马向前,大声喊道:“我们是过来取粮食的,你们可以送过来了。”

汉军援弓提戈警惕地注视着这群匈奴骑兵,匈奴骑兵却没有任何应战的举动,队列也是松松垮垮,相互之间说说笑笑。

军侯闻言愣了一下,问道:“什么粮食啊?”

“朝廷赐予我们的过冬粮食。”

“没听说啊。”军侯更不明白了,回头去看站在要塞城墙上校尉。

这时,汉军骑兵里突然嗖的射出一支冷箭,直冲右贤王。

右贤王不曾提防,待冷箭来到面前时,才匆忙侧身躲开,但已被射中肩膀,惨叫一声,身子晃了几下,险些跌下马去。

汉军军侯见状也懵了,回头连声叱喊:“谁放的箭,谁放的箭。”

右贤王捂着肩膀,咬着牙愤恨地瞪了汉军一一眼,在随从护卫下迅速退去。

匈奴千夫长怒气冲冲,抽出腰刀直指汉军,大喊:“你们骗我们,杀呀。”匈奴骑兵纷纷挥刀驱马冲了过来。

汉军自知不敌,扭头便跑。校尉喝令要塞城墙的弓箭手赶紧放箭,掩护汉军撤回。

匈奴骑兵并没有想过要攻城,此时右贤王受伤,又带了许多牛车,行动不便,所以冲了一下也就撤。不过留下话来,说这事没完。

右贤王乐呵呵的带着人马去取粮食,结果不但粮食没有拿到,还被射了一箭,倍感耻辱。回到营地后,他发誓要报复羞辱他的人。

第二天,匈奴兵果然又来了,这次是气势汹汹的全力进攻。汉军顽强抵抗了一阵,终于寡不敌众,鸡鹿塞陷落。

长城守军闻讯,燃起了报警的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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