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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诡异的女子从澡盆里站了起来,胸口邪魅的鬼火燃得正旺,而后,她转了个身,触目所及,吓得我连连后退,似被冰水从头浇下。——那女人的后背,被剥了一大块皮,留了个蝴蝶形状的血红色大疤痕,与周遭细嫩的皮肤相对,触目惊心。
“是她!”
苍吾喊出了两个字,尾音颤抖。
我站在赋怀渊身侧轻笑,苍吾不出口倒罢,一出口,便如此紧张,这女子莫不正好是他的心上人吧?
女子转过头来,顾盼流转,楚楚动人。
“惜玉……我是苍吾啊。”
苍吾话音刚落,女子润红的脸色忽而转成灰黑,血管从皮肤下凸起,里头黑色的血不再流动。以肉眼可见之势,变成了一条黑绿白相间的藤蔓。藤蔓缓缓朝我们这边,滑行而来。
将近,我仍处于半迷离状态,突见一道白灵划过眼迹,定睛再观之时,伏灵剑钉在了一条阴鬼藤上。阴鬼藤左右摇摆,而后以极为怪异的扭曲之姿,化为黑灰。苍吾低吼一声,蹲下身去,双手遮面。我欲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且由了他去。
赋怀渊将我搂着:“当心,阴鬼树擅长魅术。”
我心一惊,问道:“老赋,魅术是不是包含药春之房术?”
“乔孽用在了你身上?”
“不是不是!就是方才啊,我不小心掉到了三途河里……啊呀,你别那样一副想把三途河抽干的模样嘛——你听我说!我掉到三途河进里以后,有一条阴鬼藤爬到了我的腿上,然后乔孽救了我,出水之后我就感觉浑身很热,肚子麻麻的。”
“乔孽欺辱了你?”
我赶紧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踮脚在赋怀渊光洁的下颚处亲了一下,道,“你忘啦,我是以你的面目来九幽的。”
乔孽亲了我一口。
当时我还是顶着赋怀渊的面容,乔孽都下得了手。
这些,我敢叫赋怀渊晓得么!
将苍吾从地上拉起:“别难过了,先出去吧。我去帮你找孟倾颜……”
“孟倾颜?谁是孟倾颜?惜玉的妹妹么?你认识她?她在哪儿?”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前见过一姑娘,正好也姓孟,我一着急,就给说出来了,嘿嘿。不一定是孟惜玉的妹妹,天下哪有这般巧合之事,你说对不?”
“带我去找她!”
“好好好,先出去,一切好说。”
阴鬼树是鬼界阴脉所在,苍吾与之相处交了,已被鬼气所染,浑厚的神兽之灵散得差不多了,才会变得形如槁木。
黑色的雾气更浓,我们往东面行了丈远,复又往南面而走。
由赋怀渊带领,寻找出鬼界的法子。
“呜呜呜……啊呜……”
陡然间,原本空旷的地界传来片片鬼哭狼嚎之音,入耳,汗毛直竖。
“神咒杀伐,何鬼敢入。”
赋怀渊轻念仙诀,双手结出纷繁印纹,霎时,漆黑一片的浅草地界一声尖啸破天而起,阴风阵阵袭来,百只鬼魅飞速移动,现于眼前,又四下散去。整个空间又变得异常寂静。唯剩墨黑之中,幽幽绿莹点点,明灭不定。
一把黑色的油纸伞从远处飞来,伞下空无一人。
眨眼间,黑色的油纸伞衍生出了数十把,上百把,越聚越多,将一片绵延不见迹的浅草地映衬得极其诡秘。
赋怀渊双手虚抬,挥舞出灵光阵阵,扫荡四方,空空荡荡的油纸伞之下,出现了一张张铁青的死人面孔。
我不由打了个抖儿。
乔孽此番放出百鬼,是对我们的行踪早有预料了,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么?
这些死人并非虚影魂魄,而是早已亡故,有人施术将他们的一缕魂魄禁锢在身体里,让其不得转世轮回,永生永世被困在此处。而施术之前,需要寻找尸体沿未完全腐烂之人,才能利用他们的躯壳。
赋怀渊未有片刻停留,执起伏灵剑冲进纸油伞之中。
我将头上女祭箜篌取下,捏仙诀,将灵力注入箜篌之中,信手挑丝弦,缠缠绕绕的青色灵力混合着高低起伏的乐音,向死人的脚边涌去。
一时之间,凄厉的鬼叫声不绝于耳。
突然,原本静默在一旁的苍吾枯瘦的脸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面目狰狞,一张脸上血肉模糊。我一怔的瞬间,给了他无限机会。他将我的手抓住,长长的指甲挖进我的肉里。
箜篌乐音停了下来,眨眼间便有数十个死人将我围了起来,他们个人脸上血迹斑斑,张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苍吾将箜篌从我手中夺走,高高抬手,准备摔烂了它,下一刻,又扭头看了看我,血色斑驳的脸上突然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我忙朝他吼道:“你是不是被乔孽和阴鬼树的魅术控制了?苍吾!我是符月啊!”苍吾头一歪,嘴巴张阖,牙齿嘣嘣乍响,口里吐出了一团血色红雾,我忙朝后躲,苍吾将上前一步,将我压在身下,张嘴朝我的脖子咬下……
一道白灵划过视线,定睛再观之时,苍吾已迎面倒下,伏灵剑稳稳插在他的手掌心上。我回头而望,所有的油纸伞皆堆在一处,隐约可见里头白袍广袖的赋怀渊,赤手空拳敌万鬼。
无数半透明的阴魂在我身边掠过,奔向赋怀渊的方向。
层层叠叠的阴魂将油纸伞覆盖住,漂浮于空,飞速地旋转,如果海中一股急流引出的旋涡。在旋涡的中心,赋怀渊长身而立,目光清冽,沉稳从容。
“月儿,将苍吾带走。”
“嗯,你多加小心。”
我将苍吾架起来,原先两人来高的苍吾极其魁梧,然而我此刻把他扶在肩上,却惊觉他比粥粥重不了多少。
这个呆傻的神兽,究竟在阴鬼树里经受了何事?
我扶着苍吾快步往白光处走去,一脚踏进白茫,引魂笛被弹飞,回头望时,引魂笛已被去阴魂处,阴魂堆积起来的小山将赋怀渊团团围住,丝毫看不见里头是何模样。
下一刻,这座“小山”倾然垮塌,死人吱吱乱叫,阴魂尖啸不断,赋怀渊站在此间,白袍之血色成片,容颜却仍旧淡定闲雅。
他自虚空向我飞来,将苍吾扛一肩上,将我手一牵,“月儿快走。”
油纸伞迅速合扰,又飞快打开,阴冷着朝我们呼啸而来。
我忙回头,紧跟赋怀渊融入一团白色灵光之中,在我们踏进去那刻,灵门闭合,身后传来一阵尖戾的鬼语,哀婉凄嚎。
终于上得人间,我将苍吾放至一旁,独自喘着粗气。
这一趟九幽之行,可把我累得够呛。
赋怀渊单手执剑,坐到我身边来,静默。我转头看他,紫金耀目,衬得他侧脸如琼玉,天生笑颜使得整个人气质温润净华。
“老赋,你没事吧?”
“无碍。”
“我……”
“莫要说了,我都知晓。”
“那你怪我么?”
“傻月儿,你怪过我么?”赋怀渊浅笑,抚了抚我的发。
我嘿嘿一笑,顺势靠在他的肩上:“怪过!当然怪过啊!……你说不要我的时候,我想你死。可是,你若真的死了,我也不愿独活了。”
赋怀渊用指腹轻触我的眼角:“我从未说过不要你。”
“玉藻呢?你也要她么?”
“我必须要给她帝后的名分。”
“嗯,她现在怀有身孕,若无名无分,会叫旁人说了闲话去。”
“委屈你了,月儿。”
我休息得差不多了,从地上爬起,拍了拍尘土,“若真觉得我受了委屈,那你留在人界时时陪着我吧。”
“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我不喜欢九重天,我们就在花间城郊的月殿里住着,好不好?”
“好。”
“粥粥还在九重天呢,你去接他回家。”
“我已送他去了招摇山。有爹娘照顾着,你无需挂心。”赋怀渊笑笑,立身而起,握成拳的手在我眼下打开,掌心处一朵青色小花晶莹青翠。
他将所有的事都处理好了,我着实欢喜,只不过,玉藻这根大刺横在我的喉咙里,叫我说每一句话,都撕心裂肺地疼。
她怀有赋怀渊的孩子,她的孩子是无辜的,不该如同当初的粥粥一样,未出世,就见不到爹爹。不……玉藻的孩子,该名正言顺地唤赋怀渊父君才是!
“老赋,”我抬眸,露出温柔的笑,“你还是回九重天吧。”
“你不再需要我了?”
“不是不是!我是想玉藻再过几个月即将临盆,你总归还是要守着为好。”
“嗯,届时我再回去不迟。”
“听你这口气,你并不爱她,为何……”说到此处,我心中一酸,泪差些便飙了出来。强行心头异样压下,我故作轻松地笑笑,“老赋,你既然也选择了她,怎不再给她多一些温暖呢?”
“我已给了她三界之尊,月儿还当要我如何?”
“这天底下每个女人,无论高低贵贱,性格温婉或暴烈,要的,只是夫君的宠爱而已。”
赋怀渊将伏灵剑回鞘,将我鬓边乱发别于耳后,“这些我只给你一人。”我埋首至赋怀渊的胸膛,笑着,偷偷将一滴眼泪蹭在了他的白衫里。
是啊……玉藻得了帝后的位置,我享了赋怀渊的怜惜,公平得很!
“你们俩恩爱完了么?”
苍吾的声音陡然在一旁响起,我转头看他,他已转过身去,边行边道:“我走了,谢谢你们救了我,他日重遇,必定报之。”
“喂,你别走啊,我家粥粥想要一只宠物,你或许……”
“滚!他娘的!老子虽然被惜玉吸了灵气,法力消退,但老子是顶天立地的上古神兽,岂能当区区孩童的玩宠?!——再见。”
“好吧,再见!”
我们目送苍吾远走,背影落寞凄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