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了十多个,闲得发慌。也不知这世间女子到底是怎样在灶间与厅堂间活下来的如此简单的事要重复许多遍,我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更何谈要我一辈子守在灶间,日日为一家子煮饭烧菜。那简直比死还令人难过。
粗略数了数鸡蛋的总量,约有二百多个。赋怀渊是晓得我将蛋壳剥去时损耗有些大,才备这样多的吧。他还真是了解我
白嫩的蛋放入丹雘水中,立即染成赤红。
喜宴上的红蛋一般是多少个呢没成过亲,不甚懂。他们在九重天上成亲,那便制九十九个红蛋好了。
要是时间允许,真想在丹雘里撒几斤春药
看他们两互相折磨,真是大快人心。
粥粥冷眼瞧我,似是将我看穿了一般,我瞪了他一眼,将手中又剥坏的鸡蛋朝他丢去,他偏头躲过,将我冷嘲热讽一番。总之不过是说我最毒妇人心,赋怀渊不爱我了,我也不能因得不到而心生怨恨之类。
我撇了撇嘴,怨恨赋怀渊至少证明我在乎。
灶房里,我跟粥粥剥蛋,我一会儿就剥坏一个,丢进废弃篓里,粥粥那边的废弃篓里却是一只坏蛋也没有,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粥粥小声嘀咕,我横眼瞧他:“放”
他下巴高抬,得瑟道:“娘亲连鸡蛋壳都没我剥得好,哪里像个女子。”
“你像女子,你浑身都像女子”
正说话间,一声龙吟响彻天际。
是白龙。
“粥粥,你先剥着,我出去看看。”我起身往屋外走。
来到院间,院长不过数丈,相对于九重天的仙邸而言,的确小了些,可是若在人间,值不少银钱。
院中一株梨花正盛,像极花间城郊的那处小小院落。
心中五味陈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转身再反眼而观之,灶间,屋舍,无一不染着熟悉之意。
赋怀渊在天界造一方类似我的住处的院子做什么
一瞬间,温暖,凄凉,欣慰,悲伤,种种思绪压来,头痛欲裂。我抱着脑袋,缓缓蹲了下来
少顷,有脚步身在我身边停了下来,一双黑色玄纹长靴现出我的余光中。
“你去过澈华池底了见过五百年前因混沌之劫枉死的仙灵了。”
雪世冷漠的声音响在耳侧。
我缓和了一下,站起身来,转头而望,祥云纹的黄金面具折射金轮的光,极是耀目,我抬手做挡,听雪世冷冷问道:“重生之臂可还顺手”
“托外公的福,这条小命是保住了。”
“外公”
“你是我娘的爹爹,自然是我外公了。”
雪世不动声色地望着我,眸里藏着冷郁而锋利的光,“本神不是你外公”
“哦。不是就不是呗。”我放下手,没了去找白龙的兴致,转身往灶间走,“如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抱歉,让你失望了;如果你是来安慰我的,我很好,请回。”
“若我说,是大哥央求我来的呢”
雪世来找我,说是受赋怀渊所托,我认为十分讽刺
我冷笑:“帝尊他老人家挺你来找我哈哈可把他操碎了心娶了新美娇娘,还惦念着旧情人,不怕新人怒意一生,令腹中胎儿受损,早夭了啊”
“若木,你太令我失望了。”
“你又不是我外公,我好与坏,跟你没有关系。我就是希望玉藻腹中的孩子快些死掉,怎样”
恶毒的话脱口而出,待话出口时,我才反应过来将那腹中小小生命诅咒了不好,毕竟这事不是他的错,但转而一想,事已至此,我也不必在雪世面前搏得好感,且随他爱怎么理解怎么理解去吧。
我抬脚欲迈过灶间门槛,雪世一把将我的右手扯住,刚巧覆在那些伤口中,痛得我眼冒金星,反手一道灵光击向雪世,雪世未松手,硬生生接下。
“若木,大哥需要堂庭山的水玉仙草为药引,此药引唯有你能取得。”
“哎他也真是拼命,为了叫玉藻仙力大增,自己到堂庭山取仙草不成,现在又叫你来说服我去。真是好笑,你认为我会那样大度我会为了赋怀渊去冒险摘仙草来给玉藻”
“为了玉藻他不是为了玉藻,是为了自己。他在锁天塔受过天雷刑罚,被雷火击中,表面虽无恙,但雷火灼心,如遭业火焚身。大哥坚持了七年,再过七日便已是大限之期,届时上神之身不死,却再也醒不过来。只有找到堂庭山的水玉仙草,方可化解雷火。”
“什么你说什么”
我惊叫出声,将屋间认真剥蛋壳的粥粥吓了一跳,走出来一脸惧色地望着我。
“大哥以最后仙源现形,救你出澈华池,你是否碰过他的身体”雪世将我的手扯到眼下,“旁人一旦沾染大哥的身体,必会被雷火灼伤,留下不可磨灭印记。”
“可我、我、我我在水底也有碰啊,为何没事”
“他太过自信,以为自身仙力能压制雷火,这才敢碰你吧。”
我身子巨震,将心中疑惑一并问出:“雪世,白龙昨晚到人间去了么”
“它同我去了趟东海,方才才回来,路过此处,我便来看看。怎么有人幻化成它的模样找你了”
“老赋今日娶玉藻,为何不见群仙来贺”
“哦成婚是他替你还玉藻之情,与我们众仙友何干”
我挣脱雪世的手,垂目望着地下。两行热泪滴落,入地成花。
难怪我每每相问赋怀渊与玉藻的七年之约时,他始终避而不答。
赋怀渊,你因雷火灼心,寿命不过七年,自知难逃一死,所以才会给了我七年甜蜜光景,然后离我而去,你是怕我知晓了,会难过,会伤心。
你取玉藻的血肉,使我右臂重生,你立玉藻为后,替我偿还这笔“血债”。你处处替我着想,可我并不晓得你心中的痛啊我还曾一度埋怨过你,诅咒过你,我希望你死去,也不情愿你娶玉藻。
眼下,你竟真的时日无多了
我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你是知道的,我不会叫你真的去死的。
这三界,你不在,我身体康健,可心却残了啊
“娘亲,你别难过。”
粥粥走到我身旁,拉了拉我的衣袖,一脸期许地望着我。
我笑笑,抚了抚他的小脸:“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在澈华池与你分开,我去找爹爹,他正昏迷,心上一团赤火烧得正旺。我回来找你,想告诉你爹爹的情况,可是你又被那怪阿姨推进了澈华池,天界我不熟,只好又回头去寻爹爹。”粥粥澄净明亮的双眸蓄满了泪水,“娘亲,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让爹爹走得安心一些吧。”
“我一定能拿到水玉仙草。”
“不要不要去取水玉仙草,不要很危险。”
雪世拍了拍粥粥肩头,转身看向我,将一块翠绿色的石头递到我面前,“堂庭山中不得使仙法,这个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我摇摇头:“连仙法都不能用,要你这石钥做什么。”
“拿着”雪世将石钥往我掌心一塞,冰冷的金色面具将他冰冷的脸遮住,却遮不住自他眸中闪出的令人窒息的决断。
手中石钥似滚烫的水一般,令人灼痛。
我抬眼,刚想说声谢谢,只见雪世匆匆而走,背影带着亘古的苍寂之感。
这个公平正义之神,世人不可接近的男子,他并非三界传言的那般冷血无情,他几次三番为了他人,祭出了自己的少得可怜的心。
他活了多少岁月,心中可有凄苦
雪世走后,我独自一人悄悄去看赋怀渊,玉藻不在,赋怀渊平躺在玉床上,昏睡着。红衣红帐,天生笑颜,眉目如画,心上一团拳头大小的赤火灼灼燃着。
我伸出右手摸了摸他的脸,手中立时传来一阵刺痛,在这一瞬间,连我青色的衣衫都被染成了赤红颜色。
这不是喜服。
他一身净白的长袍,被雷火灼成了艳红。
天呐七年,为何我一点也未察觉到
赋怀渊,我本是一只浑身长满刺的毒蛇,心坏嘴恶,你为什么要将我保护得这样好为什么要以性命待我我不值得啊
“帝尊,你在里头么”
屋外传来玉藻的声音,我怔了怔,刚准备隐身遁走,又听玉藻说道,“帝尊,你又不理玉藻了么玉藻身子不舒服,想同你说说话,你七年未归,回来这些天就适才同玉藻多说了两句帝尊,再过两个时辰,你我二人便将成为夫妻,你为何始终不肯我进你的房里”默了少顷,又道,“你既不高兴,那玉藻过会儿再来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捂住嘴,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任由泪滴滑落。纵然被千刀万剐,也抵不过事实真相之心伤。
堂庭山水玉仙草,老赋,你等着我,我会给你找来
“月儿”
低沉的声音如一记响雷,钻入我的耳中。
我忙隐了身,退到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