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酸楚难耐。
那年被困在万神图中时,赋怀渊便思起了盘古灵墟的种种事情,难怪他不愿讲给我听,并叫我原谅他,难怪原来一切皆是虚情、皆是骗局
呵呵真是可笑至极
若木你瞧赋怀渊临走时步子多么轻快绝决,他应是急着要同另三位上神商讨接下来的事了吧他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哪怕只是眼中露出一丝丝的不忍,你也是不会怪他的
赋怀渊,你如是有苦衷非取万神图不可,好好同我讲,我不会不同意的
我给了你无数次的机会,五百年后,五百年前,你始终默然如初,叫我如何再去相信你五百年前我年幼无知,愿意拿自己的命去赌,可来自五百年后的我,有了粥粥的牵绊,你再也不是我生命中的全部了赋怀渊。
若木望着门栏,大滴大滴地落眼泪。我静默在她的体内,心大片大片地死去。
还有更可怖的事情会发生,我不能叫若木就这般哭下去。
若木被封印仙灵之气,万神图被盗,那么随后而来的便是混沌之劫应世而出。此劫将会化成焚天业火,尽数落在若木身上。
才思及此,顿觉空中无数细密的水气迎面而来,速度之快,如沙粒拍打皮肤。疼痛感将将袭入脑中,凉意立即涌遍全身上下每一处毛孔。
抽泣中的若木惊觉此番变化,用手背抹去泪珠,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的身子。天寒渐浓,若木原地不停地跺脚,可天寒仍是从四周逼进,将她包围。着身的衣衫不过一层纱,哪里给挡住半丝寒冷若木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脸已被冻得麻木不堪,无法展现出任何表情。
不若然,能表现出惧色,来博取赋怀渊的同情也好啊。
若木冷得无法,想对手哈气,可是嘴早已被迫进的寒冰封住,张不开,再一用力,脸顿时如刀割般刺痛。
我在若木的体内,明晰地感受着她所承受的痛苦。
冷
这个大殿里,唯有一个“冷”字,方可表达出它的残忍。
渐渐地,若木停止了走动,如一尊石雕堪堪立在地面。无喜无悲,无欲无求。我此刻似乎也被她的心性所感染,心底陡然便空了。
做了必死的决定,这一切,将无语可诉。
我思绪朦胧之迹,喉咙似是有团火在烧,又将我的感知全部唤醒。
若木动了动,抬手,手背上白晳的皮肤开始发红,心底疼痛乍起。才眨眼的功夫,那泛红的皮肤上有淡淡的黄水流出,若木伸手轻压,周围皮肤立时变白。片刻,大大小小的水疱呈赤红颜色,占满了整个手臂。半透明的黄色液体渐变成粘稠的浓液。
混沌之劫来了
奇怪,为何我只觉喉咙不适,身上并无疼痛莫非我将要离开若木的身体了
一段琴音入耳,我感觉身子轻飘飘地朝上浮着。
此音出自赋怀渊之手,是那曲与我同名的“符月”。我再熟悉不过。被困在万神图中的那十年时光里,他日日教我以箜篌弹习此调。
四周温度升了许多,寒气不再侵身。
若木愣愣站着,抬手抚上头顶,女祭化为的双簪插于髻间。她叹了口:“师父,这是成亲之时你赠予月儿的聘礼,没想到一日未过,你便要月儿弹这曲忘却俗世、尘封仙灵的咒音。”苦笑,将女祭拔下,落地幻成箜篌,信手挑拨,清音濯濯,与盘古灵墟外的琴音混为一重。
高低古调自若木口中哼出,夹着古老的符咒:
若木生,佛灵出。
九州八荒,盛世长安。
十年生死两茫茫,道有曲中几人论无常。
不思量,自难忘,凭栏一调茶已凉。
千里孤坟,远去他外乡,今纱里,无处话凄凉。
藤花风华祭长歌,为将。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谈有画间几人泣沧桑。
小轩窗,正梳妆,胭脂半醉枕酒郎。
相顾无言,携手初面妆,昔帐里,惟有泪千行。
玉竹碧透焚苍卢,是皇。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赋怀渊与若木将这曲“符月”奏得极妙。
曲未终,箜篌脱手而落,若木的整只手臂渐渐变白,变软,此间过后,又呈现出灰黑之色。而后,我所能观到的若木身上的皮肤,全被混沌之劫的业火灼伤,成了黑炭。
震撼之余,我突而惊觉已恢复魂魄之体,能自由来去,忙出了若木的身体逃出盘古灵墟之境,然而,才刚刚出殿堂,听身后传来若木的一声长啸,整座盘古灵墟的大殿轰然坍塌,无数条纠缠不休的藤蔓自远处围拢,将这片废墟覆盖。
一株参天古树自废墟之中拔然而起。叶如弯月,光如流萤。它将整个盘古灵墟的殿堂皆占满,围得严严实实。
我跌坐在地面,傻傻看着,后又低头,笑着抚了抚自己的脸,“他娘的混沌之劫太可怕了,幸好老娘只失了记忆与仙力,并没有被它毁容。”苍吾不知何处跑来,蹲在我脚边。我转头抚了抚他的软毛,“哟,灰狗,今日怎这般守德哎你不嘲笑老娘几句,老娘不适应啊。”
“笑他娘的屁老子跟你一样惨他娘的也是命中该有此一劫,他们四位上神封印了若木灵,取走万神图而后跑了。混沌之劫临世时,整个盘古灵墟冰火两重天,老子被冻死又被烧死”苍吾无精打采地望向那株叶是月形的古木,“喏,你看,那就是你的真身。此中万千仙灵皆被血祭,若木受混沌之劫之火刑,再以冰封。”
“他们杀若木是为盗万神图,你呢你又有什么值得他们残害的地方”
“老子就是那集万千仙灵血于一身的神兽”
“哦。”
我笑笑,不作他语。
将若木打入六道轮回,而四位上神携万神图消失不见。此混沌之劫便是后世所言的仙灵咒了。
赋怀渊害我害得好苦啊
我心急,体内一阵灵力翻涌,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再次醒来,不见苍吾,四处一望,却是在招摇山顶。月初升,白雾袅袅,青花祝余正值花期,成片成片地盛放,宛如碧色的海洋。
我动了动,骇然发觉自己变成了个一岁小娃儿,并且还被冰封在一方冰棺内,唯一能活动的地方,只有这处狭窄得只够翻身的透明棺材。
“夫君,你瞧,她真的醒了”
透过棺材,我听到了娘的声音。
我用力砸棺材盖,想大声唤娘来放我出去,哪知张大嘴巴,却只发出“啊啊”之音。
上回被送回五百年前,成了魂魄,这次倒好,是个哑巴
“娘,娘,是我啊,月丫头,我被封在里面了,快救我出去啊。”我在心里哀嚎,嘴里却传着“嗯嗯啊啊”的闷声。
娘美艳的脸出现在棺材外头,见到我,眸子顿时亮堂。
“夫君,她睁眼比闭眼好看呐,我要收她为女儿。”
“阿璃”话音刚落,爹一袭粗布长衫现身在了娘的左侧,“她是帝尊所托之人,你莫要坏了规矩。”
“如果她相当重要,帝尊为何要将她冰封在招摇山为何不自个儿带在身侧为何不养在九重天澈华殿里”娘一连串的问话叫爹瞠目结舌,她嘿嘿一笑,又道,“五百年前混沌之劫临世,万神图不知所踪,三界皆在传是与执掌四方的四位上神有关我猜帝尊当年错手误伤了这只小木灵,自己救治吧,显得屈尊降贵;不救吧,又心有不忍。本着慈悲为怀,他便将她交给了我们。”
爹与我两两相望,我张着嘴,卖力地以口形“说话”给他听,“爹,我是月丫头,我是符月啊。”
娘见爹只盯着我没说话,用胳膊肘推了他一把:“夫君,我说得在理不”
“嗯。”
“那咱们开棺吧。”
“嗯。”
“呯呯呯”几声巨响,棺材盖子被娘暴力地启开,她一把将我扯出棺材,我挥着手朝她比划,她顿了顿,眯着眼睛笑得像只狐狸:“年纪小小,性子倒是泼辣。小丫头,从今天以后,你便是符晓生和雪璃的女儿了。”
“你叫什么名字”爹抓住我的手,以防止我的指甲戳破娘的皮肤。
我挣扎着,道:“赋怀渊在哪里赋怀渊呢我要找赋怀渊快带我见赋怀渊”然而,话不得出音,只有下牙与上唇相触,发出“夫夫夫”的声音。
爹皱了眉头,不明所以。
娘大喜:“夫君,你瞧她,虽然还学不会说话,但已经晓得自己将来要姓符了。”
“符”爹疑道,“我怎么看她的意思,是说赋怀”
话未说话,娘将爹的嘴一捂:“嘘”朝天上望了望,轻斥,“夫君,帝尊的姓名也是我们可以随意叫的么他虽然看上去性子温和淡然,可是一旦激怒了他,那是三界都惧怕的事。三百年前苍吾神兽在蕣安城闹了场水祸,帝尊一剑将他脚筋挑断,丢给了雪世,雪世把苍吾压在了锁天塔内。苍吾是三界唯一一只上古之兽啊,关进锁天塔则意味着永世不得出还有二百年前,天界与鬼界起兵大战,帝尊用自己的血染红了三途河,以此为结界约束冥君乔孽这些你都忘了么帝尊对自己都这样狠心,何况是别人”
娘将我放下地,唠唠叨叨个没完,爹一直默默站着,任由娘啰嗦一通。
过了老半天,娘终于察觉到自说自语,脸红了红,捶了爹一拳,牵过我的手,挽着爹的胳膊。
“好了好了,不说帝尊了夫君,我们回家吧。”
“嗯。”
“咱们好好将这丫头抚养成人,你教她术法,我教她貌美如花。”
“嗯。”
“夜里寒天玉,有美颜似月。夫君,咱们叫她月儿吧”
“月符月。好,全听阿璃的。”
“嗯嗯,阿璃最爱夫君了。”
“我也爱你。”
不知是被娘那句乱诗给吓的,还是被他俩的情话给肉麻的,总之,我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