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邻院中大树的枝桠,天放观察了一下院中的动向。

“师兄,能有地方让我临时躲藏么?”我轻声问。

他笑着点了点头,接着解下身上背着的包裹,然后开始动手除去身上的夜行衣。

天放动作极快,裹得严密紧实的夜行衣被他脱下,折成一小叠塞进了刚才那个随身背着的包裹中。

包裹看着也不大,容纳两套衣裳还是绰绰有余。

奇怪的是,他并未重新背在身上或者抓在手中,而是先将包裹递给了我。

我狐疑的接过,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他。”稍安勿躁,“天放低声道。

我看着他从大树的枝桠间纵身率先跃下,落到了墙内的空地上。

我没来得及问他为何要这么做,忽然听到小院正中的屋子响起了咳嗽声,顿时心神一凛。

不好!

事出突然,我赶紧俯低了身子,抓紧包裹藏到大树的枝桠间。

师兄就是师兄,应变能力比我高多了,做事也更谨慎!

早一步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从缝隙里探头张望,看着天放迅速转身,抬起的手做个了手势,便在院中闲闲走动起来。

看他风轻云淡闲庭信步的模样,完全不像是深夜出门刚刚回来,倒像是睡不着夜半起身在院中散心的。

小院正中的那间屋子亮起了灯,远远听到有人起来的声响。隔了片刻,我瞧见有个中年男人披了件外袍,从正屋推开门走了出来。

我神情一滞。屏住了呼吸,身子更是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努力往大树浓荫处躲藏。

天放转过身去,面对着来人,负在背后的双手又一次做了个手势给我看。

他的意思是要我等着,我立马看懂了!

天放甩了甩衣袖,迎上去。从我的角度看过去,真是风采翩翩佳公子一枚!

中年人站在离天放大约一丈远的地方停下,眼神半是敬畏半是恭谦。”您也睡不着。在院子里散心?“中年人迟疑了一下,目光对上天放道。

天放点了点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能猜测到此刻他脸上让人如沐春风的和煦笑容。

打动人心的眉眼弯弯的笑容!”班主也是一样?“天放放柔了语气问。

语声轻轻。听着说不出的悦耳。

我躲在树上身子微微一动。双眼一眨不眨看着那个男人的神情,天放虽然背对着我站,他面前的班主我还是能看清楚的。

妖孽啊,每次他这般模样,总是能让人瞬间卸下心房,忘记了防备,特别还是在夜深的时候,真是天时地利。感觉下一秒对面的人就能跟他交心了!

果然,那位班主叹气道:”这几日我想了想。也不知道这一趟到西兰宫中是凶是吉!“”不瞒您说,我夜里都悬着心哪,“班主面上浮现担忧,低声道,”生怕会出个岔子,自个儿一个人是小,整个戏班子这么多人的安危还负载我肩上呢。“

班主打量着天放,视线一直在他身上转。”您见多识广,这一趟进宫,您怎么看?“

他话语中带着忐忑,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能问出这样一句普通人听来平常的问话。

我却是一下子听懂了戏班主话中的潜台词,不禁抬头盯紧了他。

天放跟我讲述进宫缘由的时候,已经告诉过我,能进到宫里,是因为这个戏班子,他对他们有恩,所以才替换其中一个角儿的身份进来的。

有这个前提摆着,戏班主此刻说吃不准天放进宫的原因,说是担忧这一趟戏班子的安危,还不如说是担忧天放要怎么做,要在宫里做些什么。

所以他才日夜悬着心,放不下呢!

天放沉默不语,隔了片刻之后才低声道:”您且放心,出不了纰漏,我若是要走,也不会带累戏班子。“”自然能平安出去的。“

天放语气从容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班主听罢,伸手对着天放行礼道:”有您这句话,我夜里才能睡踏实,可有我帮得上您的地方?“”若是有,您请尽管说。“

墙头上蹲着的我当下直着脖子,看得目不斜视,心中猜测天放会怎么说,会不会透露我此刻正等着,他会跟班主交底么?

不!我暗自摇头,虽说天放对他们有恩,只怕这份信任还不足以支持他透露我的存在。

不久,天放低低一笑道:”班主是聪明人,我这几日的确有事要办,在宫内的事,若说帮忙“

天放做了个手势,班主即刻会意道:”我明白了,不打搅您,这下就回去。“

班主得了一剂安心药于是转身,往来时路返回,一小会儿就关上门,熄灭了屋内的灯。

天放静静在院中站了一会儿,方才转过身对着大树,下一秒,我从树叶间探出脑袋看他。

“看什么,还不赶紧下来。”

他含笑伸出了手,示意我下来。

我将刚才他给我的那个包袱先抛了下去由他接着,随后自个儿才跳下来

为了准备宫宴,宫内安置戏班子在这一处院落。

若干间屋子中,天放选择单独住了靠着边角落的一间。

瞧着屋子很小,但是天放住着,收拾的很干净。

我这位师兄生活习惯良好,一看就晓得是个整洁的人。

进门坐下,紧绷了大半夜的神经才算有了放松的机会,我靠在椅背上,简直动都懒得动了。

天放看我的样子。大约是想到了过往的回忆,他盯着我就忍不住笑,笑完后柔声道:”小师妹。我去去就来。“”你不会是现在要去麟德殿?“我拉住他衣袖问,”是不是?“”今夜贺衍之没那么容易回来,不着急,先安置你,再去忙其他的。“

不多时,天放就回来了,脸上带着歉意道:”小厨房只有冷馒头。茶水倒是温的。“”我又没说要吃东西。“

天放将碗轻轻搁在我面前的桌子上,随手搬了另一把椅子,坐在我的对面。”不让你吃点东西。怕你心定不下来,“天放瞟了我一眼,好脾气道,”你且将就一下。明日我下厨给你做好吃的。“”哪里有那么娇气!“

我拽拽身上的夜行衣道。”倒是有件事,你能不能帮我找件衣裳,我自个儿领到的除了蓬莱阁就是麟德殿的衣裳,这两种都没法在宫内行走。“

“离开麟德殿主楼前,我就想过了,所以一件都没带出来。””这身夜行衣,“我扯了扯道,”也不能一直穿着吧。“

天放看着我。表情为难道:”我还是遗漏了这一项,偏偏没有备下你的衣裳。戏班子里的不太妥当。“

天放笑吟吟地道:”不如这样好了,等会儿我出门,去找来就是。“

他将碗里的馒头掰成两半递给我,方便我吃,还顺手替我倒了杯水。

我动作慢了些,当着他的面前,被他直愣愣看着,这一次终于让他发现不对劲了。”你的胳膊怎么回事,小菱儿,“天放视线一凝,拉住我问。

哎,还是来了!

我自以为掩饰的够好,事实上我的伤口也争气,好得很快,若是一般人也瞧不出问题来。

可是眼下不是在逃避隐卫的途中,是在安静的小屋中。

我的举动在天放面前在他视野中显然被放大了,他当然会留心到细节。”也没大事,就是前几天,我做事的花圃夜半起了点乱子,“我跟他解释道,”我一个不慎,受了点小伤。“”住在麟德殿的时候,贺衍之给用了上好的伤药,马上就好了,没有大碍。“

话音刚落,天放已经按住了我的胳膊,他不方便直接查看伤势,但凭他的医术,切脉都够了。

随后,天放皱起眉头看着我道:”你身体可有异状?“

我心中一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赶紧挣脱了道:”师兄,我没有任何问题,你担心过甚了。“

天放的视线锁定在了我的脸上,直直看着我的眸子,低声道:”师兄这里,不必隐瞒。“”我这一趟来,就是为了你的事。“”我的事,我能有什么事?“我含糊笑道,甚至还伸手推了推他,”你肯定晓得他来了西兰皇宫,我不过是离他近一些而已。“

其实这里头的真相是有个先后顺序的,但是我跟天放分别之后,我行踪成迷,中间空缺的日子,他未必了如指掌。

我等于钻了个空子,偷换一下概念。

若说我这番话能不能经得起推敲,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西兰皇宫内,云楚好端端住在蓬莱阁,还是女帝的座上宾,新晋的国师大人。

有这个事实存在,谁先来谁后到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放听闻,脸色暗沉道:“小菱儿,不要任性。”

我捂住了耳朵看着他道:“师傅不在,你不准训话,现在我又累又乏,容我先睡一觉,你要跟我讲道理,明儿有的是时间。”

说罢,我放下手问:“戏班子还有别的空房间么?我是说这里的小院内。”

天放先是露出无奈的表情,听完我惴惴的问话,转而眼角眉梢又带了笑意道:“没有了,只好将就一下。”

“怎么将就?”我顿时一愣,下一秒,连声道,“好的,那我趴桌子上睡好了。”

“麟德殿那个姑娘,不用我再跑一趟么?”天放笑道。

“啊,差点忘记了,小明珠的事情,都怨你啊,好端端的将她抓了顶替我,如今你闯下的祸,你自个儿去弥补。”

“不去了,他人安危管我何事!”天放抱住手肘往椅子背上靠过去,干脆合上了眼。

我安静了片刻,窘迫的道:“师兄,我刚才话说的不好,算是我求你的好不好嘛!”

“你进宫都是为了我来的,就当你帮我的忙,我都记着的,你看行不行?”

天放毫无反应,我只好站起身,走到他椅子边,蹲下来扯他的衣袖道:“师兄。”

他睁开眼看着我,伸手在我额头上敲了敲:“上回做的荷包我很喜欢,下回记得再替我绣块帕子。”

我小声嘟囔道:”简直得寸进尺,得了荷包,还得要帕子什么的。“”我话说在前头啊,“我土着脸道,”我绣工不好的,绣完了你不准嫌弃。“”怎么会呢。“天放伸手替我掖了掖鬓发道,”小师妹给我的,我都欢喜,很欢喜。“

他的目光澄澈,好似要看到我心里去,我尴尬咳嗽了一声,转开脑袋。

天放何等敏锐,看出我的心思,好在没有继续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小菱儿,我还得出门,这屋子就让给你睡了。“

坐在上,我脱去鞋子,连夜行衣都顾不上脱就掀开被子往里躺去。

一晚上心都紧绷着,沾到的一刻,顿觉所有的困乏都涌上来,我打了个哈欠,懒懒闭上了眼睛。

师兄既然是戏班内的”角儿“,自然得班主另眼相待,刚才看看他们两个人在树下的对话,就晓得他很有地位。

我想住在小屋内,轻易不会有人来打搅他的吧。

念头闪过,我闭上了眼睛。

被褥虽然是质朴的棉布,不像麟德殿内的用的锦被,但是棉花的香气,还有被太阳晒过之后的味道都在告诉我,这里很干净,可以安心睡一觉。

朦胧中,身上的份量微微重了些,我睁开眼睛,看见天放在被子上又替我加了一件他自己的棉袍。”只有一个炭盆,怕你等会儿着凉,盖上这个,更暖和些。“

天放俯身看着我,替我掖了掖被角,轻声道:”小菱儿,我现在出门,等天亮前回来,一定替你找到合适的衣裳。“

我裹在被子里,看着他点了点头

贺衍之等在林中,依旧未动。

传信的隐卫去而复返,确认过女帝离开国库的消息,禀报之后等着下一步的指令。”公子,陛下已经离开国库。“

贺衍之闭着眼睛,没有任何表态,恍若未闻。

隐卫只得退到一边,略有些焦躁的等在他身旁,却见自个儿的同伴从小道上匆忙过来。”巡视第五轮,竹园内一切安好。“

贺衍之刹那睁开眼,沉声道:”跟上!去国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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