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儿臣将萧离带来了。”萧染双手抱拳,深深躬下腰去,对殿上端坐的女人禀报。
“嗯。”萧帝略一颔,“你下去吧。”
“是。”
萧染保持躬身的姿势往后退了两步,我回头去看他,他大约以为我离开他会不太安心,于是对我扬起一个还算亲切的笑容。
意识到萧染的好意,我也提起唇角,对他笑笑。
见到萧帝,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激动,大概因为萧帝坐在金色的纱幔之内,我只能隐约见其轮廓的缘故。
目送萧染离去,我再次把视线对准纱幔之中的女人。
她刚才对萧染简单的一句命令,话音沉着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并没有女子常有的婉转阴柔,与我想象中的女王倒是不谋而合了。
“银湮,事情办得怎么样?”
“回陛下,三王子确实身在冷宫,银湮已经派人送三王子回寝宫了,不过……”拖个长音,银湮眉间露出一些为难。
“嗯?”萧帝似乎有些不耐,仅用鼻音催促一声。
我也竖着耳朵,想从银湮的回话里找出我想知dào
的答案。
“掳走三王子的人是长住在冷宫的药师,墨雪,墨雪懂得配毒用毒,三王子身上中了不少银湮闻所未闻的毒药,而这些毒性叠加在一起,恐怕,除了墨雪之外,再没有人能为三王子解毒了。”银湮带笑的腔调里掺着遗憾,听上去没有一丝一毫的真诚,反倒像是在幸灾乐祸。
“连你也不行吗?”萧帝冷冷的补问。
银湮的腰,躬得更深,缓缓回答:“是,银湮只能看出那些毒非常奇特并且十分复杂,想要解毒,不但要了解所有毒药的用量,更要知dào
三王子中毒的先后顺序,一道道去解才行。如果错了哪怕半步,都会危及三王子的性命。”
听到这里,我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
墨雪,真有你的,不管是一早就做了准bèi
防患于未然,或是误打误撞错有错着,总之现在你用你擅长的毒,保住了你自己的命。
墨雪的安危已经知晓,我心里又有些泛酸。
其实,掳走萧逸的明明是我,却要让墨雪无端承shòu这个罪状,墨雪不死则已,如果他因此而丧命,那么我这一生都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萧帝沉默了一会儿,我则继xù
垂目,扮演胆怯拘谨未经认证公主身份的角色。
“墨雪……”萧帝若有所思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冷冷一笑,“呵呵,好。留他在逸儿身边,逸儿就不会有生命危险,我倒要看看,他一个小小的男宠能折腾多久。”
银湮再度行礼,而后行至萧帝座椅那一圈金色纱幔旁边略小些的座椅边,款款落座。
看来,他们两个人的谈话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是不是该我上场了?
等着被问话,过了大约十分钟的时间,却没有听见一个字。
偌大的殿堂只有萧帝、银湮跟我三个人,我已经尽量让自己呼吸均匀轻微,可这诡异的安静之下,我还是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喘气的声响。
能感觉到萧帝审视的目光如同精密的扫描仪一般在我身上反复来回的扫视,被人这么看着又不能回敬以同样的目光,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或,萧帝是想用她女王的压迫感来先给我一个下马威,又或,她正在挣扎能不能相信我是她的女儿而心情复杂到说不出话,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低下头,两手交握在身前,卑微而又谦恭的等待。
我该庆幸,我的适应能力总是超于常人的,在经lì
了萧染之后,类似压迫感的压力我已经能用自己的意志力将其阻隔。如果萧帝是我见到的第一位王室成员,她隔着纱幔仍然透出的威慑力一定会至少打乱我的心神。
默剧上演了足足半个钟头,我无奈的想,是不是我表现的紧张一些,萧帝就会开口了?
撩起眼皮,看一眼银湮,银湮斜倚在座椅里,表情跟刚才完全一样。
该死的,这家伙的脸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跟哥长成一模一样?害我只要一看他的脸,就稳不住自己的情绪。
“萧离?”殿堂正中尊贵的女人终于出声了。
“是。”我连忙躬下身子,学先前银湮行礼的方式。
“跪下!”
……
娘啊娘,我的亲娘诶,您是觉得当皇帝还不过瘾,想改行演恐怖片吗?
这一生大喝之下,我的身体不由一抖,倒不是因为惧怕,只是那么安静的地方,猛然蹦出如此大的声响,我被惊的不轻。
双膝弯曲,砰的一声直挺挺跪倒在地,眉目不抬,身体不颤,表情不变。
萧帝慢慢站起,一步一步,走到纱幔前,扬手。
金色的纱幔被挑起,我稍微抬抬眼皮,看清了这个女人。
跟我现在这张脸,像吗?
严格说起来不像,我的样子更像萧染一些。
有没有看清亲妈后的感应?在回到萧家王朝之前,我听说母亲与孩子之间通常都会存zài
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骗人的,根本没有,完全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一袭金色绣龙长袍,头戴华丽龙冠的她固然雍容华贵;端着两手,稳健大气的步伐下她显现出的气质固然高雅大方;适合她的妆容浓而不艳,铅华背后的她固然貌美惊人;但,她越是走向我,我就越是觉得陌生。
等等……
萧帝一步一步朝我逼近,距离足够近之后,我愕然现,萧帝这张脸,竟然也是假的!
心脏的跳动猛地加快,暗红的双瞳也骤然缩紧,在流露出慌乱之前,我连忙把头完全低下去,做出磕头的姿势。
萧帝是假的,有人对萧帝做了什么然后贸然顶替!
真zhèng
的萧帝呢?我的生母呢?
看似平静的萧家王朝,到底生了什么事?这个人,她是谁?
一头暗红的丝猛然被人揪起,我吃痛的被迫仰起头颅,那张逼真的假面在眼前放到最大,露出狰狞的表情。
“我说过,你不要再假冒我的孩子!你今天居然又给我出现在这里!不要以为染儿说服了我,你就能进而迷惑我的眼睛!你这个卑贱的东西!我只消一眼就能看穿你的肮脏的灵魂!”
一下强过一下,我的头皮被撕扯的生疼,可是我的耳朵并没有闲着。
越是歇斯底里的叫喊,就越会泄露出她变声术的破绽。没错,我已经从他高亢尖锐的嘶吼中听出了不自然的伪装成分,好一个易容变声的高手,好一个胆大妄为的歹人!
慢慢勾起唇角,我的笑容让眼前的人倍觉意wài
,方才的怒火也被她遗忘了七分八分。
到底谁是冒牌货?这个问题,如果有可能,我真的想跟她好好探讨一下。
不过,我似乎真的不太走运呢。
银湮抓了墨雪,我又落入这个假货的手中,她多数不会留我这个祸患,可以借这次的鉴定,彻底铲除了我吧。
墨雪,看来我真的要对你说抱歉了。
你的忠诚、你的恩情、你的用心、你的爱意,我今生大概没有办法偿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