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的自信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马家的金字招牌在凉州的地界非常好用,羌汉混血的马超本就跟此地的羌人保持着密切的交往,绝不是成公英这样的出身可以相提并论。在看重世家门第的年代,马超比成公英更能号令群雄,整合更大的力量。
马超自认为成公英攻打冀县不利,已经成了丧家之犬,无论如何都要对自己效忠以求自保,为了展现一下对此人的重视,他当然要亲自渡河,这不算什么。
看着渭水冰凉的水花,渡河的马超虽然信心满满,可仍是感觉到一阵阵的凉意。
他突然有些怀念关中的生活。
那时候的他所向无敌,自负武艺天下已经少有人能及,应该凭借一腔热血做出一番大事。
可马腾当时已经丧失进取心,过起了混一天是一天的生活,当时的马超非常不忿,可这么久的时光过去,他突然开始怀念当时。起码那时候的生活相当无忧无虑,虽然跟韩遂摩擦不断,但众人在朝廷的调停之下总算是相安无事,而现在他颠沛不断,被迫离开故乡,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还好,遇上了张鲁这种善人。
马超发誓,此番自己绝不能对不起张鲁,一定要让世人改变对他马超的印象,以后在凉州敬重人才,力行仁政,做出一番让人敬仰的大事。
一定,一定!
渡河之后,马超很快就抵达了显亲。
他听说成公英已经渡河追击常雕,索性先派人联络周围的羌氐各部,告诉他们马超已经回来了。
马超一改之前的莽撞,这次真的耐心等待许久,可他居然收到了一个极其惊人的消息——周围的羌氐部落居然已经全部逃离,一个都不剩!
这个消息让马超颇为错愕。
这里的羌人都是过农耕生活,很少有人游牧,就算有几家遭到水旱灾被迫迁移,也总不至于各家各部落一起迁走,一个都不剩!
这怎么可能!
马超惊讶之余,感觉此事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控制。
他赶紧再派人打探,这才得知之前常雕的水攻已经给这些部落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之后成公英又征集各部最后的青壮报仇,有逃兵回来说成公英遭到了常雕埋伏,全军损失惨重,如果他回头再征调青壮,那真是要绝了他们的性命,也只好全部搬走。
“这个成公伯华,岂能施展这种狠辣手段?岂不闻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我军困顿,应该力行仁德,徐徐图之,岂能不断征调士卒浪战?
我见了此人,定要狠狠斥责一番!”
马超说的义愤填膺,可心中着实有点心虚。
他以前就是这么打的,现在这么义正辞严地说别人,他着实稍稍有些害臊。
还好没人敢当面指责他的缺点。
马岱忧心忡忡地叹道:
“阿兄,我看不能在此待下去了。成公伯华十有八九已经败在了常雕麾下,之后常雕大军袭来,我军不一定能守住显亲,还不如退回渭水南岸,先跟令明汇合,再图大事?”
马超瞪了马岱一眼,冷笑道:
“此事一出,我更不能后退。
凉州诸事皆在我身,我若是退了,岂不是让人小觑了我凉州豪杰?更让成公伯华心中生厌?峙岳啊,我等现在想要回西凉,想要拿回凉州,靠的就是人心!人心!人心比武艺更重要!”
说到此处,马超的脸色又是一黯,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
“哎,可惜我之前没有明白此事,不然……我等也不会落到此处。”
马岱舒了口气,低声道:
“阿兄,我觉得凉州已经非久留之地,我兄弟想在此处再起,只怕有点困难。”
“那能如何?难道我还不知道敌人强劲难破?只是事已至此,不夺回凉州,这天下哪有我容身之处?”
马岱咬牙道:“弟倒是有个办法。弟以为,这张鲁并非能成大事之人,倒是……”
“住口!”不等马岱说完,马超浓眉一拧,脸上满是煞气,“师君对我等至诚,宛如再生父母。若是没有师君,我等几乎要陷入绝境,现在都无法站立在此处!男儿不能知恩图报,算什么男儿?
不许汝再侮辱师君,不然我第一个跟汝翻脸!”
马岱撇撇嘴,心道要不是杨昂那个畜生东西害人,我们也不至于落到这种下场,阿兄也太容易轻信别人,只怕以后要摔个大跟头。
马岱知道马超的身体远远没有看上去的这么好。
长时间的战阵搏杀和丢失家乡的痛苦之前折磨地马超身体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有一阵子演武时甚至不能跟马岱一较高下,可见身体已经十分虚弱。
马岱现在就盼着兄弟二人能早点找到一个安身之处好好调养一两年,以马超现在的身体,如果再遇到一次大挫折,只怕再也难以复原了。
马超认定的事情凭马岱是根本不能说服。
他们在显亲呆了三天,听说成公英果然败退,开始准备渡河回显亲,马超抖擞精神,叫马岱跟自己一起去迎接这位足智多谋的凉州名士。
马超特意换上一件已经许久不穿的雪白锦袍,配上当年大汉天子颁发(给马腾)的旌旗、节杖,还派人准备了不少礼物,早早等在了河边。
他来的路上一直在默念找人写好的语句,准备见到成公英之后就拿出自己的诚意,展现一下自己的风度。
想来战败的成公英应该苦闷难言,正是惶惶不可终日之时,他看到自己应该会颇为激动,两人还有合作的机会。
成公英的渡船越发接近,船上的人明显看到了马超的旌旗,似乎颇为混乱吃惊。
船上的成公英探出头来,用令旗命令全军戒备,马超看见一群弓箭手已经做好准备,赶紧命令手下向后稍退放成公英上岸,以示没有敌意。
成公英见状稍稍松了口气,知道马超没有投靠敌人,也挥挥手让众将不要紧张,等待靠岸。
许久,成公英的大船终于靠到了水边,他一边挥手命令麾下众人将所有的渡船破坏,一边从容上岸,在众人的保护下走到马超附近,朗声道:
“不知马将军有何见教?”
马超和颜悦色地道:
“伯华将军,吾在汉中听闻韩将军之死,惊诧不已,赶紧奔赴冀县为叔父奔丧。
听闻贼人占据冀县,又企图图谋西凉,更是心中愤怒难当。
超智谋不足,自知斗不过云山,特意来请教伯华,不知伯华可愿意助我击退贼寇,收复凉州?
以后凉州诸地,我与伯华平分,绝不让伯华为难!”
马超自认为自己的条件已经非常不错。
成公英虽然颇有智谋,但想凭借自己的声望调动凉州所有的势力不现实。
倒是他马超有这样的声望和本事,成公英需要做的只是给马超出谋划策,之后陷阵杀敌的危险事情还是马超去做,等击退云山之后马超还能将凉州分给他一半。
这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是谁都不能拒绝。
可马超万万没想到,成公英只是冷笑着看着他,片刻后,他缓缓摇了摇头:
“有劳将军挂念。某年事已高,已经不愿再呕心沥血,还请足下另请高明吧!”
马超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他环视四周,见成公英麾下的士卒不是满脸愤恨,就是满脸畏惧,完全没将自己当做自己人,不禁有些焦急:
“这是为什么?伯华,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成公英冷笑道,“孟起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你说说,我听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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