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头舔血的人不是没有,但商业的大发展确实需要相对稳定的环境。
生产力不足的情况下,重农抑商是所有人都会坚持的选择,但这并不代表以物易物的原始社会模式应该成为这个年代的主流。
关平虽然非常不喜欢刘巴,但是刘巴的手段既然能大大恢复贸易,发挥江陵位置的作用,他当然愿意将刘巴征辟为属吏。
就这样,他给乐进、曹操分别发信,说自己寻回刘巴,但是需要一段时间考察,以防是刘备军的奸细混入其中。
曹操对云山之前巧妙用兵夺回江陵的作战非常满意,他手下的名士这么多也不缺刘巴一个,索性下令可以让云山随意任用南郡的地方官,最后奏疏就行。
于是关平表刘巴暂代江陵县令,让其一定要大力恢复经济——如果不行,就以刘备军的奸细论处。
刘巴心中一万头神兽呼啸而过,恨不得抓住云山跟他拼了。
这分明是对自己的严重侮辱,刘备岂敢用这样的行为威胁他?
他本性高傲,哪里容得这样的羞辱,当即撸起袖子想揍云山,可云山背后的曹植双目冷峻如鬼魅,还是制止了刘巴的念头。
“刘兄当年不是拒绝刘表和刘备的征辟吗?不想做可以不做,长江没有加盖,你可以游去刘备那。”
曹植发现自己对刘巴越狂云山对他的态度越好,索性重新拿回高傲阴寒的模样,闲的没事就折磨刘巴,偏偏刘巴非常吃这一套。
“我,我一定竭尽全力,绝不让公子失望。”
刘巴虽然愤恨,却又无可奈何。
自己狠狠拒绝了刘备,就是为了在曹操手下展现一番本事,他告诉自己稍微忍受一下侮辱,曹操早晚能看到自己的能力。
云山此獠着实可恶,等我被丞相召见,我一定要狠狠说他的坏话。
对了……
刘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这云山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
好像从哪里见过。
几年前刘备拜见刘巴时关平虽然在身后跟随,但那时关平的年纪尚小,而且刘巴高傲的性子根本不正眼看刘备,自然也不会正眼看他身后的卫士。
但刘巴出色的记忆还是让他迷迷糊糊间有了那一点点的印象,他相信这世上没什么密不透风之物,只要自己详细调查,一定能寻到云山的本源。
到时候一定让他跌个大跟头。
刘巴不知道自己暗暗琢磨此事时表情颇为狰狞古怪,这一切都看在了张允的眼中。
张允又惊又喜,赶紧奔到关平面前,将此事一五一十说给关平。
张允是知道关平身份的。
就是因为知道了关平的身份,他才非常担心,被迫好好开展工作,生怕有丝毫的闪失,刘巴这样的名士都被关平随意拿捏,已经失去依仗的自己在关平面前宛如猪狗一般,关平随便找个理由杀他曹操也不会有丝毫的怪罪。
“将军,一定要格外小心啊。
这个刘巴似乎之前认得你,他在荆州的人面很广,如果从某些人的口中套出了你的身份,肯定暂先隐忍,然后找机会报告曹操,此事不可不防啊。”
关平伸手拍了拍张允的肩膀,缓缓颔首:
“多谢张都督提点。
不过此事我早有准备,刘巴掀不起风浪。”
见张允一脸失落的模样,关平又平静地道:
“张都督的好意某心领了。之前操练水军之事多有耽误,以后水军调遣便都交给张都督了。”
“啊,这,这……”张允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好说好说,我愿为大汉披肝沥胆,任何牺牲再所不惜!”
张允也知道,关平现在勉强把自己当做了心腹,身为心腹就一定要做出一些应有的事情。
嗯,我得努力啊。
水军都督和水军都督是不一样的。
以前刘表在的时候张允手下有兵有将,堪称荆州武将的顶点,连刘备都要畏惧三分。
那时候的张允只在乎自己的地位和手上的权力,对刘表交代的种种只是在蔡瑁的安排下随意应付。
现在他仍然是荆州水军都督,可却是一个没兵没衔的空职,却因为得到了关平的赏识而决定发奋努力好好学习水军战法和为人处世之道。
失去才知道珍稀,这点完全没错。
张允知道江陵对关平有多重要,他说什么也得抓住机会,证明自己是有能力的。
又过了几日,在关平的主持下,江陵的官市终于开门。
之前一直在码头被水军阻挡的益州蜀锦、食盐纷纷卸货,关平命令食盐平价售卖,优先关照荆州的兵将,而蜀锦则作为重要的奢侈品进入官市,只有官市可以垄断售卖。
各地的客商早就等不及了,听闻官市畅通,众人欢声雷动,纷纷涌入官市之中。
官市虽然暂时很简陋,但是占地很大,周围由张允亲自率领水军披甲持械巡视,周围的客商非常开心,准备按照之前的套路以物易物。
可没想到,刘巴阴沉着脸表示,目前所有的货物不许直接兑换,要先兑换成直百钱才能在官市中使用。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套路。
天下大乱已久,而且还没有平息的迹象,各路军阀为了筹措军费,一定会乱货币,导致大量的货币已经失去了信用,没有人敢用货币进行交易。
但不得不说,稳定的货币确实是最好的媒介,远远胜过了以物易物这种非常原始的方式。
关平扮做小兵在一边暗中观察,见这些益州的客商居然拿不出钱,不禁有些错愕。
“益州富庶,天府之国,为何这些客商也习惯如此以物易物?”
刘巴没好气地道:
“是中原钱贱,所以如此,你连这个……咳,咳咳……”
司马孚在一边温和地笑着:
“是,主要是曹丞相直到去年才想起铸币,中原钱贱粮贵,这些客商自然不敢收这些钱。
只要将军坚守正道,他们很快就会接受直百钱,这也是一桩大善事。”
益州客商本来还想花费些心力沟通一下云山,看看有没有松口的机会,可司马孚代替关平去当了这个坏人,说官市要么别参与,要么就得用直百钱。
此地乃作战前线,如果有人私下贩售蜀锦,一概抄没,其他的货物也通通没收。
谁要是不听话,我连盐都不让你们卖了——丞相可是已经恢复了盐铁专营,此事说破天也是我们有理。
蜀锦只能在官市卖,可盐可以随意流通,这已经算是极大的便利,大多数客商千里迢迢来一趟也不是只贩卖一种东西,见云山不容回旋,又亲眼见了江陵府库充足,粮食众多,直百钱的发行也以粮本位为基础,暂时没有滥发的迹象,众人也只能默默点头。
信这云山一次,就当交保护费了。
没办法,这年代的江陵位置实在是太重要,荆州缺盐,蜀地大量的盐是绝对的畅销产品,蜀锦在中原也极其抢手,而且云山现在起码已经创造了一个相对稳定、有军队保护且有多方参与的巨大市场,大不了先上当一回,谁做生意也没有稳赚不赔的时候。
刘巴只要认真起来,确实很有手段。
他以节约粮食为名打击私人酿酒,以官市中的几个酒坊为主要的卖酒渠道,其他客商想卖酒也必须进入官市。
之前奋力作战得到大量赏赐的士兵都馋这一口酒,也都纷纷来酒坊兑换钱、饮酒,将自己之前的赏赐慢慢花销出去。
而官市的赌坊等也慢慢开启,先从割士兵开始一点点聚集钱财,到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
最让刘巴痛苦的是,他不得不继续跟刘备和孙权保持贸易往来。
商业想要繁荣就必须流通,想要流通就必须搞好周边的关系。
刘备军已经明摆着参与了进来,大量的货物往来势必会让刘备治下愈发繁荣,这是刘巴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他甚至隐隐感觉,以诸葛亮的才能,肯定会抓住机会向江陵渗透,云山如果不管不问,江陵就危险了。
可恶,我需要一个帮手。
他思考片刻,飞快地奔到了曹植军营中,很快就找到了一位自己的老乡。
“我找到刘备军的探子了!”他一边进帐,一边低声道。
那人正凝神批阅文书,闻言不禁打了个哆嗦,手上的毛笔也落在地上。
“啊,这……”
“哼,你别不信。”老乡见老乡,自然没有太多的礼数,刘巴当即盘膝而坐,凝神道,“我看着云山就不对劲。
此人这么容易就拿下了江陵,刘备也没有立刻提兵来争夺,我看他就是刘备军的探子!”
那人舒了口气,从地上摸起笔,苦笑道:
“刘使君仁德过人,众人无不归附,为何子初兄如此啊。”
刘巴用力哼了一声,他张大了嘴,又泄气的闭上,小声道:“曹丞相文韬武略,心胸宽广,决断过人,远在刘备之上。
刘备鬼蜮算计,早晚要遭到大败。
我已经不成了,但公琰你还年轻,千万不要被刘备迷惑,做出天怒人怨之事啊。”
那人小鸡吃米般连连点头,苦笑道:
“我不过是子建公子麾下刀笔吏,就算有心襄助子初兄,也是无计可施啊。”
刘巴用力一挥手:
“哼,我哪里不知道你的才学本事?云山方定江陵,正是缺少能人之时。
我只要假意合作,将公等推荐进江陵谋事,江陵岂不是要被我等尽数掌握在手中,就像马季常在襄阳一般,让云山无从施展,到时再揭开他的真面目。”
那人连连颔首,满是敬佩之色:
“子初兄说的有理,那我就全等着子初兄提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