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曹操每一夜都辗转反侧。

想到即将到来的大战,他心中颇为焦虑。

他比谁都清楚,这次南征的准备工作做的非常不充分。

可之前进展的实在是太过顺利,强大的袁家都被打的灰飞烟灭,刘备和孙权的势力又能算什么。

正是这个决定让曹操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决战的日子越发临近,他心中愈发不安。

甚至可以说,这是他这辈子打过的最没有把握的一仗。

只要蔡瑁交出家人为人质,曹操将重新给荆州众军兵权,并承诺只要这一战获胜,他将立刻返回北方,蔡瑁等人可以继续驻扎荆州,镇南将军也好、荆州牧也好都不是不能商量,三互法根本不用考虑。

曹操派遣程昱对蔡瑁明确下达了最后通牒——如果蔡瑁不答应,他宁愿先调动大军跟蔡瑁碰一碰。反正荆州的情况已经颇为糜烂,曹操不介意让本来就非常混乱的局面更混乱一点。

蔡瑁谨慎地考虑了一下,感觉自己手下的士兵还是没法在陆地上跟曹操大军作战。

如果真的打起来,先别说荆州其他人能不能捞到好处,反正他和他的家人将首当其冲灰飞烟灭。

蔡瑁犹豫了一整夜,第二日天明,他才表示愿意跟曹操通力合作。

但前提是曹操必须先封他为荆州牧、镇南将军。

有条件就是好的开始。

陪蔡瑁熬了一夜的程昱顿时满脸喜色,缓缓松了口气。

“蔡将军也知道,之前有很多事情都是误会。丞相一直挂念着跟蔡将军的同学之谊,待踏破江东,活捉孙权张昭等辈,相信列位定能冰释前嫌。”

蔡瑁也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程将军放心,之前都是奸贼鼠辈造谣生事,才让我等离心。只要丞相肯相信我蔡瑁,我一定奋力陷阵,绝不后退。”

程昱一脸喜色:

“好,那就有劳蔡将军了。说实在,之前都是关平那厮造谣生事,才搅得我军颇为不宁。

只要蔡将军与丞相冰释前嫌,我等定能扫平东南,一匡汉室!”

蔡瑁微笑道:

“程将军放心,之前是蔡某大意。现在江陵固若金汤,关平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休想作祟!”

蔡瑁这话当然是极有信心。

昨天晚上程昱上门的时候关平也来告别,说他要返回襄阳,为之后的大战做准备。

蔡瑁假装沉思,亲自将关平送到江边,看着关平的船缓缓离开,这才放心。

曹军很难解决关平小规模的不断突袭,但蔡瑁可以解决。

等关平没有利用价值了,他还可以诱杀关平,在此之前他也可以阻止关平对江陵的袭扰,进一步抬高自己的分身。

想到此处,蔡瑁心情大好,他拉着程昱的手送他出门,两人都是喜气洋洋,已经开始思考战胜刘备之后怎么合情合理划分利益的问题了。

可两人没走多远就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们看到远处居然升起一股遮天蔽日的浓烟。

着,着火了?

“出什么事了!”程昱又急又气,猛地从身边抓过一个士兵询问。

这个士兵被眼前这位以凶暴著称的强人吓得魂不附体,居然当场晕了过去,蔡瑁哼了一声,厉声喝道:“还不去打探!”

浓烟和烈火冲天而起,蔡瑁手下的士兵来去匆匆,很快就传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回都督,关平来袭,使人烧毁府库。曹军正在竭力灭火,还不知有多少关平麾下登岸!”

关平又来了?还是白天来!

程昱愤怒地瞪着蔡瑁,寒声道:

“都督,这是怎么回事?”

蔡瑁一时有点头晕,情不自禁地哆嗦着念道:

“关,关平我还不知道吗?我亲自送他上船,我,我又不是……我又不是……”

程昱不愿听蔡瑁解释。

晚上关平还能说是不曾防备,可这是光天化日,江陵附近的水域都是蔡瑁手下,关平居然如此猖狂,还大举进攻曹军的府库。

“好啊好啊,你们这些荆州军做的好事!是可忍孰不可忍!之前勾结关平袭击子孝,今天光天化日之下放火,是不是明天关平就要攻打丞相府了!”

程昱越说越气,开始口不择言,蔡瑁眉毛一皱,吱嘎吱嘎地握紧了拳头,他唤来一个亲卫,低声询问黄忠所在,亲卫回答说黄忠已经离开,蔡瑁无奈,也只能深吸一口气,面色铁青地跟在程昱的身后。

程昱三步两步奔出了蔡瑁的军营,抢过一匹马匆匆奔向了着火的位置,可这会儿他突然发现不对劲。

他原以为跟之前一样,又是荆州兵不愿阻拦关平,让关平畅行无阻进入了江边的粮仓行凶,或者又在粮仓防火后乘船逃走。

可他奔过去才发现,起火的地方居然是城边的武库,这里虽然也在江边,但并不仅靠大江,周围还有不少曹军的军营环绕——也就是说关平是杀进了曹军军营后放火,然后又杀了出去。

荆州士兵都岿然不动,严守曹军士兵趁乱对他们发动进攻,倒是曹军已经开始自乱阵脚,不少人甚至开始趁火打劫,场面极其混乱丢人。

“通通不许动!”

程昱在曹军中也算少有的狠人,他怒吼一声,曹军士兵见来的是他,这才悻悻散去。

程昱冲进武库,只见这里到处都是烈火烧焦的痕迹,曹军之前储存的大量木材(包括长矛、铁戟的木杆、木盾)都被烈火烤的不成样子,明火虽然已经被扑灭,可满地都是零星的火光,显然过火面积非常惊人。

程昱踏着满地灼热的灰烬向前,边走边绝望地连连跺脚,高声怒吼道: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谁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关平呢!谁把关平放走了!”

程昱无能狂怒,蔡瑁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

“好啊好啊,你们这些北军做的好事。是可忍孰不可忍啊。之前你们勾结关平袭击仲业,今天放火烧武库,是不是明天就要攻打丞相府了?”

“呃……”

这基本是把程昱之前的指责完美复述了一遍,程昱心中暗暗叫苦,却又无可奈何。

他赶紧巡查武库损失,又询问遇袭的情况。

所有士兵众口一词,说他们是遭到了关平的突袭,可程昱仔细询问,这些人立刻开始出现破绽,尤其是对关平的长相描述非常不明确,还有不少人在程昱的死亡凝视下言语逐渐混乱,期期艾艾地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鬼话。

蔡瑁冷笑一声,悠悠地道:

“看来,贵军心中有鬼,我这个外人也不好多问。

程将军,这该怎么说啊。”

程昱艰难地咬了咬牙:

“你放心,我定然给你查个水落石出。”

·

程昱和蔡瑁将几个士兵带到一处军帐,两人亲自拷问。

那些士兵各个怕死,很快就招认了来龙去脉。

听完几个士兵的供状,程昱和蔡瑁的脸色都越来越难看。

此事居然是一群士兵为了掩饰倒卖军资的事情自己放火。

这里参与的都是曹军的基层军将,大家都从其中收了好处,甚至能把大片的武库点燃也是众人齐心合力的结果。

而且更让程昱绝望的是,经过他反复拷问,这些士兵居然死死咬住不肯透露到底卖了多少军资、又具体卖的是什么,连卖给谁都是胡乱攀咬。

程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种宁死不屈的人,登时目露凶光。

好啊,看来我程昱这几年的名声有点退步,落在我手上,我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正想叫人把这几个士兵宰了,蔡瑁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找死?”

“都督有何见教?”

“今日火情,一看便知是贵军之中有人作祟,还想嫁祸与我。那么请问,贵军中谁最喜欢倒卖军资,又与我荆州军颇为不睦?”

程昱脱口而出道:

“子廉!”

“这不就是了。”蔡瑁冷笑道,“你还不明白?这都是曹子廉的诡计。此人性情暴虐,此番我荆州诸士投诚,没随了他劫掠的心意,心中一直记恨我等。

后来知道关平频频来往,又开始频频作祟,想故意陷害我等——傅巽就住在贵军大营附近,他们家人是如何走脱?为何那次‘关平’谋划许久却不忍烧粮,这次却干脆烧了这么多军资?

嘿,曹子廉当然不敢烧粮,生怕饿死于此,倒是军械等还能再造,自然随意贪渎。

今日只是烧毁了些物器,你拷问一番,下次着火就得死人了。程将军,这府库起火之事难道贵军就不曾有过?

呵呵,不怕汝笑话,我们荆州军从前常有,诸将衣食所系,我也不敢妄断啊。”

曹洪确实是曹操军中的首席大贪,此人的人设就是公开摆烂,让我遵纪守法根本做不到。

可曹操对他素来是不闻不问,让曹洪更加猖狂。

程昱听得满头冷汗滚滚而下,他嘴角忍不住剧烈抽动了几下,最终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这关平真是可恶,不过他武艺高强,到也不好因此拷杀士卒。”

蔡瑁见程昱满头大汗的模样,心中大快。

他当然能猜到这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他不介意给曹军增添一点混乱的变数。

弄得越乱,他浑水摸鱼的机会就越大。

贤侄啊贤侄,这发财的门路为何不提前与叔父详谈,叔父能帮你做的更好啊。

想到这,蔡瑁重重哼了一声:“不错,关平实在可恶!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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