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民主德国开姆尼茨市周边
镇上最大的商业街虽没有人来人往,却还算得上热闹,形形色色,大小不一招牌悬挂在人们头顶。正是下午很少有人能叩响商店的门。
一间小诊所,长椅上有一名有些驼背且穿着朴素的老妇人正在掩面哭泣。祈祷的话语正从她的指缝中传出。在她旁边有一个小伙子用手臂环住他并亲吻她的脸,说些话来安慰她。
“没事的,母亲,父亲他不会有事的,相信布莱克医生好吗?”
妇人已泣不成声,口中的话无法辨别。她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住儿子的手,捂出的汗水把他们的袖口都浸湿了。
儿子心情沉重的望着那被画着红十字的白布隔开的暗间,满眼哀伤的期待着。
紧张的气氛又持续了一会,一个高大消瘦的身影撩开白布走了出来,表情十分疲惫。
“医生,医生我丈夫他怎么样了,有危险吗,怎么样了?”
农妇赶紧凑过去询问情况,一句话无意间重复了两遍。
“放心,他已经脱离危险了”
斯罗伊曼·布莱克这位美籍医生带着那个国家特有的香烟味俯视着她说道。$看正\s版☆章节J上f%酷ul匠*K网`A0:
德语很熟练,却也很冷淡。几根钢针般的胡茬从下巴冒出来应该有三天没修了。四十三岁的他看上去有些显年轻,但他阴沉气场却不是简单的“显年轻”能达到的。他那双在无数寒夜里磨砺出来的蓝眼睛愈加是深邃和冷峻。现在的他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已经不能和学生时代相比,穿不下一身标准剪裁的西装了。他身材高大身板笔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十分显眼,随着体重的不断下降,眼镜的度数却一路飙升,上个月检查时差不多有五百多度了。
他像往常那样穿着那身形影不离的白大衣和皱皱巴巴的灰衬衫,系着一条黑领带,像降半旗一样垂在胸前,可见之前的手术是多么累人。
医生疲惫的坐到他的办公桌前,点燃了一支大卫杜夫香烟,深吸一口,半截烟卷消失不见了。他不慌不忙的用手指把手术记录夹过来,用锐利的目光扫了一眼。
母子二人战战兢兢的走到他跟前。“医生,我父亲他……怎么样了?”小伙子发问,他的脸绷得紧紧的,看上去十分焦虑。
“你们送来的太晚了,伤口几乎要化脓了,肌肉韧带,软组织不同程度撕裂,一共有十七条伤口,最大的一条有0.8英尺,血是输进去了可情况不太乐观。”
两人心里咯噔了一下,老妇人几乎要晕厥过去,年轻人足足愣了一分钟。
“你们两个把钱交一下吧,伤口还没缝。”医生没有看他们而是看着今天的报纸说道。
“什,什么,手术没有做完就要交钱吗,那,斯诺医生……要多少钱呢?”小伙子几乎是咬着牙齿说道。
他叫着医生的德名说,斯诺很明白他的意思。没钱也敢来看病吗?
“300马克”
“3,300马克?!”小伙子瞪大了双眼,盯住这个庸医。
“给,我们给,你说多少我们都给你。”老妇人哭道。
“嗯……”斯诺在纸上写着“其中80马克用来上税,30马克用交诊次费……这样算来……”他用低沉、冷淡嗓音说道。
母子二人真想就此离开,那可是300马克!
“就90马克75芬尼好了。”他在纸上重重的划下最后一笔,所有的账目都在上面。他把那张纸递给他们,而对方颤抖着缓缓接过写着密密麻麻单词的纸,已经不理解这个“随意”要价的医生了。
“记住了”他站起身来“病人看病是有补贴的,以后再碰到要这么多钱的医生就这样跟他讲价钱;新来的缝合线应该消毒好了。”
说着径自走向后面那小的可怜的手术室忙活起来。在谈话的过程中他抽了3根烟。母子的表情很复杂,更多的应该是高兴。
下午四点半。所有事都忙完了,斯诺拿着签了病人首字母的硬币,吃着凉掉的午餐,回想那对母子离开时感谢的话语。
“还真是……和睦的一家啊”他想着之前的一幕幕,发出一阵苦笑。也许是触动了他的某根心弦,引得他像个古稀老头一样的感慨。他看了一下表,是回家的时候了。
斯诺的家位于阵子边缘部分,那有一片树林和一片湖泊,虽然风景很好,也不会受人打扰,不过也拜这所赐,斯诺回家一次就需要20分钟。这和他不善言辞的性格有关系,每当有镇民和他打招呼的时候,单是寒暄几句就够他思考半天的了。曾经的圣路易斯教会大学,神经外科高分毕业生,潦倒不堪的埋没在这个小地方,时间久了,也就变成这样了,至于来这的原因,斯诺从未提及过。
他已经离开了鳞次栉比的房屋,走在了树林的鹅卵石小路上。前方传来了几声咳嗽声。
斯诺不快的皱下眉头,他不喜欢别人打扰他的住处。沿着宛如蛇虬的小路向前走,果然有个人在那里徘徊着,好像等了很久。
这人真不看时候,竟然找到家里来了。
“不好意思,如果你是来看病的话,明天到诊所找我,就在主街那边。”
斯诺没想和他继续谈下去,他正要无视陌生人去开房门,在他拿出钥匙时,那人忙不迭地追上来说:
“请不要这么着急,布莱克医生,这次没有经过允许就登门打扰我很抱歉,但这次我是来有重要的事要和您商量。”
斯诺也不是不通情面的人,他收回钥匙,转身打量来访者。
他的身材算是高大了,可比斯诺还是矮了一截,他整个人给斯诺的感觉是怪异:虽然是初夏,但他还是穿的很厚,黄色毛呢风衣,里面陪着笔直的白色衬衫和黑色的西服背心及一条浅色领带。他的背有些佝偻,像是只惊到的大猫。斯诺非常不喜欢他的说话方式,那简直就像是在做遗体告别。
“自我介绍下,我叫辛那格·卡达,是一名商人,主要往返各地做一些加工生意。”
希望你不是做棺材生意的,斯诺心想。
“好吧,请进。”
钥匙轻旋,橡木门打开了,一种老宅特有的阴凉感扑面而来。客厅的风格有的像上个世纪的感觉,虽有些传统,却很有品味,几排高大的书架立在墙根,摆满了各种书籍。墙皮是芥末黄色,一张藏蓝色的羊毛地摊覆盖了大部分地面,一个棕榈木茶几上有一个烟灰缸,里面歪歪斜斜的立着许多烟蒂。
“很不错的房子,布莱克医生。”商人抬着头赞许道。
“没什么,不是我本人的房子,一个,朋友借给我住的。”他从沙发扶手上拿走一本书脊快要烂掉的书,是莫里哀的戏剧。
“坐下说吧。”傻子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耐烦。
他们坐在一张棕色皮沙发上。辛那格摘下他的深色帽子露出光秃秃的头顶,他的眉毛肯定用小镊子修过,斯诺这样想到。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情。”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您,不记得我了?”他扬起一条眉毛,口中充满遗憾。
他的一番话让斯诺摸不着头脑,看着他那狡黠的眼睛和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似乎真的在哪里见过这张该死的脸。
商人嗓子清清嗓子说:“一段时间前我在周边置办货物,可我没想到的是我居然中暑晕倒了,等我醒来时我已经在医院了,经过多方打听我才知道是您救了我了啊!”他两片嘴唇上下翻飞着,满堆笑容的脸让斯诺不忍直视。
“这是我应该做的,请不要放在心上”斯诺挤出一个笑,像蜉蝣生命一样短暂还未到达嘴角就结束了。
辛那格夸张的拍两下手掌,老皮具在底下发出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