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上下,水波不兴。
原本鼓起的风帆缓缓回落。
只有那若有若无的琴声,诉说着刚刚并不是做梦。
所有人看着那层渐渐消失于虚无的光幕。
这一刻的认知被颠覆,这世上有如此武功?
从没见过,便是宗师,也没有如此手段吧?
几艘船头上的人此刻都将目光投向李无忧,这位无所不知的无忧先生,有没有答案?
六皇子看着面前轻轻靠坐着,连眼睛都闭起来的李无忧,除了好奇,还有深深的羡慕。这个人很少在众人面前出现,却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他不会干涉别人,可是到了关键的时候,所有人不自觉的就会想到他。
若能如他一般超然物外的活着,多好啊!
“你以为公主是什么人想见就见的吗?”
声音不大,却满含磁性,大河上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剑榜第四,白剑秋。
“这家伙,一直这样臭屁!”
说是这样说,可雨瑶公主却也忍不住伸长脖子,想看个真切。
“想看就看呗!”
洪紫妍停下抚琴,伸手拉起雨瑶公主,走到船头。
大河中央,有白衣剑客踏波而行,一步一步,踩在浪头上。
那脚步缓慢,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对面的小舟前。
那动作轻柔的,好像生怕将小舟上斜卧的青衫客惊醒。
大船上的人犹如被他的动作感染一般,将呼吸都慢慢屏住了。
有那船头的侍女,手心揉着手绢,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水中漫步的剑客,就像眨一下眼睛,那人便会跌落浪头一般。
“这么慢吞吞的,还打不打了啊?”
雨瑶公主伏在栏杆上,小脚直跺,一幅看不惯白剑秋耍帅的样子。还说什么一心来保护公主的,天天跟那些侍女有说有笑,也没见过来跟自己说句话啊!
看那些侍女担心的样子,公主在心里暗暗骂着:叫你装模作样的,看你掉河里最好。
可那手中的绢子却也不知不觉的握紧了。
白剑秋就这样慢悠悠的来到小舟与大船的中间,可看他那不慌不忙的样子,剩下的五百丈,怎么也要个一炷香的功夫啊!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那道随着水波起伏荡漾的身影,好把他看真切一些,可是,那身影却越看越模糊!
“不错,有些进步。”李无忧指尖流转,轻声道。
那小舟上侧卧着的梁横舟豁然双目一睁,如有电芒闪烁。
“有意思!”
“刺啦——”
恍若一道闪电,然后又如同千万道闪电落下!
一层光幕毫无征兆的在小舟上升起。
“吱——”刺耳的摩擦声响起,那是高速进击的剑锋在一层淡淡的光幕上划过的声音。
声音起初是一道,之后百道,再然后是千万道,如同千军万马奔腾一般,没有止歇!
一条白线亮起,之后是千百条,绕着那层光幕,旋转,穿刺!
那白线起初是不起眼的,一闪即逝,可是渐渐的白线越来越多,亮起的时间越来越长。人们只觉得那线结成了茧,团成了球。
那光球越来越亮,亮的晃眼!
“好漂亮啊——”
船头那些侍女眼中冒出小星星来。
似乎是一瞬间,却又像过了好久!
水面中央的那道身影缓缓散去,再凝现时,已在那光球之上!
“哧——”
长剑无功而返,光球如同被风一吹,如云雾飘散在大河上,只留下水面上淡淡的光幕。
浮在水面上的易子寒将口中的河水吐了,轻“呸”一声道:“以为你耍的剑有多能呢,原来也攻不破这层乌龟壳啊!”
那白衣剑客没有说话,低眉看向他,轻轻一笑。然后缓缓将长剑插入腰间的剑鞘。
易子寒心中不忿道:“打输了你还笑个啥?”
可是那天上的人影却就这般化为青烟淡然散去!
留下愣神的易子寒和一众没有缓过神来的众人。
公主所乘的大船船头,白剑秋的身影缓缓凝聚,依然是那般白衣飘飘,一尘不染。
“船头风大,公主要不要披一件衣裳?”声音轻柔而充满磁性。
雨瑶公主没来由的小脸一红,低着头转身往船舱小跑而去。
直到此时,河心和那光幕之上的白衣身影方才散尽!
任那梁横舟再是强横,再是惊艳绝伦。此刻,所有人的眼神,都被那个低身弯腰,为身边佳人轻轻将珠帘撩起的白衣剑客所吸引!
“无耻登徒子——”
有青衫士子咬牙暗骂。
“白衣剑秋赏花郎,这是要得手了?”
有那同行侠少羡慕叹道。
就在所有人心神为白剑秋所夺的时候,小舟上的梁横舟缓缓站了起来,目光凝重。
原本那应该淡淡隐去的光幕,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凝实,有化为实体之态。
大船上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戒备起来,不知这位剑榜第一是不是有什么行动。
船舱中的李无忧,双目微闭,手指轻颤。有懂音律的会发现,那指尖勾揉的旋律,分明是一曲《高山流水》!
是的,此刻在那光幕之中响彻的正是一曲《高山流水》!
那音时而低缓如涓涓细流,时而高亢如波翻浪涌。有时低沉如私语,有时急促如湍流!
身处其中的梁横舟青衫摆动,长发飘散,修长的手指点在了剑柄之上。
那是一柄细长的黑色利剑,剑刃轻轻抽离剑鞘的摩擦声,和着那段光幕外毫无所觉的诡异乐曲,竟是那般肃杀。
一曲终了,李无忧轻声喝一句:“破——”
转头看向他的陈子浩一愣,疑惑问道:“先生说什么?”
李无忧摇摇头,手指摩挲,自言自语道:“这,便是金刚符吗?”
就在李无忧那一个“破”字出口,千丈外的小舟应声炸裂!光幕化为漫天雨点飞溅而逝。光幕中有一道符纸,遇风而燃,眨眼间,化为灰烬!
李无忧眼睛一亮,然后闭上眼睛。
青衫黑剑的梁横舟飞身而起,口中喝道:“好一位无忧先生,来而不往非礼也,接我一剑!”
这一句出口,河还是那河,水还是那水,千丈之内,却仿若冻结!
水不动!
船不动!
一道杀气穿越虚空,锁定了懒懒靠在船舱的李无忧。
“拦下他!”
“救先生!”
不知是谁喊一句,呼啦一下,有数人飞身而去。
剑气纵横,人影翻飞。来的快去的也快。
没有人能近的了梁横舟的身,没有人能让他前指的剑锋颤动一下。
衣袖挥舞,便有数人落水!
更多的人飞身而去!
此刻所有人义无反顾,不为拦下那一剑,只为能让那一剑缓一些,让那剑锋偏一些。
依然是衣袖轻拂,依然是没有一人能近的身前。
这些在自己门派作威作福的二世祖;这些在江湖上身名显赫的后起精英,此刻便如疯魔一般,将那最强的功法运转,把最强大的招式施展,却一个个如同倦鸟一般跌落水中!
就这般,看着那一身青衣,往船头落去。
就浮沉在水面,眼睁睁的看着那未移分毫的剑锋向前而去!
“啊——”
远处有灵气翻滚!
易子寒冲关入宗师!
百丈长的剑气冲天而起!
可惜,来不及了——
六皇子长身而起,身后有手掌轻轻一按他的肩膀,他再难寸行。
张老轻声说道:“殿下保重。”闪身落在甲板,一柄长刀挥舞,凝出一条数丈长乌黑巨蛟。
那黑蛟咆哮着,张开血盆大口向冲过来的青衫剑客噬去!
一直未动分毫的黑剑轻轻一绞,那黑蛟从头到尾化为漫天灵气。
张老手中的长刀在黑蛟被绞杀的瞬间断为两截,他彷如遭到雷击一般,浑身一震,七窍流血。止不住连退几步将身后栏杆撞断,跌下船头。
剑锋穿过帷幔,穿过门帘,被一双肉掌夹住!
方圆数十里,天空仿佛漏斗,将所有灵气吸纳凝聚。然后压缩在那双手掌之中,此刻包括易子寒那百丈巨剑,都被定格在半空中,不得动弹。
可是,那黑剑却缓缓前行,不依不饶!
“大宗师——”
黑剑与手掌之间,有凝聚到极点的灵气流转,将剑身缠绕。
梁横舟嘿嘿一笑,看向福伯身后双目微闭的李无忧,轻轻说道:“如果只有这般,那你的命,我收了!”
随着话音,黑剑一震,原本缠绕在剑身上的灵气四散!
福伯双目圆睁,大喝一声,想要将那四散的灵气收拢,可惜双掌之中的黑剑剑身涌出大力,将他震的往后跌坐在地上,再起不来!
剑身向前,仿佛空间被冻结,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剑锋一点点刺向李无忧的胸口。
就这样结束了吗?
浑身难动分毫的陈子浩看着那前行的剑锋,仿佛,一场梦,就这般要被惊醒。
他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就让这梦多停留片刻吧······
良久之后,当他睁开眼睛,看到的一幕,让他觉得,梦还可以做一会:黑剑在李无忧身前停下,李无忧的右手食指抵在剑尖处,剑与指尖之间,有一个龙眼般大小的光球,流光溢彩,绚烂非凡。
李无忧看着那个散发着淡淡光泽的小球,轻声问道:“前辈看我这手段如何?”
梁横舟哈哈大笑:“果然是天公子啊,不过一眼,便能在瞬息之间记住,在虚空画出金刚符,并且抵挡老夫一剑,他日天外天,必有你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