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柢山大师姐阿桑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件事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拦得住她。

作为小师弟的顾泯更是没有任何可能。

不过秉承着低调做人这四个字的顾泯还是在阿桑领着他踏入某座城镇之前,找了个斗笠戴在脑袋上。

大师姐阿桑不是另外一个师姐洛雪。

她们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都是顾泯的师姐,做饭同样都很难吃,但她们也有很多不同。

最大的不同,就是阿桑足够强大,不用想洛雪一样,面对一个第二境的鬼修便只能逃跑,所以当阿桑就这样平静的踏入那座城镇的时候,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阿桑身上。

阿桑很好看,但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重瞳。

其中有好几道视线的主人,身上的气息非比寻常,一看便不是普通百姓。

顾泯藏在斗笠下,感受到了那几道不同寻常的气息,然后不着痕迹的看了几眼之后,这才快步来到了阿桑身后,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师姐,你这样招摇,我觉得我们还没到剑庭,就真的可能暴毙荒野。”

这一次依然是一身灰衣长衫的阿桑平静说道:“会死得这么容易的人,大概都不是真正的强者。”

顾泯心想,这种看起来十分有道理,但实际上一点道理都没有的废话,果然只有这个大师姐才能说出来。

两个人沿着那座城镇的某条街道一路前行,一路上招惹了许多陌生的目光,但好在这样的事情没有持续多久,便从他们转入一条小巷之后宣告结束。

没有了那些气息的探查,顾泯松了口气,自己这个大师姐看起来一副绝世高手的样子,但从柢山现在这个样子来看,顾泯还真是不敢相信大师姐境界会有多高。

这个时候,小巷深处,传来了铛铛的声音。

随着他们两人不断前行,这声音便越来越清楚。

等到走到小巷尽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家不大的铁匠铺子,铛铛的声音便是铁匠铺子里传出来的。

阿桑站在门口,没有打算走进去,反倒是就坐在了台阶上。

顾泯看不透自己这个大师姐的想法,他跟着把斗笠摘下来,坐到了大师姐身侧,大师姐说要来找柄剑,于是就来了这座城镇,又到了这么家铁匠铺前,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又不进去了。

顾泯看了一眼自己眼前的大师姐,想从她眼睛里看出什么来,却得到的只有平静如水四个字。

别的便再也没有了。

“师姐……”顾泯小心翼翼的开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桑没说话,里面打铁的声音忽然停了。

然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个身材瘦削的男人从铁匠铺里跑了出来,停在门口,然后喊了一声阿桑。

声音轻柔,满是情意。

顾泯身上起了好些鸡皮疙瘩。

阿桑无动于衷,顾泯转过身去,看着那个男人,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穿着和阿桑一样的灰布长衫,身上已经全然被汗水打湿,可以看出,身材并不健壮,一张脸生得还算是不错,即便胡子拉碴,也没能掩盖他的容貌,不过和顾泯比起来,就要差很多了。

那个瘦削男人看到阿桑没有转身,也没有觉得意外,毕竟寥寥几次见面,自己就从来没有看过对方的容貌,但这丝毫不妨碍他对于阿桑的喜欢,这样的姑娘,这辈子能够见一次便已经是幸运,他还见了这么多次,自然怎么都会觉得开心。

可当他看到顾泯之后,他愣了片刻,竟然便跌坐到了他身后。

脸色难看至极。

顾泯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位是个什么情况。

“阿桑,你不喜欢我也就算了,怎么还喜欢上了别人,而且这个人,还长得这么好看,长得好看也就算了,怎么你非要带着来给我看,真想我这会儿就死在你身后吗?”

那瘦削的男子捂着脸,悲伤的情绪的确看起来不像是装出来的,但说的那些话,很难让顾泯生出同情的感觉。

不过他倒是琢磨出点味道来,正要开口,那位柢山大师姐便已经说话了,“是我师弟。”

“你放屁!”

“柢山那个地方,除了我,怎么可能还有人愿意拜入你们山门?”瘦削男人看着顾泯,眼里就是三个字,不可能!

顾泯没说话,只是想着要是早点知道柢山的底细,怕是自己这会儿肯定不会是柢山弟子了,不过现在已经拜入柢山,再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柢山再怎么不行,那也是自己的宗门,还能怎么嫌弃?

顾泯没说话,只是看着这个注定和自己师姐有些瓜葛的瘦削男人。

后者说了那么一番话之后,倒也很快接受了顾泯是阿桑师弟的事实,他很清楚,阿桑是肯定不会说假话的,于是在下一刻,朝着顾泯投来嫉妒了眼神之后,整个人忽然语气一转,一把拍在顾泯肩膀上,大笑道:“既然是阿桑的师弟,那就是我王某人的好兄弟。”

顾泯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情绪的转变,当下便暗叹原来这无耻的人,到处都是。

“好兄弟怎么称呼?”瘦削男人一把揽过顾泯,热络不已。

“顾泯。”顾泯同样也是笑着回应,不说别的,光是对方这张笑脸,他就不会冷眼相对。

瘦削男人见阿桑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便知道突破点还得在顾泯身上来,于是开口说道:“顾兄弟,初次见面,没有什么好送给你的,我这铁匠铺里还有几柄破剑,你要是不嫌弃,就去选上一柄,就当做哥哥的送给你了,你们柢山我最清楚,整座山说不定都找不到一柄剑。”

顾泯摇摇头,他现在手里有柢山最好的那柄剑,当然没想过再要一柄别的剑,这次来这里,是大师姐阿桑要一柄剑。

他看向这个瘦削男人,笑了笑,然后算是很上道的把自家大师姐要一柄剑去参加剑会的事情告诉了这个瘦削男人。

瘦削男人眼睛忽然黯淡下来,看着阿桑的背影,他低声道:“原来你也是为了那柄剑来的。”

阿桑嗯了一声,倒也没有掩饰什么。

她之前在那张符箓上的时候,本来没有存过这方面的心思,但是在小师弟提醒自己没有剑之后,便正好想起有个人在这里,而那个人正好也在铸剑。

况且那柄剑本来就是为她而铸的。

既然是为她而铸的剑,现在她来取,本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瘦削男人吐出一口浊气,倒也算是想通了,当初他说要为阿桑铸剑,本身也是抱了有朝一日阿桑要来取剑便可再见一面的打算,虽说这一等便是十来年,但好在阿桑来了,也算是没有白等这十来年光景。

“剑是给你铸,自然就是你的,不过有好些人都看上它了,你能不能带走,还说不准。”

顾泯想起先前进入城镇的时候,感受到的那几道气息,当时便觉得好像有些不同,这会儿一说,这才想起,那几道气息隐隐有着剑气散发,想来应该是几拨剑修才对。

剑修求剑。

这种故事在这个世间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不是每个剑修都像是剑庭和剑府的剑修一样,有强大的宗门,宗门里有那么可以供他们选择的剑,绝大部分的剑修,在开始学剑之后,找一柄好剑是第一要义,而找剑的故事有可能发生在某片山林里,也有可能发生在某片湖泊里,但更多的还是发生在某个人家里。

前面几种情况姑且可以称之为捡剑,最后这一种便可以说成抢剑。

“他们要抢我的剑?”阿桑看着远处,嘴唇动了动,便已经开口。

阿桑要是一辈子都用不上那柄剑,当然不管那柄剑会在谁手里,可这个时候既然她要用,便只能由她带走。

谁要抢,谁就得死。

顾泯听着这话,想着自己这个大师姐果然是要搞事情,不仅是要去剑会搞事情,怕是想着一路搞事情搞到剑会去,一想到这里,顾泯脑海里便出现了一幅景象,那就是自己和自己大师姐因为事情搞得太多,总算是在阴沟里翻船了,然后两个人就这样双双死在某片荒野里,不多时便有乌鸦飞来他们的尸体旁,啄食着他们的内脏。

这光是想起来就会觉得无比凄惨。

想到这里,顾泯便生出了一定要阻止大师姐去趟这趟浑水的想法,不过顾泯还没有开口,那个瘦削男人便已经笑着开口,“果然是你,这十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不过也对,阿桑如果一天变了,那就不是阿桑了。”

顾泯看着对方还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想着他刚刚说的那番话,脑海里已经闪过对方的一百多种死法,这家伙,是铁了心要把大师姐和他往火坑里推了。

仔细一想,倒也知道自家师姐的脾性,顾泯索性重新把斗笠戴上,不让人看到他的懊恼神情。

“来吧,看看那柄剑,有很多人想要它,肯定是有道理的。”瘦削男人拍了拍顾泯的肩膀,在他看来,阿桑本来便不是一个剑修,即便说什么去剑庭参加剑会,都是借口,说不定那柄剑就是为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要的。

既然这样,他也没必要自讨无趣去想些什么,反正那柄剑留在他手里,迟早也是杀身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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