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四五天,孟浪秋和殷红菱带着几位师傅漫山遍野的跑,绕着整个黑水河畔,自金阳以西的风羽林开始,一直到帽儿山东南端。

几位师傅指点,孟浪秋和殷红菱另外带着两个府兵充当苦力,放置标识。

若遇到需要花费大量人力,才能开垦的山坡沟壑等阻挡了水渠流向,孟浪秋和殷红菱这两位修炼高手,便充当炸药包,以掌力或者剑气来豁开口子。

打死殷红菱都想不到,她好歹也是一位即将迈入神元境的半步真人,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可却被孟浪秋拉着,成了开山卸岭的工具人。

而这几天,她对自己的修行,仿佛又找到了一个目标。

以往只知修行,却不知为何而修行。

王朝统治,江山稳固,修行者何其多也,但在稳定的秩序之下,并无多少修行者的用武之地。

眼下不过跟着孟浪秋混了些时日,她便发现,修行者的作用还是很大的。

军前对阵,修行者或许无法起到鼎定乾坤的作用。

但日常生产活动中,修行者的作用,便被无穷放大。

譬如,能以一人之力,背负运送数百上千人合作,才能完成的粮食物资。

再譬如,需要几十上百人花费数日甚至长达月余才能挖通的沟壑,修行者只需要轻飘飘的一掌,便能将山石劈开……

在孟浪秋的影响下,殷红菱非但没有其他修行者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反而为自己能够产生价值而感到高兴。

……

七月初一。

宜:开业,作灶,求嗣。

忌:动土,上梁,安葬。

时隔月余,前往西凉镇军府借粮的杜凡景杜长史,总算是姗姗归来。

与之同来的,还有一千多名面容坚毅,气势雄浑的军武之人,押送着几百辆牛马车,车上装载着十几万石的粮食等物资。

公主府大门前的广场,已经被挤满。

从广场到府库这段路上,更是人满为患,临时从各村寨抽调来的好汉们,兴致勃勃的卸粮。

而在门前,风尘仆仆的杜凡景,则是对姜小夭和孟浪秋禀报道:“殿下,少师,耗时月余,属下总算是幸不辱命,总计借粮十五万石,兵士一千五百名,其余各类如粗布、茶叶、盐铁等物资合计三万石。”

“李将军有言在先,一千五百名兵士只借三月,三月后自行归营。”

说完,杜凡景便眼巴巴的看着姜小夭,他肩上还搭着布袋,粗布衣裳,脸颊也黑瘦了许多,乍一看去像是个村夫莽汉。

看得出来,这一个月他过的也并不是很好,西凉与金阳往返,以杜凡景的脚程,去时两三日足够,返时带着辎重耗时较长,花了十几日功夫,这中间还有半月的时间,为了这十八万石物资,不亏!

看着阶下众人神情振奋激昂,热火朝天的画面,姜小夭心中动容。

有了这批物资,再来两三万灾民,都能从容应对到本季粮食产出了。

杜凡景着实功不可没。

“杜长史辛苦了,这批物资来得及时,本宫替灾民向你道谢!”

姜小夭郑重抱拳,以公主之身行礼。

杜凡景顿时神色惶恐,急忙弯腰作揖,道:“殿下折煞下官,此乃分内之事,何敢言辛苦二字!”

说罢,他顿了顿,看了眼旁边一脸微笑的孟浪秋,接着意有所指的说道:“殿下安民之举措,却真真是让下官刮目相看,下官虽身在西凉,却也多有听闻,沿途所遇之灾民,皆是匆匆朝着金阳方向赶路,对殿下之举措更是无比称赞,假以时日,灾民必定安康,民众必感念殿下之仁慈,传回朝内,也必将让满朝文武刮目相看!”

杜凡景小小的拍了一番马屁,言辞之中丝毫不加掩饰对安民之举的佩服。

当然,这话表面上夸赞的是公主,但明白就里的人都知道,这位杜长史所佩服的人是谁!

一直在村寨中忙碌,匆匆归来的主簿冯济生,以及丁横山,皆是一脸茫然的看着杜凡景,似乎不认识这位同僚一般。

他们都知道,这位公主府长史,作为自少师以下,地位第二高的官员,一向是最看不惯整日带着公主殿下游山玩水,戏耍人间的孟少师。

两人以前的关系,用势同水火来形容,都丝毫不为过。

杜凡景看不起孟少师空有祖荫帝师之名头,却胸无点墨,妄为公主之师,平日见面横眉冷对,言辞更是多有讥讽。

而孟浪秋自恃身份高贵,不与之一般见识。

互相都瞧不上对方。

甚至连带着,公主殿下因盲目信任孟少师,对杜长史都颇具微词,只不过以前的公主府都在混日子,太过随意了些,倒也没有太大的矛盾。

一别月余,能让眼高于顶的杜长史,心悦诚服的对孟浪秋道一个服字,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是想想,二人也就释然。

孟少师种种安明举措,不仅仅行之有效,且的确深得人心。

姜小夭也是喜滋滋的,虽然杜长史所言与自己没多少干系,所行之举措皆是出自师父之手,但她就喜欢听别人夸师父的好。

以前还觉得这位一丝不苟的长史有点讨厌,现在却是越看越顺眼了。只希望他能继续保持这份心境,往后的日子里,不要再和师父为难才是。

心中思忖着,姜小夭表面欢喜,摆摆手说道:“杜长史一路劳顿,先回府休息吧。”

杜凡景抱拳道:“下官无妨,灾民还食不果腹,这一路上随车而行,并不是很累,殿下有何差事还请示下。”

这是个实干派。

姜小夭闻言,目光便看向了孟浪秋,府上差事安排,都是由府丞出面。

孟浪秋笑了笑,从袖袋里掏出一张叠起来的纸,交给杜凡景,道:“便知道你坐不住,正好有件事需要你去周全。”

说完,他又掏出几张红色帖子,递给了杜凡景。

“是何差事?”杜凡景问了一句,将帖子和纸接过来,打开看了看,而后微皱眉头,疑惑问道:“这招商大会是何意?”

“单纯种植太过单一,且无法形成良性循环,若要发展,日后必然要有百叶齐放之貌,这些日后再细说,先说眼下这第一步,纸上的名单,皆是安西州有名的砖窑经营之人,其中甚至有不少都是世族出身,你去接洽,以合作形势共同经营。”孟浪秋解释道。

听了这番话,杜凡景眉头拧的更紧了。

他踌躇着看着孟浪秋,狐疑道:“少师还会商道?”

安民之策已让众人刮目相看,若还擅长商道经营,那这家伙这些年一直都是在藏拙?

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就好比眼下的圣旨安民?

杜凡景对孟浪秋有点刮目相看,但心中却还是存着疑惑。

毕竟,商道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更为主要的是,眼下灾民日益增多,就连最基本的粮食物资,都无法保证能捱过这几个月,便迈出如此大的一步,合适么?

这样想着,他便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毕竟,安民为先,眼下也卓见成效,只要按照这个模式发展下去,这十万灾民应该能安稳妥当。

只是灾民数量必定不止十万,且虽有西凉借来的十八万石物资,也根本不足以维持到本季收获。

更为重要的一点,不事农田的人根本不知道,刚开荒的土地,产出是很匮乏的。

连灾民的肚子都没法保障,便要发展商业,而且听说还准备建城。

杜凡景觉得,莫不是这位少师刚有了点成绩,便沾沾自喜,开始飘飘然了?

“会一点点,这些且先不说,我给你详细说说招商大会,这件事务必要尽快办好。”孟浪秋摆摆手,也不管杜凡景作如何想,便拉着他进了大门,找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开始讲解起来。

姜小夭也颠颠儿的跑过来坐在旁边,聚精会神的听着。

小屁股趴在她身边摆动着尾巴,目光却是望着房檐上栖落的飞鸟,想着能不能跳上去抓住加个餐。

至于其他人等,则是各忙各。

主簿冯济生看着越发充盈的库房,黑瘦了不少的脸上,都要笑出褶子了。

孟浪秋废了一番唇舌,才让杜凡景明白这招商引资的特点和方式。

搞清楚之后,杜凡景便直接领命,按照名单上的名字,派人去一家家通知。

孟浪秋也没闲着,丁横山幸不辱命,将地权契约全都搞定,只是还有几处涉及到某些地主世族私自开垦的田地,这件事要提前解决好,否则将来势必会生出乱子。

一个下午的功夫,孟浪秋和丁横山跑了好几家,那些大族巨室的掌权人,听说是公主府来人,又有官府地契在手,基本没怎么为难。

晚上刚到家,便遇上了匆匆赶来的殷红菱。

下午杜凡景归来时,殷红菱接了封信,然后便消失了。

此刻神色急匆,拦住了孟浪秋,道:“公子,帽儿山的事,有结果了。”

孟浪秋顿了顿,指着大门道:“进去说。”

二人进院坐下,小圆送来泡好的温茶。

殷红菱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而后道:“事情有点超出当初的预估,与你所料不差,贺家寨当家人贺丙章恼羞成怒,倾寨而出,黑风寨自然不会承认,双方于今日午时,在秦雍古道爆发争斗,贺家寨几乎全寨被灭,只有贺丙章独子贺从阳逃脱,其余贺家寨皆被奴役,但……还有件事孟公子你绝对想不到!”

“何事?”孟浪秋抬起头,见殷红菱神色怪异,不由好奇起来。

殷红菱深吸一口气,盯着孟浪秋,语气变得凝重了些许,道:“翟大力被贺丙章一刀斩杀。”

“这不是很正常……嗯?翟大力被杀,为何贺家寨还会被奴役?”孟浪秋条件反射的回答,可忽然神色一怔,发现了反常之处。

黑风寨位居三山四岭之列,是帽儿山最为强横的七家山寨之一,其首领翟大力的修为更是在五品内盈境,已经是战力极强的修行者了。

放眼整个帽儿山来说,都是一顶一的存在。

宗师不出,谁能轻易一刀斩杀一位内盈境高手?

贺家寨固然势强,可并无宗师,否则也不会被排斥在三山四岭这个圈子之外。

翟大力能被贺丙章一刀斩杀,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贺丙章修为已破宗师,可若是如此,又岂会让黑风寨赢了这场角斗,自家族人兄弟沦为奴役?

如此来说,只有第二种可能。

翟大力修为受损,实力已大不如前,一进一退之间,不再是贺丙章的对手。

但其身后有人能够收拾残局!

果不其然,殷红菱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孟浪秋的想法。

“翟大力的夫人你可知道?”殷红菱问道。

孟浪秋:“略有耳闻,没特意关注过,听说挺不俗的。”

殷红菱道:“此女名叫柳媚,生的妩媚妖娆,是十多年前翟大力一次劫道救下的,自此之后,柳媚便入住黑风寨,嫁给了五大三粗的翟大力,自她入寨之后,妙计频出,安顿山寨,辅助翟大力修炼,黑风寨有如今之地位,此女可占一半功劳,但直至这次山寨火拼世人才知晓,这柳媚原来是一只道行颇深的狐妖!”

“狐妖?”孟浪秋一惊,瞪大了眼睛。

“正是。”殷红菱点点头,眼中带着一抹冰冷,冷冽道:“此妖歹毒,吸光了翟大力的身体精气,又以幻术迷惑住翟大力,让他误以为自己修行顺畅,实力越来越强,殊不知已成了空架子。”

“这一战,彻底将他打回原形,这是山寨寨主亲自对战,翟大力若不亲自出手,便违了道上的规矩,可任谁都想不到,堂堂五品内盈境,眼看着就要突破宗师之境的高手,却如纸糊一般!”

殷红菱摇摇头,目中既有为翟大力惋惜之意,亦有对狐妖之憎恶。

修行不易,能修到五品内盈之人,就算不是天之骄子,那也是一方人杰了,却因贪图美色,白白浪费了大好的生命,着实可叹。

说罢,殷红菱目中含着一丝惕励,盯着孟浪秋,意有所指道:“这便是与妖为伍的下场,孟公子觉得如何?”

趴在一旁的小屁股,正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

那叫柳媚的女子,便是她多年未曾谋面,刚一见面,就打发她去黑云寨的姑姑。

此刻还未听到姑姑的下场,却听到殷红菱意有所指的警告,吓得她顿时颈毛直立,翘着尾巴,警惕的跳了起来,躲进孟浪秋怀里,将脑袋钻进他咯吱窝……

牵扯上大妖,孟浪秋心中正在盘算,听此一问,再加上小屁股的强烈反应,顿时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这丫头是在借机敲打自己呢。

“咳……后来呢?”孟浪秋尴尬的咳嗽一声,抚摸着小屁股,转移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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