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之后,村长便冲着顾鸣滔滔不绝道:“其实,之前村里不少人也在议论此事。
按理说风寒是一个比较常见的病,身体好的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可是咱们村二十多个染上风寒的,药吃了不少,结果一个都不见好,病情反倒越来越重。
年龄大的尚能理解,但其中却有不少年轻力壮者。
比如平之,他虽是个秀才,但身体一向也很结实,结果也拖成这样。”
顾鸣应道:“病要对症下药,别的村民我不清楚,但就平之的症状看来,绝不是什么风寒。”
“那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准确地说,他感染的乃是阴寒!”
“阴寒?”
村长不由失声惊呼。
巧娘一脸青白,颤声问道:“顾公子,你……你所说的阴寒……难不成是指中邪?”
顾鸣点了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这……这该如何是好?”巧娘有些慌了神。
“你先不用急,此事需要先找源头,只要找到源头将之切断,那么你家相公的病便会不治而愈。”
“真的?”巧娘眼睛一亮,然后又想起丈夫之前的吩咐,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敢问公子是不是顾解元?”
“哦?”
一听此问,顾鸣不由眯眼瞟向钱平之。
能凭一个姓氏猜出他的身份,想来也不可能是巧娘,只能是钱平之。
不出所料,这时钱平之也在看他。
双方视线一对上,钱平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站起身,一边走一边拱手施礼道:“没想到真的是顾解元,不才多有失礼。”
“相公!”
巧娘赶紧小步跑上前搀扶。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也发乎于自然,可见夫妻二人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
“没事的巧娘,也不知为何,我突然感觉好了许多。”
钱平之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激动的红润,说话利索了许多,也不咳嗽了。
这,或许就是一种信仰的力量。
对于不少身置底层的书生来说,顾鸣乃是一个传奇人物。
正如武林中人见到传说中的高手一般,心情必然是激动而又敬仰的。
腰不酸了、腿不痛了、气不喘了、走路也有劲了……
“解元?”听到这样的称呼村长愣神了一会,随之一副惊讶与恍然状:“那就是乡试的状元郎啊!不得了不得了,老朽有眼不识泰山……”
村长或许没有听说过顾鸣的名号,但对“解元”二字的含义多少有点了解,神情顿变得越发恭敬,冲着顾鸣连连拱手。
钱家庄历史悠久,传承至今已近七百余年。
据族谱所记载,钱氏祖上迄今为止曾有三人中举,最近一个距今不到百年。
钱平之便是此人的玄孙,自幼聪慧过人,十六岁便考中秀才,被一众村民视为最有希望成为钱氏第四位中举之人。
可惜,算上去年乡试已经落榜三次,心情难免有些抑郁。
“二叔,顾解元不仅才华出众,听说还能呼风唤雨,降妖除魔,实乃我辈仰望之楷范。”
一听此话巧娘不由惊呼:“天啊,难怪之前便感觉顾公子气度不凡……”
“好了,大家都不必如此客套,”顾鸣微笑着摆了摆手:“实话说吧,之前我在高处打望了一下你们村的风水格局,隐隐看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一听此话村长不由急急问道:“难不成顾公子是认为村民患病就是因此而起?”
“没错,你们钱家庄的格局本来是没有问题的,但却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虽然我不知对方的手法是什么名堂,但对方的目的却能大致判断。
简单来讲,他破坏了钱家庄多年积累的运势,导致村庄里的阴气慢慢积郁。
时间一长,便会导致村庄里的人体内阴寒不散,就像之平这样,身子骨一天天消瘦,吃什么药都不管用,唯一的办法就是远离钱家庄……”
一通言论,听得村长、钱平之、钱平德、巧娘四人脸色惊变。
虽说他们听的似懂非懂,但对阴寒二字还是有所了解的。
鬼魂,不就是阴寒之物么?
中了阴寒就像是被小鬼缠上一般,也难怪患病之人会不时产生幻像,仿佛中邪一般。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如此歹毒?竟然想害死咱们全村人?”
村长一脸煞白,颤抖着声音喃喃自语。
“这也正是我所说的源头所在……你们仔细想想,到底谁与你们钱家庄有如此大的仇恨,竟然施展出如此伤天害理的手段?”
“这……咱们钱家庄人口众多,要说与外面的人没有一点矛盾是不可能的。
但你要说如此大的仇恨……老朽一时半会还真是想不到。”
钱之平也一脸疑惑:“我们村庄传承好几百年了,村民一向也算自律,难得与外面的人发生冲突。
就算有人在外面得罪了人,那也是双方的事,不至于牵累到所有村民吧?”
顾鸣提示道:“你们好生想想,特别是一些懂得这行的人,有没有与这类人发生过纠纷什么的。”
这么一说,钱平之等人不由皱眉沉思。
“咦,我想到了一个人!”
不久后,钱一德突然喝了一声。
“谁?”
“二栓!”
一听二栓这个字眼,村长、钱平之、巧娘的脸色顿时变得怪异起来。
要说起这个二栓,当年在钱家庄那可是威风八面。
二栓乃是他的小名,上头还有个亲哥哥,小名大栓。
其一:二栓祖上乃是族谱所记载的第一个中举之人的后代。
其二:二栓属于长房嫡系,其爷爷乃是钱氏宗族的族长,威望比村长高的多。
其三:二栓少年时随其舅舅外出经商,在外结识了一些江湖中人,习得了一些武艺与小术法。
综上种种,这家伙在村庄里一向蛮横霸道,特别是村里的外姓人更是经常受他欺负。
“德哥,二栓已经离村五年,据说在京城混的还不错,应该不大可能是他吧?”
钱平之愣神了一会,不由冲着钱平德道了一句。
钱平德摊了摊手:“那我就真的想不出是谁了,只有这家伙对咱们村仇恨最大。”
“对对对~”巧娘点头附和,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那家伙离村之时,好一通恶毒的咒骂,还有那副样子……至今想起都有点吓人。”
“嗯~有道理……”村长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但不管怎么说,他终归是钱家的血脉,不至于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吧?”
“爹,为了个不要脸的女人他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下得了手,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这……”
听到这通话,顾鸣忍不住问:“你们所说的这个二栓到底是什么人?也是你们钱家庄的村民?”
村长苦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二栓以前是咱们钱家庄的人,只是五年前被逐出钱氏宗族,并勒令他永不得回村。
就算死,也没有资格葬在钱家祖坟。”
“有这样的事?”
顾鸣不由皱了皱眉。
普遍来说,上至皇家贵族,下至黎民百姓,对于自己的姓氏与宗族都是相当看重的。
越是规模庞大的宗族,对宗族的血脉与声誉看的越重。
一旦族中弟子铸下大错,其最重的惩罚并非处死,而是逐出宗族,其名也将从族谱中剔除,死后也不得葬于祖坟。
“没错,这小子被逐之后,站在村口骂了许多难听的话,说什么有朝一日他必将让钱家庄的人后悔,让所有人不得好死……”
“这家伙到底犯了什么错?”
顾鸣好奇地问。
“这……”
村长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缓缓讲起了缘由。
果然是触目惊心。
二栓年少离家,在外闯荡了差不多十年方才回归。
回来时,依然还是单身一人。
其兄长大他三岁,因妻子早早病逝便续弦了一个叫阿吉的女子。
此女生于一户小富之家,可谓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仗着有几分姿色一心想要嫁入豪门,结果高不成、低不就……一拖,就拖到二十岁出头。
这下就更不好嫁了。
说媒的倒是有,但大多都是给人当妾,阿吉心知当妾的日子难熬,自然不愿去。
最终挑来选去嫁给了大栓。
本想安安份份过一生算了,毕竟夫家虽是农户,但条件尚可,家里有屋有田又有粮……至少比她娘家的条件好。
结果二栓一回家……二人顿如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二栓孔武有力,加之在外厮混了十余年,颇有一种江湖人士的气态。
阿吉一见之下,一颗心便有点蠢蠢欲动。
双方皆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那么一点意思。
也不用谁勾谁,几乎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二栓回乡没几天,便瞅了个机会将一丛青草种在了亲大哥头上。
可怜大栓犹不自知,反倒还吩咐自家媳妇多加照顾二栓,说二栓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吃了不少苦。
于是乎,他媳妇更是用心,将二栓照顾得面面俱到,没事就煮饺子给他吃。
有时候甚至当着大栓的面也要与二栓调笑几句,彼此乐在其中。
这女人似乎天生就懂得男人的心,厚积薄发,收放自如,竟将久走江湖的二栓给迷得神魂颠倒,无法自拔。
到最后,竟然弄混了主次之分,对自己的亲大哥生出了一股子浓浓的妒恨之情。
他不甘心与人分享阿吉,想要一人独占。
念头一起,便如毒蛇一般盘距在心里。
特别是到了晚上,听到隔壁隐隐的动静,内心里的妒火更是如一把钢刀扎在心里。
终于,这家伙再也忍不下去了。
有一天,趁着大哥独自上山采药时偷偷尾随其后。
随后,丧心病狂找了个机会从背后偷袭,将大哥一脚踹下悬崖,然后赶紧溜了回来……
这件事二栓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
的确,当时也没人怀疑他,只当大栓乃是失足摔下山崖而亡。
阿吉倒是心知肚明,心里很是惊怕。
二栓当面发了一通誓,说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她,为了能够和她长相厮守,正大光明在一起,而是不是偷偷摸摸。
没过多久二人还真的成了亲。
对此,一众村民也没去多想,毕竟这也算是一种古老的风俗,关起门都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但让二栓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钱家庄有个外姓人,人称小货郎,因为他常鼓捣一些小玩意回村里卖。
这小货郎也不是什么好鸟,只是作为外姓人在钱家庄不敢造次,以免挨揍。
当天他从镇里回来,为了节省时间便壮着胆子抄了近路。
结果无巧不巧看到了二栓尾随大栓的一幕,当下里便心里一动,也尾随其后。
这便是所谓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最终,亲眼目睹了二栓残害大栓的恶行。
小货郎当时吓得一头冷汗,躲在树后面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直到二栓走了许久,他才绕了个道跑向村庄另一边悄然返回家里。
这件事,小货郎一直憋在心里不敢对任何人讲,毕竟钱家兄弟相残与他有何干系?
他只是想不通,二栓为何要谋害其亲大哥?
直到听说了二栓与阿吉成亲的消息之后方才恍然大悟:定是这对狗男女早有勾搭,为了正大光明在一起,所以才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当然,猜归猜,小货郎依然不敢透露此事,怕惹来祸事。
但是小货郎万万没想到有这么一天,事态却有了微妙变化。
那天他去镇里进了一点杂货,正准备回村时却遇到了阿吉。
阿吉说她本来是与二栓一起来的,结果二栓却遇到了两个酒友,让她一个人先回村,他要留在镇里喝个痛快。
于是,二人结伴回村。
一路上阿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再加上那淡淡胭脂香,惹得小货郎心里跟猫抓一般。
这家伙本身就不是什么好鸟,加之心里知道这个女人也不是什么正经女人,内心里难免有点想入非非。
只是,有那心没那胆。
直到走到半途时,阿吉脸红红说要去小解,让他不要走远,说她一个人害怕……
小货郎脑子一热,以开玩笑的口气笑道:“那你就不怕我偷看你呀?”
结果阿吉却不生气,笑着说:“有什么好看的呀?我又不是什么黄花大姑娘。”
就这句话,让小货郎内心里的洪荒之力彻底爆发。
这女人果然不是什么正经货色……既然上天送来了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有什么理由错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