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风楼出来,李承道没有着急回自己的小窝。

现在回去也睡不着,还不如四处逛逛,顺便找一下书局的位置。

虎丘县位于震泽南岸,西侧是贯通南北的大运河,往东二百里便是东海,可以算得上是三面环水,依靠着丰富的水产资源以及水路运输。

论富裕程度,这座小小的县城可以在大离神朝一千八百县里能够排进前十。

李承道走在虎丘县街头,手里拿着一个刚出炉的红薯,一边吃一边闲逛。

街道两侧有着各种各样的商铺,钱庄、酒楼、成衣铺子……还有李承道此行的目标——书局。

他早就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书局不止售卖经史典籍、诗词话本,也可以帮文人雅士出书出画本,尤其是某些只能私底下翻阅的画本在书局向来都是很受欢迎。

不过因为这种画本是朝廷明令禁止的违禁品,所以很少有画师愿意冒这个险。

被查出来丢人不说,还可能要面临牢狱之灾。

李承道今日找上门来,自然不是打这方面主意,而是想把自己依据崔判官的探案经历改编的画本推销出去。

这间书局唤作啸林书局,看规模还是挺大的,光是临街就有八间门面,比隔壁的酒楼还要多出两间。

进出啸林书局的也都是青衫儒袍的读书人,满口之乎者也。

站在门口迎来送往的伙计也不是寻常酒楼饭店里的小二那种,而是穿着考究的儒衫,头戴儒冠,年约三旬左右。

进出店里的读书人都叫他一声明轩兄。

显然,这人肯定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而不是沐猴而冠的假货。

李承道只观察了几眼,便看出了很多东西。

他吃干净手里的烤红薯,整理了一下衣衫,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虽然身上衣衫破旧,但他却一点也不怯场。

站在门口的“明轩兄”见他过来,不紧不慢地拱了拱手,“公子是初次光临蔽店吧,不知是要购书,还是租书?”

李承道微微皱眉,察觉到对方客气的表面下隐藏的轻视。

他摇了摇头,“先看看再说。”

说着,他便迈步朝店里走去,“明轩兄”皱了皱眉,转身也跟了进来。

啸林书局内部空间很大,装饰也很雅致,中间的花厅被制作精美的屏风分割成若干个雅间,有许多读书人在里面安静地看书。

还有七八个穿着同款白色绣竹儒衫的年轻书生在作画。

李承道远远地瞥了两眼,见他们画得都是同一个女子——锦绣罗裙,白纱遮面,立于一片桃林之中。

在比赛?

李承道来了点兴趣,便多看了两眼。

就两眼,他的兴趣便又没了。

因为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

这几个书生一看就是没在丹青上下过苦功,画得最好的也就能达到线条流畅的水平。

……

李承道大厅内转了转,颇有一种逛图书馆的感觉。

四周则是高大的书架,上面分门别类地摆满了经史典籍、名家诗词、书法字画等等,还有专门的柜台售卖笔墨纸砚等等文房之宝。

就是背后总有一道目光紧盯着他有些烦人。

是那个“明轩兄”。

自打进门之后,他的目光便一直紧盯着李承道,跟个监控似的。

这是怕我偷书?

李承道心里腻歪,正想转身走入,前面柜台上的一个东西却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根炭笔,以纸、丝线缠绕,看起来有点像铅笔。

这也正是吸引李承道的原因。

来到大离朝之后,他见惯了毛笔,乍一看到这东西,顿时倍感亲切。

他正要拿下来问问价,却听背后传来“明轩兄”的厉喝声:“别动!那东西碰坏了你可赔不起!”

“赔不起?”

李承道皱了皱眉,想不到昨晚在春风楼没见识到“狗眼看人低”,反倒是在这里长见识了。

他索性伸手将那炭条从柜台上取了下来,望着疾步敢来的“明轩兄”淡淡地道:“这东西值个千金,还是万金?”

“明轩兄”目光紧盯着他手上的炭条笔,眼角抽搐,一副想夺下来,又怕弄坏了的模样。

最后,他抬头望向李承道,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你这人好不晓事!这一支柳墨虽不值千金、万金,却也要二两银子!看你穿得穷酸模样,弄坏了你赔得起吗?

快把它放回去!”

李承道吃了一惊,“这一只木炭作成的炭笔也要二两银子?”

没想到“明轩兄”比他更加惊讶,“你怎么知道柳墨的制作方法……”

话音未落,他便自知失言,连忙压低嗓子小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墨?”

李承道笑了笑,“这名字挺有诗意的,不过名字再好听,也改变不了它就是一根炭条的事实。一根炭条你也要卖到二两银子,你们这店够黑的啊!”

“明轩兄”面色一冷,喝道:“我看你是来捣乱的吧,是不是城南的东宝书局派你来的!”

李承道捏着“柳墨”在他面前摇了摇,淡淡地道:“本公子是要与贵书局谈一笔买卖!”

“明轩兄”闻言先是一愣,先是上上下下打量李承道一番,然后才冷笑道:“怎么,你想用‘柳墨’的秘密和本店做交易?在下姓王名景,字明轩,乃是这啸林书局一执事,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不要痴心妄想……”

李承道瞥了他一眼,没等他说完便自顾自地道:“王执事是吧?我要谈的是上万两的生意,你做得了主吗?”

王景“呵呵”笑了两声,轻蔑地道:“就凭你还‘上万两的生意’?下次说这话的时候,不如先借一身得体的衣服。”

李承道没有和他争辩,拿着炭笔径直走向一个正在画画的书生,“劳驾,借画纸一用!”

那书生正画得入神,也没听清他说什么便回了句“自便”。

李承道便毫不客气地从书案上拿了一张画纸,在一旁的空书案上铺好。

王景见状快步追过来,压着嗓子喝道:“你要做什么?”

李承道耸了耸肩,“不是都在画画吗,本公子也献丑一下。”

“你也会画画?”

王景轻蔑地笑道:“柳墨乃是东家为了让人书写方便才发明的,我倒要看看你拿它能画出什么来?不过你要用柳墨,需先把银子付了才行!”

“能画的可多了!”

李承道随手将袖袋里的那一小锭银子丢过去,“收好了,待会还给我时若是磕了碰了,本公子可就不要了。”

王景没想到他真能掏出二两银子。

他将银子接在手里只是冷笑,没把李承道的话放在心里。

到手的银子岂会还回去?

开什么玩……嗯?

王景眼角余光瞥向书案上的画纸,脸上的冷笑顿时僵住了。

只见李承道手持“柳墨”,在画纸上飞快地勾勒涂抹,那速度快得吓人,不一会功夫,一株桃树便已经浮现在纸上。

如果只是快也就罢了,最让王景吃惊的是,除了颜色不对外,那株桃树一点都不像是画出来的,就好像是真的一样。

他不知道的是,这种技法叫做素描。

使用单一色彩便可以表现明亮变化,以线条的粗细轻重来描述物体的结构深浅,再借明暗光影的衬托来突显,形成一种身临其境般的“真实感”。

对于李承道而言,这种技法只是基础。

早期学画时日夜苦练,耗费的“2B”都能装满一个行李箱。

这也练就了他“飞”一般的速写技巧。

这时,在旁边作画的一个书生也察觉到李承道运笔如飞的异状,侧身过来一看,顿时两眼瞪得溜圆,惊叫道:“这是什么画技!这桃树活了!”

听到他的动静,周围的书生都围了过来,每一个看到李承道作画的模样都是大皱其眉,觉得这样急躁心切能作出什么好画来?

可等他们看到画纸上的桃树时,全都傻眼了。

“这……这是什么画技?”

先前借画纸的书生颤声道:“这株桃树……几可乱真!!!”

边上的书生感慨万分地道:“何止啊,我看这就是桃树缩小了万倍,直接移栽在纸上……”

他转头望着专心作画的李承道,欲言又止,似是吧不敢打扰他,转头望着王景道:“明轩兄,这位兄台是……”

王景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涩声道:“我也不知,我来问……”

话未说完,便被对方打断道:“别动,等他画完再说!”

王景愣了愣,不敢再多言。

忽地,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扭头往楼上望去,正好看到两道身影站在回廊上朝着这边望来。

……

李承道画完了桃树,想到其他人画的都是一蒙面女子,便又在树下画了一个老太太,手持一根绣花针,正在缝补衣衫。

画好之后,他将炭笔搁在桌上,直起腰长出了一口气。

其实他对这幅画并不太满意,因为炭条素描和铅笔素描毕竟还是有所不同,加上制作工艺的问题,这只炭条笔用起来也不舒服。

一直候在旁边寸步位移的王景见他停笔,连忙陪着笑脸道:“公子您画完了?”

李承道一见他这副前倨后恭的模样,心里便知道对方已经是“投降”了。

他想了想,又拿起笔在纸上留白处题了首打油诗——

头尖身细白如银,

论秤没有半毫分。

眼睛长在屁股上,

只认衣衫不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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