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晴烟与云悠悠一起摔入悬崖,本道绝无生路,岂知天不绝人,正落在悬崖上一株枯松,摔折了枯松方才落地。两人虽被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却未致死,稍过片刻便已醒来。
云悠悠先江晴烟醒来,抱着他摇道:“师父,师父……”只道他已死了,眼泪不禁滚滚而落。忽听江晴烟道:“别哭……我还活着……”声音甚是低弱,虽未身死,却已差不远了。云悠悠喜道:“师父,你还没死!”
江晴烟睁眼望去,见周围都是绝壁峭岩,喘息道:“还没有……”说完这句话又昏了过去。云悠悠大惊,叫他几次也叫不醒他,摇他也不动,大哭道:“师父……师父……”突听江晴烟道:“你……你别哭了……你哭得难听……”
云悠悠大喜道:“师父,你怎么样了?”江晴烟道:“我……”又昏昏沉沉睡着了。云悠悠不敢再吵他,把他抱在怀里,倚着绝壁,竟也睡着了。昏沉中也不知睡了多久,突闻到一股血腥味近前,睁眼看去,只见一个狼头已凑到脸前。云悠悠恐骇之下,尖声大叫道:“狼,狼!”
那狼全不料前面那两个“死人”还会叫,显然吓了一跳,往后蹿开十多步,藏到石旮旯后,绿眼却不肯离开两人。
云悠悠骇道:“有狼,有狼!”抱起江晴烟便要逃跑。突听江晴烟低声道:“别跑!”云悠悠道:“师父,你醒了,怎么办?”
江晴烟虚声道:“别跑……狼最狡滑……你跑不过它,要跑……也……也……”云悠悠道:“要怎么做?”江晴烟喘了几口气,道:“你听我吩咐。”在云悠悠耳边说了几句话,又昏了过去。
云悠悠慢慢抱起江晴烟,面对着那双狼眼缓缓后退。那狼悠悠跟上来,却也不敢扑击。云悠悠渐退到山石之后,突然把江晴烟放下,张牙舞爪的向那狼大叫一声。那狼极为狡滑,不知面前那人是不是厉害动物,不敢妄动,转身便逃了。
云悠悠才松了口气,却仍抱起江晴烟往后缓退。那悬崖下石缝甚多,石道复杂,似乎是山底裂缝。云悠悠抱着江晴烟走了一阵,气喘吁吁,将江晴烟抱着放下,回顾四周,却见天色虽明,悬崖下却黑暗少光。
云悠悠道:“师父,师父……”叫了他一阵,江晴烟咳嗽了两声,睁开眼来,低声道:“继续走,那狼还会跟来的。”云悠悠苦笑道:“我……我抱不动你……”
江晴烟道:“你把我放下,自己离开了。”云悠悠道:“不行,我不能放你在这。”江晴烟道:“我没教会你什么东西,也没传授什么武功,我算不上你师父……咳咳……悠悠,你把我放在这,自己去了。”他说了这两句话,又累得大口喘气。
云悠悠低声道:“师父……你不要我了吗?”江晴烟道:“我不是不要你。”云悠悠道:“你就是不要我了。”眼泪如珠而落。
江晴烟道:“我没有不要你,只是我教不会你,你并未学到什么,你把我放下,快走吧!”云悠悠道:“你嫌我笨吗?”江晴烟摇头道:“没有。”
云悠悠道:“没有就别说这种话!”顿了一顿,低声道:“我放你在这,待会要是遇上坏人怎么办?”江晴烟也不知是累了还是不愿说话,闭目不语。云悠悠抱着他向前行去,偶回头一看时,不禁被吓得魂飞魄散,只见后面石堆中草丛里闪着四、五对幽幽的绿眼,每走一步,那些绿眼便近了一步,若非是狼又是什么?
狼这种动物最是狡滑,它们迟迟跟着只是不知道猎物是否能变成猎人,一旦看清了猎物只是猎物后,便会毫不犹豫的发起进攻。现在便是如此。
云悠悠惊骇之下,也不敢开步去跑,渐往后退,那群狼也渐跟上来。不觉后背触到了石壁,那瞬间,云悠悠只觉心已沉到了谷底,四处看去,竟已退到了尽头。眼见那群狼移近前来,云悠悠急中忽见左侧山壁下有个山洞,当时慌急恐惧,也不顾虑别的,抱着江晴烟钻进山洞中。
那山洞并不开阔,一人行走尚须低头弯腰。云悠悠抱着个人更难行动,只好将江晴烟放下,拖着他的衣服走。山洞中并不明亮,只听到急促的走路声和喘气声。
云悠悠走了一阵,再累得无力行动,倒地便瘫坐下去,摸着江晴烟沉沉睡死,虽有呼吸,却十分细微。云悠悠眼皮渐渐压下,只觉困意袭来,恨不得马上睡上一觉。昏昏沉沉中只欲睡着,又马上惊醒,拖着江晴烟继续向前行去,只走了四、五步,便到了山洞尽处。
云悠悠只得又坐下来,抱着江晴烟低声啜泣,忽想:若是两人死在这里却也未必不好,至少有师父陪着。想着想着竟又落下泪来。她使劲将江晴烟抱到大腿上,双手合搂着他,黑暗中见不到他的脸,却感觉得到他微弱的呼吸与心跳。
云悠悠低声道:“师父……我陪你死在这,你开心吗?”沉默了好一阵,道:“我好开心,和你死在一起,我们便永远也分不开不了。”一时间对死亡的惧怕竟也消于云烟了。
她抱着江晴烟低声絮絮,如是梦话,又像喃语。扶起江晴烟的脸,道:“我就偷亲你一下,反正你又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了……反正我们就要死了,再不亲到地府下对着鬼亲便没意思了。这里静悄悄的又没一个人在,唉。”偷偷在江晴烟嘴唇上啄了一口。
那黑暗中不知时长,隐约过去了好久。突听江晴烟呻…吟一声。云悠悠只怕两人一睡着便死了,再也见不到对方,不敢睡觉,一直在等候他醒来。他一发声,云悠悠便轻声唤道:“师父。”
江晴烟睁眼看去,道:“这是在哪里?”云悠悠道:“在山洞中。师父……外面有好多狼,怎么办?”江晴烟道:“我们在山洞中?可……可有出口?”
云悠悠摇头惨笑道:“没有,师父,我们要死在这啦!”江晴烟低喘着气,道:“我被那人一掌打伤内腹,如今只怕出去也活不成了,咳咳……”云悠悠道:“好啊,那我们便一起死在这吧!师父……”抱紧了他。
江晴烟抬头望着洞壁上,道:“你或许能够出去……”伸手一捏,一把剑柄早在手上,他把剑柄摸到云悠悠手上,道:“悠悠,你拿着,对着那挖。”
云悠悠道:“这是什么?”江晴烟道:“是我的承影剑。”云悠悠道:“师父,你的承影剑断了吗?怎么剩下个柄了?”
江晴烟道:“你拿开它,握紧它……”云悠悠依言而行,只见剑柄上竟渐渐生出一截轻泛寒光的剑刃来。云悠悠又奇又喜,道:“这是怎么回事?”江晴烟叹了口气,低声道:“这把剑本生于月影湖光中,有刃无形,能随心而生。名为承影,有光便有影,只要有光之处,剑刃便显现出来,之前我被关入湖底,见不着光,无法唤它,后来有一道光照了下去,我呼唤它来,得以脱身。”
云悠悠道:“承影剑……师父,这把剑能救我们吗?”江晴烟道:“这把剑锋利无比,你用它挖出路……在那……有一丝阳光,你……你……”连喘了几口大气,续道:“挖出生路,逃生去罢!”云悠悠道:“好!”握紧承影剑,向江晴烟所指的洞壁上一划,壁石应划而落,那剑果然锋利至极,金石难挡一击。
云悠悠挖了一阵,洞口渐深。挖开一段距离,又把江晴烟拉进一段。那洞似乎永无止处,如何挖也挖不出生路。云悠悠终于支撑不住,承影剑“当”的落地,剑刃收入。云悠悠也随着坐倒地上,低声道:“师父,我挖不动了。”却不闻江晴烟说话。爬过去抱起江晴烟,摇动他的身体。
江晴烟被她摇醒,道:“可能出去?”云悠悠道:“我挖不动了……师父,我们要死在这了。”江晴烟默然不语,良久,叹了一口气,道:“死则死了吧……”
云悠悠道:“师父,你叫江晴烟吗?”江晴烟道:“嗯,你忘了?”云悠悠道:“我怕我忘了,要记住。江晴烟……江晴烟。师父,我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是你杀了那条大蜈蚣救了我,还带我们下山,那时你好冷漠。”她低声述着过往,江晴烟静静的听。云悠悠道:“你那时还让我伸出舌头,不要说话呢!”
江晴烟道:“你的声音不好听。”云悠悠哼道:“不好听就不好听,反正你也得听,也听了那么久。”江晴烟道:“当初你为什么要拜我为师?你要学道术我教过你,可你却总不愿学。”
云悠悠低声道:“有你在我身边怎么学得下?”江晴烟沉默不语。云悠悠道:“我们要死了,我叫你别的好吗?”江晴烟也没听清,“嗯”了一声。
云悠悠低声唤道:“相公。”江晴烟一怔,道:“你说什么?”云悠悠道:“没什么。你生气了吗?”
江晴烟道:“没有。”云悠悠道:“那我再叫几声,相公,相公……”唤得十分深情,显然对江晴烟竟是爱恋至深。江晴烟道:“你……”
云悠悠道:“相公,怎么了?”江晴烟道:“我不知道。”两人默然相对,感受时间在黑暗中渐渐流逝。
云悠悠忽道:“师父……你喜欢我吗?”江晴烟道:“我……我不知道。”
那一刻,竟与林夕、贾悦的对话如此相近。可能爱情本是这样。
云悠悠道:“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喜欢便是喜欢,哪有什么不知道的?我猜你就是喜欢我的,却不肯叫我媳妇。”
江晴烟道:“媳妇。”
云悠悠身子一颤,唤道:“相公,相公。”江晴烟道:“我要先死了。”呼吸渐渐难闻。云悠悠道:“你先别死,你再叫我两句媳妇啊!”江晴烟默默无语,似已死去。云悠悠低声叹了一口气,抱着江晴烟渐渐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