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悦见他模样凄凉,心感歉仄,站起身来道:“我姐快回来了,你回家去吧!”林夕道:“好,我回去便是。”万般念头转过,想将她搂入怀中,紧紧抱住,又想对天嘶喊,大叫你为何要这样待我,更想将心抓出来撕烂,最后却默默的走出了门,向着大街上行去。背后的身影显得十分萧然。
天气晚凉,风吹落了许多树叶,更落在他肩上、头上。林夕不知不觉,浑浑噩噩走回到家中。正撞见林政。林政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大为气恼,喝道:“阿夕,你怎么这个半死不活的模样?”
林夕默然不语。林政怒道:“真是不像话,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本想训斥一番,又想姐姐便来到家里,也不好骂他,只重重的哼了一声,叫他回房去。
至日暮晚间,朱凤儿做了一桌饭菜,将人都叫了过来坐一桌上。林红玉见林夕没来,道:“夕儿呢?怎么没来吃饭?”
林政哼了一声,道:“在房间里,管家,去叫他来。”身旁一个女子笑道:“我去叫他,顺便看看他在做什么。”正是林夕的表妹林遐儿。朱凤儿笑道:“林夕的房间就在后苑第三间。”
林遐儿道:“我知道啦!”出了大厅,径走到后苑,过了两间屋,走近林夕门前,悄悄打开来,却见房间中暗暗无光,右边有一只书柜,林夕正斜躺在书柜旁,对着窗边晚风,怔怔发呆,地上丢了许多些纸。
林遐儿走近捡起纸张去看,见纸上面都是乱涂乱画一片,也不知道写着什么。叫道:“表哥,你怎么坐地上写东西?这写的什么?”
林夕发觉是她来了,忙起身道:“没有。”林遐儿见他双眼通红,脸有泪痕,奇道:“你哭了?你哭什么?”林夕转身拭去眼泪,道:“没有,风大吹了眼睛。”
林遐儿笑道:“是吗?反正我看见你哭了,一个大男人还哭哭啼啼的,你到底为什么哭的?”
林夕不理她这话,问道:“你找我做什么?”林遐儿道:“可以吃饭啦!你妈要我来叫你吃饭呢!”林夕道:“那走吧!”两人一起回到厅上吃饭。饭宴上几个人边吃边聊,甚是开心,却只有林夕默默不语,独自吃饭。扒了一碗饭后便起身告退了。
林红玉道:“夕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有点问题?”林政道:“别管他,整天都这样。”林遐儿道:“我刚才去表哥房间看到他有不少书,还写了很多东西呢!”
林政道:“哦!多半是一些不三不四的书,整天只懂得看些乱七八糟的书。”林遐儿问道:“是什么书?”林政摇头道:“都是一些没用的书。”
朱凤儿道:“是什么《封神演义》,什么《隋唐演义》,还有什么《红楼梦》、《唐律》,平时他自己买去看的。”林遐儿心中好奇,道:“那明天找他探究探究。”
自朱凤儿来后林政便不远出,陪着这位姐姐。林夕见他在家,也不敢放肆,只是也不循规蹈矩,我自我来,他管他去。若有机会便偷偷溜出去找贾悦,前两次见她不到,更加思之若狂,夜晚辗转反侧也难入睡。第三次偷溜出去倒见着她,只是贾悦却是和姐姐贾安回来了。林夕也不敢出去,待得她姐姐外出,才冲出去找贾悦。
贾悦懒懒淡淡的道:“你找我做什么?”林夕只听到她声音,沉重的心便放了下去,心中欣喜,眼泪几要流下,道:“你……你怎么两天不在?”贾悦道:“我们换地方住了,这里的房子不方便照顾我母亲。”
林夕知道她母亲有病,常年卧在床上,不便常事。道:“原来换了房子,那新房子在哪?”
贾悦却不告诉他。林夕又问道:“你最近在做什么?”贾悦道:“我跟我姐一起去外面给人做衣服。换了地方也是为了做衣服方便着想。”
林夕道:“那你吃了吗?”贾悦道:“你没话可说了吗?”林夕一怔,道:“我……我只是怕你饿着。”贾悦转过头去弄衣服,不言不语。林夕道:“你做衣服到哪卖呀?跟我说说,我下次也去光顾光顾。”
贾悦道:“你要卖去穿吗?”林夕道:“当然啦!衣服什么样的?给我看看。”贾悦指着墙边篮子,道:“呐,那就是。”
林夕走过去一件件提起来看,数了只有五件。选了两件白色长衫,赞道:“真漂亮,这两件好看。”贾悦噗嗤一笑,道:“那是女人的衣服,你要穿呀?”林夕“啊”了一声,大感尴尬,放下衣服,道:“是女人的啊?”
贾悦笑道:“那专门给女人做的,你要是想穿可以拿去穿呀!”林夕见她容开颜笑,心中大喜,暗道:“逗开了你,看你还冷不冷我。”道:“我看挺漂亮的,原来是女人衣服。”
贾悦道:“你要穿可以穿。”林夕瞪着她道:“有什么不可以的?”除下身上上衣,将一件白色长衫穿了,见胸前绣有花朵,十分鲜艳,果是女孩子的衣服。贾悦哈哈大笑,道:“你……你还真的敢穿……”
林夕道:“有什么不敢的,谁说男人就不能穿女人衣服。”贾悦站起身来,围着林夕转了一圈,道:“我第一次见男孩子穿这些衣服,还真奇怪……”林夕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件衣服送给我吧!”
贾悦笑道:“送给你你穿吗?”林夕道:“有什么不敢穿的?谁说男人穿不得这衣服?不说穿女人衣服,小爷我在大路上撒尿都敢!”贾悦瞪着他道:“穿女人衣服已经够……你还敢在街上撒尿,你真是……”
林夕厚着脸皮道:“我是放荡不羁,潇洒洒脱。”贾悦道:“你是白痴傻瓜,脸上生花。”哈哈大笑了一回,浑忘了之前想赶他走的事。林夕道:“你做的衣服真好看,我就穿着它出去。”两人聊了回天,早忘了之前的不开心。贾悦见姐姐差不多要来了,才赶了他回去。
林夕回到家中大院,正遇上林遐儿。林遐儿道:“表哥,你去哪了?”林夕道:“去外面玩。”林遐儿道:“你怎么不带我去?”林夕道:“这次忘了。”
林遐儿道:“那下次记得带我出去玩。”林夕应道:“好。”顿了一顿,道:“我回房间了。”林遐儿道:“对了,表哥,你房间里的诗是你写的吗?”
林夕道:“无聊中乱写的。”林遐儿喜道:“原来真是你写的,我很喜欢那句落尽春花不是缘,晴烟袅袅从今白。这也是你写的?”林夕道:“是。”
林遐儿道:“原来你还会写诗呀!那你教我写诗好吗?”林夕道:“下次吧,我先回房间了。”转身欲走。
林遐儿道:“好。”突然道:“咦,表哥,你怎么穿着女孩子的衣服。”即使林夕脸皮再厚,被她一点破也不禁红了老脸,道:“哦!是女人衣服啊?我买的时候那人没告诉我,我被骗了。”胡扯了几句忙回了房间换了衣服,却又把那件白长衫依床边藏好。
又过了许些日子,年头已到,春风染来,万家灯火。正值除夕过年之时。(注:先前写到过元宵节,当为元宵后而除夕前,此处乃故意安排的错乱之笔。)
那除夕前几日,天气大寒,即便是四季如春的江南也在此时谢了春花秋草。那前几日来贾悦对林夕时冷时热,临除夕时常与姐姐、朋友出去游玩,更不理会林夕,只把林夕弄得魂牵梦萦,痛苦不堪。
除夕当日,林夕溜出去在贾悦做衣服的地方找她,与贾悦聊了回话,贾悦突然道:“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林夕怔道:“为什么?”
贾悦撇过头去,道:“别来找我就是。”林夕道:“你……你别不理我……我做错了什么你说就是,别这样……”慌急下又要哭了。贾悦道:“你……你这人别的都好,就是太幼稚了,你……动不动就流泪,像个小孩子一样。我不想和你……等……等你过两年不幼稚了再……再来找我吧。”
林夕大声道:“我不幼稚!我只在你面前这样。”贾悦冷笑道:“你哪都幼稚。”林夕只觉胸中有无尽苦楚,张口欲语,又凝咽难说。贾悦起身道:“我走了。”
林夕拉住她的手,道:“不要……你不要不理我……”贾悦道:“我……我没有不理你。”林夕道:“别不理我,你说什么我都听。”
贾悦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我先走了。”转身离开了。林夕道:“悦儿……你……”心中大叫:“我不幼稚,我只在你面前这样,你为什么不懂?”一个人哀了一阵子,起身回了家。
那值除夕当晚,天高气寒。万家灯火初放,烟花爆竹中孩童嘻闹欢笑,一股春风却暖了人世间。
朱凤儿特地给林夕购了新衣,笑道:“以前你这时候最喜欢穿新衣了。”叫林夕去换了。穿过来一看,都啧啧称好。当晚更是:钟鼓声,烟花声。声声乐乐满天灯,行人乐盈盈。欢喜情,合聚情。孤身独望远云平,不觉已天明。
吃过晚饭,朱凤儿道:“阿夕,你带你妹妹出去玩。”林夕道:“好。”与林遐儿出到外面,走到街上,林遐儿道:“逛街无趣得很,哥,你教我写诗吧!”林夕道:“现在要学什么诗?”林遐儿道:“反正你教我便是,闲着也是闲着。”拉着林夕重回到房间。
林夕见她定是要学,只得把诗中的平仄、押韵、对偶讲解了。林遐儿道:“这么多规矩呀?我还道写诗很简单呢!”林夕道:“熟了便简单了。”
林遐儿道:“等到熟了要什么时候啊?”林夕道:“一年左右。”林遐儿道:“哥你是用了一年学会的吗?”
林夕道:“是啊!”林遐儿道:“你写得真好。”又问了诗中许多问题。林遐儿虽然好学,但也不失顽皮,常喜欢捉弄林夕,林夕便教得更严,而教她之时竟把那颗相思之心放下,一个学得苦,一个却教得开心。又想:“我且放几日不要去找她,看她急不急!”心中想到贾悦急切的样子便大为开心。
只过了初一,却愈发思念贾悦,先前所决定的几日不去见她竟也成了空话,急的反是自己,直欲出去找她,只是林遐儿跟得紧,竟也无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