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县衙门,午时四刻。

阳光落在照壁上,墙头爬着的藤曼郁郁葱葱,有淡黄色小花点缀在绿色之间,飞来了几只白蝴蝶,忽上忽下,翩翩起舞。

乔伦斜靠着门框,嘴里叼着一根柳枝,目光落在墙头,随着蝴蝶翩跹。

午膳已过,牙齿也清理干净,还有大半个时辰方才结束午休,这段时间百无聊赖,正好晒一下四月的阳光,大魏朝廷北地的赵州地界,哪怕是正午阳光,也不见丝毫酷热,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饭后晒太阳,这是县衙吏房书吏乔伦一日里最为惬意的享受。

哪怕是换了老大,衙门风气一改往日的懒散,而是变得肃杀。

午休本就是吏员们的福利,无论哪一个衙门都是如此,哪怕再是苛刻的上官,也不会粗鲁地剥夺衙门吏员们午休的权利,那样做,无疑是和整个官场作对。

当然,很多家伙为了迎合上意,主动放弃了午休,这个时间段,仍然在忙碌不休,挣着表现。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便是如此。

乔伦不会这样做。

他是乔家子弟,虽然不是嫡系,只是偏房出身,终究不能污了姓氏中的乔字,该端的地方还是要端着,只要他能完成自己的公务,没有过失,即便是县令大人,也不可能把他怎么样。

这一位最讲规矩法度。

只要自己有着规矩,遵守法度,也就足矣。

打了个哈欠,随着蝴蝶翩跹的视线也就有了变化,扭头望向了屏风左侧,那里的院墙上,同样爬着绿色的藤曼,长着淡黄色的小花。

一墙之隔,也就是县衙后院。

乔伦的眼神掠过一丝焦躁。

先前,那里倒是有着动静,有着声响,现在,却变得无声无息。

他叹了叹气,毅然起身,下了檐廊,离开了吏房,向着角门走去。

迎面走来一书吏,两人在角门处相逢。

按照两人的速度,应该那人先进门才对,然而,那书吏却先一步停了下来,站在门外,向着乔伦拱手为礼,笑着说道。

“乔兄,这是要去何处?”

“消食!”

乔伦表情冷淡,淡淡应道。

“嗯,饭后走走,有助消化。”

那人脸上笑容不散,依旧不自觉地躬着身。

待得乔伦与他错身,向前走了十几步之后,他这才挺直身,脸上的笑意缓缓消散,表情变得冷淡,轻轻甩了甩袖子,迈开大步,踏入角门。

很快,乔伦也就出了县衙六房,来到了前庭。

不过,他并未从正大光明的牌匾下走过,径自出外,而是转向了右侧的厢房,那里是皂班所在之处,现在,除了在门口轮值的衙役,大多在厢房内休息。

乔伦并未进入,而是在角门处走过。

不一会,一个皂班衙役从里面快步走出来,左右瞧了瞧,向着乔伦消失的地方奔去。

一刻钟之后,他的身影出现在了县衙外。

这个家伙从县衙偏门溜出来,穿过大街,转入小巷。

他在一个卖杏子的小贩处停留了片刻,买了一大包杏子,和路过的熟人开了几句玩笑,然后,也就走回了县衙,沿途不曾耽搁。

没人留意到他对那个卖杏子的小贩低声说了一句话。

“白虎!”

也没人留意到,不一会那个小贩也就挑着担子离开了这条街,不知去了哪儿。

“白虎?”

云来客栈的二楼雅间,乔书怀仰着头,皱着眉头,轻轻念叨了一句。

青龙代表着成功,白虎代表着失败。

也就是说,咒术失败了。

他低下头,笑了笑。

“书怀兄?”

和他隔着一张案几而坐的宋青云唤了他一声,脸上带着惭愧。

“都怪我,所托非人啊!”

宋青云脸上露出狠厉的表情。

“那个罗道人,名气大过实力……”

乔书怀摆了摆手,阻止宋青云道歉。

“你我两家,无需如此!”

说罢,他冷哼了一声,转过视线,望向窗外。”看来,偏门手段不可取!“

宋青云摇着折扇,合拢,啪地一声,敲打在摊开的左手手掌。

“罗道人没用,换人即可,书怀兄,不必泄气!”

乔书怀摇摇头,回头望着宋青云。

“这件事,有着铁镜司插手,偏门手段不可取!”

随后,他表情变得傲然。

“就算正面对抗,我乔家也是不惧,无非是麻烦一点罢了,不能一劳永逸……”

接着,他眼神又是一变,瞳孔微微收缩。

“青云老弟,接下来,善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

宋青云点点头。

“消息已经传了回去,不会有着后患!”

“如此就好。”

乔书怀点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

……

同时间。

清河县,灵槐观,后山土坡。

土坡上,一株青松下,两个人肃然而立。

站在这里,能够望见灵槐观的后门,若是有人出入,肉眼可见。

站在低处的是一个黑袍人,正是那个在灵槐观和罗道人打交道的黑袍人,此时,他躬身站在一个灰衣人身侧,很明显,他的地位要比灰衣人低。

灰衣人四十出头,身材粗壮,膀大腰圆,下颌留着短短的胡须,一根根像钢针一般。

瞧着就是一个粗豪壮汉。

他腰间挎着一把横刀,灰色布衫下是一双快靴,装扮非常利落。

“灵官,都安排好了?”

灰衣人的声音很是低沉,就像夏日低空掠过的闷雷。

被叫做灵官的黑袍人应道。

“总管大人。已经安排好了!”

他抿抿嘴,继续说道。

“整个灵槐观,方圆十里,都是我们的人,外面的人不得进,里面的人也出不来,虽然,我们没办法安排人进入观内去监视,不过,有着这样的安排,也就不会出错。”

“嗯!”

总管点了点头。

他虽然是宋家的总管,名字却不在宋家的花名册上。

在清河县,他有着一个大名,被百姓们称为插翅虎。

插翅虎出入,寸草不生。

明面上,他是一个大盗,一个盗贼团伙的头领,其实,他是宋家的外围总管,负责为宋家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整个团伙内,了解这个秘密的人也不多。

身边的灵官是其中之一。

他们其实都是宋家的家生子,从小在秘密基地训练,有亲人眷属在宋家生活。

背叛的代价很大,也就很少出现。

“多久了?”

冷不丁,插翅虎出声问道。

这问题虽然没头没尾,灵官却接得很好。

“一个时辰了!”

“一般的法事要多久?”

插翅虎皱着眉头。

他很少和罗道人这类人打交道,对法事仪轨了解不多,身边的灵官却和这类人接触比较多,那本是他负责的事项。

“这个法事的规模比较大,不过,也用不了一个时辰。”

灵官对法事比较熟悉。

这一类请神的大型法事,时间要是长了,法师根本就承受不起。

“你去看看。”

“我?”

灵官声音透着疑惑。

“嗯!”

插翅虎冷哼了一声,扭头盯着他。

“知道了!”

灵官点点头。

他们这些人中,真正进入灵槐观的只有灵官自己,他了解灵槐观的格局,也和罗道人打过交道,就算是被发现,也有话可说。

不一会,灵官的身影也就消失在了土坡上。

……

一刻钟后,灵官回到了这里。

他的步伐有些踉跄,奔到插翅虎跟前时,竟然险些摔了一跤。

衣衫满是杂草,蒙面的面巾掉落了,露出了大半张脸,他却没有察觉,不停地喘着粗气,眼神惶恐不安。

插翅虎眉头紧皱。

灵官不仅仅是一个武者,一个刀客,还是一个和诡异打过交道的人,一般情况下,很难有人和事情让他这般失态。

插翅虎也就没有催促,而是静静地等着灵官恢复平静。

“死了!”

“都死了!”

灵官呐呐地说道。

什么意思?

“谁死了?”

插翅虎沉声问道。

“都死了,一地死尸!”

“全都死了吗?”

插翅虎追问道。

“不知道,我他妈的怎么知道……”

灵官烦躁起来,愤怒地吼道。

他并未进入灵槐观的中庭,只是趴在院墙上偷偷望了一眼,然后,瞧见了满地死尸,一个个死状极其的诡异,非常的惨烈。

他根本就不敢停留。

“你不懂,就算是法事结束,邪灵离开,残存的气息也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承受的,这时候,你能做的就只能是远离……”

这时候,灵官恢复了一些冷静。

插翅虎并未指责什么,灵官虽然是他的下属,其实,彼此却是各行其是,各自负责各自的事情。

对自己不懂的事情,他不想多说什么。

“失败了?”

插翅虎问道。

在他看来,既然这边死了不少人,法事也就失败了。

灵官摇摇头。

“成功了?”

灵官再次摇摇头。

“我不知道,我他妈的不知道……”

“怎么做?”

插翅虎将怒气按捺下去,没有发泄出来。

“等吧……”

灵官将蒙面巾再次戴上,恢复了冷静。

“等?”

“嗯,等!”

他盯着插翅虎。

“吩咐那些小的,牢牢监视,如果有幸存的人,多半会出逃,如果没有,那就继续等着,等着主家那边的消息,等着主家的命令!”

“好吧……”

插翅虎摊摊手。

“那就等吧。”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
X
关闭
手机客户端
APP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