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大街很开阔,路口有身穿绿军装的士兵在站岗。

国际劳动节游行活动还没有开始,街道也没有进行封闭,现在街道上还有行人、自行车、汽车来往。

王忆看到了一辆三蹦子,纯绿色的三蹦子,样子很可爱,两个大灯像两只卡芝兰大眼睛,车头迷你而曲线流畅,这样式即使扔到22年也毫不违和。

他正啧啧称奇,有人上来拦住他:“同志,你们是哪所小学的呀?”

这人诧异的看向队伍。

哪里来了这么一支精神面貌昂扬、穿着打扮一致的学生队伍?不记得城里哪所小学有这样的服装了,瞧人家男学生扎的小腰带,看起来光亮亮的可真扎眼。

王忆拿出介绍信给他看:“我们是天涯小学的。”

“天涯小学?”这人茫然的问,“不是我们FH县的学校?你们是市里过来的吗?”

“天涯小学是咱县里的,是外岛天涯岛的小学嘛。”一名头发梳理一丝不苟、穿着中山装和黑皮鞋的中年人急匆匆走过来。

走过来后看清队伍的打扮他也挺诧异。

这是天涯小学?

天涯小学不是一支游击队吗?怎么穿的这么正规军?

他看了王忆的介绍信后确认了队伍的身份,心里更是诧异。

但他脸上嘴上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客气的说道:“你们往里走吧,我马上找人带你们去你们学校的站位上。”

王忆挥挥手,队伍齐刷刷的往里走。

照常有好些目光盯上来。

岛上学生没见过世面,内向,随着穿上新衣服的兴奋劲过去,他们开始害羞起来。

街道两边已经有一些学生和工人站定,这都是城里的学校和单位,能够提前到来,里面要么是学生要么是带着孩子的工人,都是城里人,外岛的孩子面对他们有天然的自卑。

这样进入街道再被万众瞩目,他们多数就习惯性的低下了头。

只有王状元和一些人来疯不在意,他们反而更夸张的甩起了手臂、迈开了脚步,图的就是吸引更多眼光。

王忆看着他们这德性真是生无可恋。

他屡次劝告无用后,便果断拉开距离表示自己跟这些呆逼没有什么关系。

偏偏有人把他们联系起来,有一个穿白衬衣、白棉裙的姑娘追上来喊:“天涯小学的王老师,您等一下,您学校的站位换了。”

王忆诧异的问:“换到哪里去了?”

姑娘停下脚步,丰腴的胸口一个劲的颤动:“换到路口这边了,您让学生们转回来吧。”

路口位置的店铺前都被清空了,留下大片空地,这算是街道两侧站位中的C位了,一般都留给城里的好学校。

毫无疑问,他们整齐的队容、崭新的衣裳让活动组织单位大感亮眼,给他们调整了定位。

姑娘领着他们走到一家挂着棉纺二厂服务部牌子前的位置,让他们散开:“王老师,队列不用很长,一列六到八个人吧,然后主要是让学生们横向分散……”

“哎哎哎,同学们注意、同学们注意,请大家按照体操队形散开,高低个要有序排列,那个体育委员是谁?能不能出来一位组织一下?”

王状元挺身而出:正是在下!

姑娘将列队规矩给他详细讲解了一下,然后对王忆说:“待会会有人给您的学生们送来花,一人一束花,等到彩车进场的时候你要指挥学生们往街道前凑上去——注意,不要一窝蜂的往前凑,要队列向前……”

“就像潮涌一样。”王忆点头。

姑娘笑了起来,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对对对,您理解的太正确了,就是要看上去像是一道宽阔的潮水涌上来。”

又有人急匆匆走来,姑娘对他们招招手,他们走来后从包里掏出胭脂、口红给学生们抹了起来。

这把学生们臊的够呛,纷纷往后退。

姑娘赶紧说:“王老师您去跟学生们说一下,这是给大家伙化妆,为了显得更精神一些。”

王忆知道。

他对王状元点点头。

王状元吼道:“谁再动弹回去揍他!”

姑娘目瞪口呆。

王忆又生无可恋。

不过这一招很有用,学生们饱受王状元的暴力之苦,他们相信这货说得出做得到。

给学生们上的妆很有时代感,红腮、红唇,一年级和二年级的额头上还点了个红点。

等到他们忙活完了,一名摄像师快步走上来,蹲下就给他们来了一张速拍。

王忆转着看了看,一边看一边笑。

这妆也太花哨了。

不过着实有时代的风采。

王状元看他笑跟着傻笑,他指着面前的人说:“你们看不见自己,哈哈,跟吃了死孩子肉一样,满嘴通红。”

王丑猫淡定的说:“状元,你的嘴也老红了,你吃死孩子的时候比我们吃的多!”

王状元愣住了。

后面又有一支队伍进入街道,这支队伍的学生穿着也统一,上身是白衬衫、下身为蓝色长裤,脚上统一的小白鞋。

队伍前面还有人举着旗,FH县第一中学。

他们队伍相当大,散开之后空间不足,王忆便主动带学生往旁边撤了撤。

带队的年轻女老师见此冲王忆点头微笑表示谢意。

是个眼镜妹,很有气质,眉毛细长弯弯如春日柳叶,镜片后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含着笑意,白皙小巧的鼻子,润红饱满的樱唇,微微一笑让人满心欢喜。

她穿了一件红衬衣配白裙子,裙子是收腰形的,不知道是臀翘还是裙窄,反正出了比筒裙的效果,这样在一双白色高跟鞋的带动下,比筒裙向上翘起了一个优美的弧线。

王忆回以微笑:这妹子真nice,可惜这么棒的小东西竟然要吃喝拉撒。

他们位置换了一下,身后的店铺由棉厂服务部改成了一家印刷厂,厂门两边墙上有红底大木牌,左边是‘独立自主、自力更生’,右边是‘艰苦奋斗,勤俭节约’。

后面不断有队伍入场,但再也没有像他们一样是统一服装的了。

王忆看见了水花小学,学生们走在大街上多数使劲低着头,恨不得将脑袋塞进裤子里再用腰带把裤腰给紧一紧。

自卑!

很nice的女老师无聊之下过来找王忆聊天:“你们是哪个小学的?这衣服真板正、真漂亮,海魂衫配军裤,一群小海军哦。”

王忆说道:“我们是外岛来的,天涯岛你知道吗?”

结果女老师猛然问:“呀,你是不是叫王忆啊?”

王忆一愣:我很有名吗?!

女老师看他表情便笑了:“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吧?哈哈,小小的保个密吧,我们用不了多少天还会再见面的。嗯,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白,叫白梨花。”

王忆赞叹道:“可比梨花更美丽、更大方,梨花虽然白却未免小家子气。”

白梨花笑了起来,眼睛眯成弯月芽。

更nice了。

时间过的很快,道路封闭,远处传来潮水一样的欢呼声。

越来越近。

这是游行队伍来了。

队伍前面是个方阵,有海军战士列队扛旗,最前面的战士拉着一张红色大横幅,上面写着:江南FH县各界人民庆悦五一国际劳动节大游行。

随着队伍走过,又有队伍走来,这次是群众队伍,人很多,聚集在一起用竹竿挑拉着一些横幅:

全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文明的城市、欢庆的佳节、热爱的生活。

迎嘉节、讲文明、树新风、求奋斗。

……

看到这么多人呼啦啦的走来,而且还有军容整齐的解放军叔叔,学生们很激动,王状元一挥手要带头往前跑。

王忆赶紧上去拦住:“跑什么跑?是花车来了再跑!一个个没见过世面啊,都老老实实的站着!”

这时候队伍里有人冲他喊:“嘿,王老师、王老师!”

王忆愕然回头,看见了县供销公司的采购员姚当兵,姚当兵人模狗样儿的混在队伍里冲他使劲挥手呢。

他也挥手回应,姚当兵挤到人群边上喊:“你来了正好,待会在这里等等我,中午头、中午头等等我,我请你吃饭,然后把、把那个给你!”

队伍簇拥着他往前走,王忆疑惑:“把哪个给我?”

姚当兵努力回头喊:“那个那个,钱!钱钱!”

他后面的人激动了,纷纷问:“钱在哪里?”“谁掉钱了?”“啊?有人掉钱了?在哪里?”

一时之间队伍有些乱了。

队伍前面有领导,回头喝道:“谁在捣乱?”

姚当兵赶紧缩头,混进人群里不见踪影。

又有工人队伍走来、渔民队伍走来,断断续续的,后面响起发动机的声音,是彩车出现了。

这个彩车是公交车改建的,外面有木板做成船的样子,车头有大红的国徽、围着大红的缎子,上面用纸板裁剪出一行字:劳动人民劳动节快乐。

车顶站着的是领导们,领导入场了,从街头开始学生队伍往前跑,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王忆抬头准备看看领导,结果第一眼看见了车上美丽的姑娘。

花车上有漂亮端庄的旗袍姑娘们在挥舞花束回应欢呼的学生,王忆一眼都挺眼熟。

县剧院跳《天鹅湖》的白天鹅们!

秋渭水也在里面。

秋渭水站在角落里微笑着挥花束,大红旗袍将她颀长玲珑的身材包裹的天衣无缝、展现的淋漓尽致,曲线优美,波澜起伏。

她漫无目的扫视着街道旁,偶尔间一瞟,正好瞟到了正踮着脚尖瞪着眼使劲看的王忆!

王忆一心想看看这旗袍开衩到什么位置,没去注意这些姑娘的面容,也没看见她秋渭水。

秋渭水没说话。

直接凌空从行驶的花车上跳了下来!

正在往前冲的天涯小学的学生们硬生生刹车了,他们被秋渭水的动作吓到了。

这是干什么?

这就是岛上闲聊时候大人说的城里人跳楼自杀?

王忆也被吓到了,这是有姑娘发现我偷窥人家大长腿结果一怒之下要来捶自己?

这么刚烈的吗?

不对!

他打眼看清跳下这姑娘的面容——是秋渭水!

花车行驶很缓慢,而秋渭水常年跳舞有很好的平衡感,落地后踉跄了两步但没有摔倒,而旁边的王忆反应很快上去搀扶了她一把:“你这是干嘛?”

秋渭水笑道:“我看到你很高兴!”

王忆更高兴!

花车上的人惊慌不已,白天鹅中甚至有人尖叫。

前面领导纷纷回头,但有人沉着的说:“没事没事,允许同志们看到熟人下车,不过要说一声的嘛。好了,活动继续、大家安心,活动继续。”

秋渭水冲王忆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她的高兴能从脸上看出来:“咱们上次一别太突兀,你怎么也不留下点信息?我找你找的好苦!”

王忆吃惊的问道:“你找我来着?”

秋渭水说:“是的呀,我打听你是个抽粪工,可是去环卫局问,他们说没有你这样的人。”

“我又听人说剧院看后门的大爷会放没票的人进来看表演,还给他们一些假身份,于是我去找大爷打听,大爷倒是承认是他把你放进来的,但他说他不认识你,只是你给了他一些香烟!”

王忆讪笑道:“确实是这样,我不知道你找我了……”

“你当然不知道,你又不是算命的。”秋渭水笑嘻嘻的说,“所以今天我看到你后很高兴,赶紧跳下来找你!”

王忆说道:“你说一声呀,说一声我会在这里等你,你这么跳下来多危险。”

“不危险,”秋渭水摇摇头,“我小时候是学体操的,跳马是基本功,这个虽然高一些但也正常,我练高低杠时候也跳起到过这样的高度,要不是事发突然,我可以来一个Muchina转体180跳。”

学生们好奇的围上来,王状元挠挠屁股问:“王老师她谁呀?真好看哈哈哈,是我姐就好了。”

秋渭水看到这么多人围到自己身边,下意识双臂抱在胸前往后退了两步。

王忆挥挥手让学生们赶紧后退。

秋渭水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你是老师呀?他们都是你的学生?不、不好意思,我跟太多陌生人靠近了,就会感到喘息不顺畅。”

王忆说道:“你害怕跟陌生人打交道是吧?这是社交恐惧症。”

这姑娘的心理情况堪忧。

秋渭水吃惊的看向他:“啊?这也是一种疾病吗?噢,你上次给我的药物是有用的,我吃了以后慢慢的就能睡下了,睡醒之后也不是那么慌张、那么难过,也不怎么做那些噩梦了。”

说着她再次高兴起来:“所以我特别感谢你,你真的是医生呀……”

“对,王老师是医生,他可会治病了,还把县里的徐大伯治好了。”王状元又凑了上来。

王忆抓住他肩膀凑到他耳畔低声而坚定的说:“滚队伍最后面!”

王状元吓一跳,王忆继续说:“滚快点,麻溜点!”

等他回过身,秋渭水乐呵呵的笑:“呀,原来我那天没有介绍错,你真的是医生呀?”

王忆仔细观察她的表情,说道:“你先冷静一下,你的情绪波动太大了,现在你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了对吧?你特别高兴,但不知道为什么高兴,就是盲目的高兴……”

“不盲目。”秋渭水说,“我是看到你了很高兴,要是找不到你,可没人能给我开药了。你不知道呢,以前我日子很难过,现在好一些了,你看、你看。”

她兴致勃勃的给王忆撸起袖子。

雪白的肌肤上有疤痕,但没有新伤。

但王忆看出她的情绪处于一种异样的亢奋中。

这不是抑郁的表现,这应该是情感紊乱,不能良好的控制、正确的表达自己的情感。

这也是秋渭水做出花车突然跳下动作的原因。

心血来潮之下他们什么都能做出来,包括自我结束生命。

王忆安抚她:“太好了,药物有效就好,我就说你一定会被治愈,因为我以前跟你差不多,我就把自己治愈了!”

秋渭水握住他手腕看着他重重的点头。

脸上有敬仰的表情。

王忆明白,她现在对自己有依赖性了。

确切来说她是对药物产生依赖了,而她知道这种药物只有王忆能提供,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把王忆当药物。

由此可知,秋渭水过去的生活给她制造了多大的阴影!

游行庆典结束,但劳动节庆典还没有结束,要一直持续到中午时分,只是地点转移到了县体育广场。

队伍要进行转移,从普通队伍开始转移,东西两处街头的队伍先等待,有摄影师过来给他们进行摄影录像。

摄影师到了天涯小学这边的时候愣住了。

他们看到了队伍后面的秋渭水。

这是什么情况?

有摄影师问道:“这个学校的带队老师在哪里?到前面来、到前面来,你要配合我们安排学生摆队列。”

本来跟秋渭水一样待在队伍后面的王忆走上来,秋渭水跟在他后面走了上来。

摄影师们纳闷的看向她。

其中有人认识她:“小秋,你怎么在这里?”

秋渭水平淡的说:“嗯,在这里。”

这人一愣,进一步问道:“不是,我是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不是在广场有表演吗?”

秋渭水又说道:“是,我在这里,表演没有我,最近我在团里转二线了。”

这摄影师也是年轻人,估计跟王忆差不多是个老渋夶垂涎人家秋渭水,一听她转二线了便义愤填膺的问:

“你跳舞那么好,为什么会落到二线?是不是其他人合伙欺负你、故意打压你?”

秋渭水说道:“我本来就是被借调去文工团的呀,咱们文工团是海军军区的队伍,为了丰富人民群众文化生活,所以每年会在翁洲每个区、县进行轮转。”

“其中轮转到咱们FH县的时间是去年七月一号到今年六月三十号,还有两个月时间结束。我不属于文工团编制,也不打算跟随队伍轮转离开FH县,这样我肯定要退二线,让一线的战友们进行重新磨合。”

摄影师恍然:“噢,这样呀,你的意思是你不会离开县城?”

秋渭水露出无所谓的表情:“嗯,是这样。”

然后又没有回答了。

其他摄影师问:“赵同志,咱们得赶紧给学生队伍拍照,还要赶去体育广场呢。”

赵同志热情洋溢的想邀请秋渭水同去,秋渭水已经背着手走开了。

其他摄影师开始拍照,先从不同角度拍了几张,又让王忆把学生们收缩起来,按前排坐、二排蹲、三排半跪、四排半站、五排全站的姿势列队,最终给他们来了一张合照。

王状元积极的问:“叔叔,什么时候给我们照片?”

一名摄影师笑道:“这个月会给的,会让邮递员叔叔给你们送到学校去。”

学生们很期待。

他们想看看自己穿着这一身新衣裳出现在照片上的样子。

之前带王忆来站位的姑娘又找来了:“你们知道体育广场怎么走吗?如果知道我就不带你们过去了。”

王状元又积极的说:“体育广场当然知道,我可以带队!”

姑娘夸奖他一句,从背包里摸出来两块糖送给他,这把他高兴坏了。

他在路上不断的说:“这个阿姨人真好,她要是我妈就好了!”

王忆摸摸他的头夸赞道:“爆孝如雷了同学,你可真是个大孝子啊。”

王状元说:“王老师你人也很好,你总是鼓励我,不跟我爹一样老是打我,你要是我爹——算了,做梦都不敢想这么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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