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中涌浪缓缓停息了下来,水面湛蓝,平静无波。

而在已经几乎消失不见的湖心小岛上方,幻真眼神复杂,看着不远处缓缓走来的红衣。

她忽然幽幽叹了口气,仿佛看开了所有,语气寂寥说道,“若不是强自破开压制,又错误估计反噬到来的时间与强度,本座身为幻神宗长老,也是言出法随的大修士,又怎么可能会凄惨到这种程度?”

说着她便剧烈咳嗽起来,一缕缕鲜血从指缝间淌下,又迅速将已经破烂不堪的衣衫浸染成了暗红的颜色。

“本座自知今日已无幸免之理,不过若是能带你一起步入黄泉,路上倒也不算太过寂寞。”

她还在低声笑着,慢慢整理着衣裙,顺便小心摘下右手拇指上一直戴着的那枚紫金扳指。

而在她的身后,已然残破不堪的灵体法相做出同样的动作,摘下了右手拇指上那枚犹如实质的巨大扳指。

强烈的警兆就在这一瞬间袭来,红衣倏然眯起眼睛,十根纤细手指穿花蝴蝶般牵出道道残影,带动着无穷无尽的猩红丝线,向着幻真灵体所在的方向汇聚过去。

但就在此时,一道身影站在了她的面前。

顾判转过头,对着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最后一击,让我来吧。”

“好。”红衣微微颔首,没有任何犹豫便直接就散去了所有猩红丝线,甚至还微微闭上了眼睛。

幻真同样闭上了双眼,手中紫金扳指刹那间化作一张流光溢彩的金色弯弓。

然后,幻真本体与法相同时发力,将弯弓拉满,一支紫金箭矢从无到有飞快成型。

顾判轻轻呼出一口灼热气息,面上表情在这一刻变得凝重起来,缓缓摆出了最普通的弓步冲拳起手式。

“逐日之弓!”

随着幻真的一声断喝,本体与法相,一大一小两支紫金箭矢陡然合二为一,骤然消失了弯弓中心。

道道涟漪倏然出现,将空间震荡出一圈圈的波纹。

“接吾一拳!”

箭矢仿佛突破了空间的阻隔与限制,上一刻才刚刚消失在弯弓之上,下一刻便已经出现在顾判身前!

恰好顾判的拳头在这一刻向前击出,与箭身悄无声息碰撞在了一处。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数个呼吸时间。

然后毫无征兆的,以顾判和幻真为中心,所有的一切轰然碎裂,巨大的爆炸声传出不知道多远的距离距离,升腾而起的水雾与烟尘遮天蔽日,甚至将整片环山都全部笼罩。

透过浓重的烟尘,隐约可以看到一道森寒斧影划破虚空,将灵体法相和幻真本体斜斜一分为二,随即淹没消失在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深处。

………………………………………………

待到一切余波都平息下来,湛蓝色的湖面再次恢复了平静。

和以前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原本占据了湖水最中央位置的小岛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只留下了几块嶙峋的怪石,还孤零零矗立在水面之上。

许久后,就连笼罩在整个盆地上方的大雾都逐渐散去,高空中的银月终于能够将自己的光芒照耀下来,给蓝色的湖面再涂抹上一层皎洁的颜色。

顾判和红衣缓缓踏波而行,姿态悠闲自在,就像是刚刚吃过晚饭后,到家门口的人工湖处遛弯散步。

刚刚与幻神宗修士的交手,看上去打得激烈凶残,但从根本上讲,却最多只能算是一场带有演习性质的练兵而已。

红衣还顺带体悟修行了幻神宗不传之秘,灵体法相之道,并且活学活用,只是看了一遍,就能和浸淫此道许久的幻神宗长老幻真打得有来有往,甚至还可以算得上是稍稍占据了上风。

顾判从水下收集起来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仔细辨认之后不由得有些肉痛的感觉。

因为这些东西似乎都是构建传送降临法阵的材料,结果被古宅嘭地一下砸成了碎片,再想拼接起来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虚炎口中那只被捕捉的异类生灵,也被顾判锲而不舍地找了出来,但让他失望的是,这只不过是一头普通的异类生灵而已。

祭出双刃大斧将它劈死后,收获的双值加成不能说没有,但也只能算是聊胜于无罢了。

失去了对羽千玄的感应,又没有在幻神宗的营地收获到有价值的战利品,顾判着实有些不太甘心,甚至在离开前调派来了大量战蜂,拿出了掘地三尺也要有所收获的态度,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第三日,他又回到了那座小城之中,很有些意外的感知到了一道相当熟悉的气息。

城池内居民的生活依旧平和安静,和上一次到来之时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至少并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因为幻神宗降临修士的覆灭而陷入到失控的情况之中。

但身临其中观察片刻之后才发现,这些人们,竟然又变回成了人们。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个念头好像有些拗口,所以换一个复杂点的说法便是,这座城内的百姓,竟然全部都从幻神宗的控制中摆脱了出来,重新过回到了自己当家做主的生活。

而且在这种变化过程中,本应该存在的混乱也并没有出现,而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调整打理着一切,使之平稳完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轨道之间的转换。

“你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了?”

顾判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小城内那间熟悉的酒楼之中,只不过并没有在一楼大厅,而是来到了二楼的包厢之中。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很难让人产生什么记忆和印象的人。

那人明明就坐在那里,却仿佛能自动避开注视过来的目光,更不会让人注意到,他的面孔正在以一种固定的频率不停变幻着各种模样。

男女老少,喜怒哀乐,走马灯似的转换不定。

“千羽湖一役后,吾借助根基受损、真身重创的机会,与门内的相关种种进行了一次分割,算是丢弃了绝大部分的力量,如今伤势早已经恢复,但若要再回到之前的力量层次,却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路要走。”

“而且这条路最终是否能不能走通,吾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顾判摩挲着手上一枚黯淡无光的紫金扳指,将目光从那张变化不定的面孔上移开,看着面前一桌子的林间野味儿,忽然叹了口气道,“这是你亲手下厨做出来的席面?”

那人缓缓道,“吾做菜的手法,是不是不合黑山君的口味?”

“老计啊,做饭不是物件,越老越值钱,东西年月久了可以被叫做古董,但我们人在吃这一方面其实是一直进步的,所以说你这古法烧菜水平和王火刀实在是差的远了,不是我寒碜你,就这一桌席面,毫不客气的讲,真的是浪费食材了。”

“黑山君若是不喜的话,吾这就将它撤掉便是。”

“算了算了,如今风雪刚停,灾年仍在,不能浪费食物,我将就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判点点头,端起手边的酒盏喝了一口,又吃了一些菜,忽然皱起眉头道,“老计啊,你别在那里变来变去的,看得我眼晕,咱就不能固定下来一种模样么?”

“吾也不愿如此变化不定,只是如今还无法控制固定本体形态,所以只能是在不同样貌之间来回变幻。”

“那你背过去,给我一个后脑勺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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