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没有喊出本能的疑问,身体不由自主地来到楼梯口,然后向一楼观望。一楼的光线很好,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站在大厅的中央,她就像一个女鬼那样,静静地感应着周围的”人气”。不,说不定她就是昨夜用歌声唤醒水怪的“女鬼”,在这样阴森神mì
的凶险之地,用常人的思维去判断一件事,到头来只能是自讨苦吃。换句话说,就当时的情形而言,根本就容不得你去判断,因为不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我的身体向后退了两大步,一下子就坐在了床上,心里面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一定要冷静,一只手也将那把钢刀从背包里面抽了出来。
也许是我的动作惊动了楼下的“女鬼”,一阵青纱落地时的脚步声正一点一点地向我接近,犹如有一股诡异的阴郁之气,正顺着楼梯向上浮动游移。
我终于看见了她的身体。她与我只有不到两米远的距离。
她穿着一条红裙子,上面还绣着两朵盛开的白牡丹,长发低垂齐胸,房间里残存的一束光线将她的身体从中间一劈两半,只露出半边惨白的脸孔。
>
无声的僵持,喉咙好象被上涌的血液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该死……”
连房间里的最后一束光线都被她幽幽的声音吞没了,立kè
阴暗了下来。
“你是人?”我举起钢刀,声音断断续续颤抖着:“不……你不是人,你的声音告sù
我你不是……你是昨夜午时出没的那个女鬼吗?你一定是的……也许你不是……但我要告sù
你,请你别过来,请你不要逼我,”我的身体贴着墙壁,左右移动,企图寻找逃脱的时机,“我没有恶意……我真的没有……如果你愿意……我们……我们坐下来谈一谈好不好?”
“不,你必须死,”她说话时抬起了脑袋,眼睛露了出来。
这是一双属于荒村的眼睛,幽深的瞳孔里透着肃杀之气,挂在阴暗的空气中。
太熟悉了!天呐!这双眼睛我仿佛在哪里见到过,它似乎在我的记忆深处藏了许久,在一瞬间里突然显形了。此刻,我恨不得能扑上去,撩开她的黑发,仔细瞧瞧那张白脸,以解心头之惑。
“从来就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这里,你们必须要为打扰了这里的清净而付出代价。”
我的勇气早已丧失殆尽,只能举着手中的钢刀,强装镇定地威胁道:“代价?死亡的代价?我手里的钢刀可不是吃素的,不信……不信你就试试看。”
笑声。一阵抓心挠肝的笑声。
“你想活着离开这里吗?”她突然转过身去,说道:“那你就跟我来吧!”
她的身体幽幽地离我而去,我战战兢兢跟在她身后的时候,可怕的歌声又一次响起了。她唱的是一首歌谣,由于她的发音并不够准确,我只记住了其中的两句歌词——鹤与龟滑倒了背后的那个是谁呢?
诡异的歌词。
我猛然回过头去,身后是一条幽黑的楼道,前方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
缭绕的夜雾吞没了她的身体,只有那首抓心挠肝的歌谣还在鬼村的上空回荡着。
此刻的我就像一头迷途的羔羊徘徊在环形的湖岸之上,然而,“女鬼”再也没有出现,等来的却是一只比“女鬼”还要可怕的水怪。
水怪现形的时候,从湖底翻腾出一股巨大的水花,并伴有不计其数的气泡。
接下来的一幕足以让当时生物学领域的顶尖科学家们目瞪口呆。
我躲在湖岸边的一块岩石后面,它与我的距离不到二十米。事实上如果它是水陆两栖,眼睛又十分敏锐的话,凭借它的身高足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发xiàn
我,并以最快的速度将我撕碎。
这只深绿色的软体生物在“女鬼”的歌声嘎言而止之后,它浮出水面的半截身体也停止了扭动。它就像一个兴奋的舞者,当那阵诡异的旋律消失之后,它的身体向下一沉,隐没湖底,水面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这是我与荒村“女鬼”和湖中水怪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我仔细回忆过往,忽然发xiàn
那双熟悉的眼神正在向三十年前靠近。
今日的“荒村女鬼”,昔日的“二战女魔”?
这种想法实在是太疯狂了!同时又有一种“哥伦布发xiàn
新大陆”般的喜悦。
至于那只可怕的水怪,就像一条成了精的大蚯蚓,没有五官,只有一条伸出水面的身体,水桶般粗大。
余下的时间,我跌跌撞撞地奔跑在折返山洞的小径上。
今夜的鬼村,没有了幽森的烛火,一片死寂。
山洞里潮湿的空气另我夜不能寐,我听着乌鸦的怪叫声终于熬到了天明。
食物已经所剩无几,囫囵地吃完“最后一顿晚餐”之后我又一次沿着那条小径来到了鬼村。
走完一条用青石铺砌的小径,我又一次推开了郑居的房门。因为这座房子是“女鬼”出没的地方,我无法做到视而不见,相对于鬼村里的其它房屋而言它对我更有吸引力。
在靠近窗户的梳妆台前坐着一个女人,她的出现让我很自然地与昨夜的那个“女鬼”联系在了一起,我之所以没有再用“女鬼”来形容她,那是因为她此刻的发式和穿着就宛如一个正准bèi
出门的乡野少妇。
在我楞楞地杵在原地无所适从的时间里,她点燃了一根蜡烛。明亮的烛火让我的神经松弛了一些。
稍后她说:“你很幸运,今天可以站在这里。”
我终于看清了她的那张脸,回忆当年,正是因为护送这张脸,使得我失去了战友,并差点断送了性命。
“贞子?你是贞子?”我指着她,向后挪动着碎步:“不!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如果真的是贞子,我现在看见的应该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才对,三十年过去了,她怎么可能如此年轻呢?”我狂燥地追问道:“那你是谁?‘荒村女鬼’?不……这不可能,我现在看得很清楚,你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是,可是那阵歌声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它会另我烦躁不安?为什么它能唤醒湖底的水怪?”我稍做镇定,接着说:“告sù
我,那个像蚯蚓一样的丑八怪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从来没有看见过?”
“我也不知dào
自己是人还是鬼,”她幽怨地说道:“我好象什么都记得,又好象把什么都忘记了!我想了二十多年,也没想明白自己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
“名字?”
“对!名字。比如说:我叫松村,松村就是我的名字。你呢?”
“我?”她想了想,神态就像一个小女生:“我叫香子,那些可怕的男人就是这样叫我的。”
“你一直住在这里吗?”我问。
“这里就是我的家,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呢?”她说。
“那些可怕的男人又是谁?”我问。
她低下头去,好象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我听见她说:“我躺在一间十分明亮的大房子里,他们的脸被一张面具遮住了,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把刀,我不知dào
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很痛,然后就什么也不知dào
了!”
说到这里,她开始狂燥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呻吟着:“我的头好痛!我的头好痛!”
我一时乱了阵脚,不得不上前搀扶她。她顺势倒在我的怀里,嘴里喘着粗气,指尖扣进我的皮肉,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通过刚才的对话,我对她的恐惧彻底消除。她就像一个被关在笼子里很多年的小鸟,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多年来的荒村生活不但造就了她孤僻怪异的性格,还抹杀了她部分记忆,就连自己的名字都需yào
别人去提醒。她的容颜和身段被幽幽颤动的烛火映衬得格外迷人,一如当年妖媚动人的女谍贞子。探究女碟贞子的生死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多大意义,因为香子的身份本就迷雾重重,我相信一旦将她突pò
,所有的困惑都将迎刃而解。
过了一会,她才渐渐平静下来,昏睡了过去。我把她抱到床上,从背包里取出一件外套给她盖好,然后又下到一楼找到厨房,烧好一锅热水,为她热敷。
死寂神mì
的荒村终于有了一丝烟火气。
那天下午,我坐在她旁边的地板上,希望她能早点醒来。
太阳落山之后,美丽的香子终于从睡梦中苏醒过来。
“你怎么还不走?”
这是香子醒后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不,我不走,至少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我坚定地说道。
“你到底想知dào
什么?”香子说:“有些事情连我自己都不知dào
是怎么一回事,你又如何会知dào
呢?”
“你是选择性失忆,不知dào
是什么原因,让你将一些很重yào
的事情忘记了,包括你自己的身世。”我说:“我怀疑你的失忆一定跟那些面具遮脸的人有关,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才使得你对过去的记忆只停留在一间明亮的大房子里,至于你的歌声为什么能唤醒湖底的水怪,我就无法得知了。”
“求求你别说了!”香子又开始烦躁起来:“我不想知dào
,我什么都不想知dào
,就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不。”我固执地说:“如果我没有来到这里,你是死是活当然与我无关,可我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我一定要帮你重拾记忆,一定要将你解救出来,同时也是在帮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