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还在头疼。
他每次头风犯了的时候都恨不能去死,以头撞墙而死。
不过幸好,面前还有曹昂陪伴,令他多少也有了几分顾忌,不会随意地伤害自己。
“儿,父亲疼啊,你出去吧!”
谁能想到,天下霸主之一,压服四方,小时候不断欺负袁绍,长大了还能打神仙仗的曹操,居然还有如此脆弱的一天。
他现如今就跟一个孩子一样,抱着曹昂脸色通红地叫着。
曹昂同样也是满脸泪水,却根本没有一丝办法。
“报!”
门外传来了通报声。
“进来!”
方才还软弱的曹操,立刻坐直了身躯,用手紧紧捂着脑袋,冷冽地望着门口,似乎刚才那般软弱的人并不是他:“有何事,说!”
“袁绍处发来了檄文,他,他说您……”
斥候见到曹操脸色的一瞬间,就有些害怕,颤抖着站在原地,压根不敢就此将檄文交出来。
“呈上来。”
曹操哼了一声,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之后,挥手道:“出去再探明情况与我知道,若是敢偷懒……”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斥候如蒙大赦,磕头完毕便快步退了出去。
等到他离开,曹操又忍不住地靠在了曹昂怀里,随手将檄文拿起。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拟也。”
“曩者,强秦弱主,赵高执柄……”
“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腾,与左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
“幕府董统鹰扬,扫除凶逆;续遇董卓,侵官暴国。于是提剑挥鼓,发命东夏,……”
“……”
“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
曹操的脸色一点点从通红变得雪白,刹那间仿佛重新回到了婴儿时节。
知父莫若子。
看到父亲如此模样,曹昂就知道,这檄文里面写的东西怕是不怎么好。
不,应该说不仅仅是不好那么简单了。
砰!
果然,随着曹昂的猜测,曹操一把便将檄文拍在了桌子上,手掌都因为用力过猛而变得苍白了许多。
紧接着,他指着外面骂道:“匹夫,袁绍竖子,陈琳匹夫,逆贼,逆贼,我与你二人不共戴天!”
“父,父亲,您的头风,好了?”
然而曹昂却观察出了一点不对劲,刚刚这位还动一下都困难的老爹,此时骂起人来竟然中气十足。
不是头风已好,又是如何?
“嗯。”
曹操沉闷地点点头,忽然哈哈一笑道:“陈琳贼子,竟有如此才华,一篇檄文可治头风矣,来日将其抓回来,必让他天天写,写不出来便打,打不出来就杀,先从他的亲人开始,一个个的杀过去。
曾经某便说过,敢言边让者,必杀之,今日他竟接二连三地提及,必杀之,某必杀之!”
史上最牛的催更者,可能已经诞生了……
写不出来?
好啊。
你有几个屁股?你有几个亲人?你有几个脑袋?
但凡是少一点,就必须给我写!
他恨啊。
真的恨。
陈琳的檄文里,不仅仅骂了他的祖宗,还骂了他的亲戚,同时还骂了他的一切,最关键的是,说了让他最不想提及的一件事。
边让。
这个人很复杂,当初也不是什么正派的人,他是按照律法将其正法的,之后那些人,大部分都是因为有各自的野心,才会忽然出手。
这一切,难道天下人都看不明白吗?
“好一个故九江太守边让,英才俊伟,天下知名!他祸及百姓时,如何不说了?”
“好一个直言正色,论不阿谄!他谄媚时,你何曾见了?”
“好一个身首被枭悬之诛,妻孥受灰灭之咎!便该如此,某还觉得杀的少了,该把他全家上下杀个遍,一个恶妇,偏要去吹,呵呵呵!
“好一个自是士林愤痛,民怨弥重!是民怨,还是世家之火?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曹操冷笑连连地望着陈琳所写的边让,基本上跟他所知道的边让就不是一个人。
是,这个人还算不错,但是他的妻子,那个恶妇所做的事,却是天下都该知道的。
草菅人命且不说,竟私下串联官员,意图对他不轨。
如此行为,难道不该杀吗?
如此作为,难道不该诛杀吗?
也就是当时他根基不稳,若是不然,他一定要杀一个朗朗乾坤出来。
曹操想着想着,怒火直冲脑门,咬牙切齿地道:“不,不仅要杀一个朗朗乾坤出来,还要将其子嗣后人统统杀绝,若是这般做了,今时今日看谁敢胡言乱语。”
父亲疯了。
这是曹昂的第一个想法。
第二个想法则是,自家老爹这到底是怎么了。
平日里,他老人家可绝对不会这般做的,今日看来是真的气到了。
想了想,曹昂小心地道:“晖弟就在冀州,若是父亲气不过,可书信一封,令其杀陈琳家小,以慰父亲胸中火焰。”
“不必!”曹操霸气地摆了摆手,叹息道:“北方四国尚且无定,便将其家小尽诛,此为不义也,待来日天下归一,再去杀人也不迟。
更何况,浩明身在冀州,怕是也有许多事情无能为力,若是让他这般做了,对他本身就是一种危险。”
“父亲说的是,儿短视了。”曹昂醒悟过来,慌忙行礼。
“你也不必这般,为父知道你心中慌乱不已,早已乱了心神,但……”曹操说到这里时,脸上还挂着笑容,可说着说着,他脸上的笑容就变得寒冷了起来:“但未来我不希望你轻易慌了内心,看看你脸上的泪痕,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因未到伤心处。”曹昂低下头嘟囔了一句,“还不是父亲您疼的太过,儿想以身替之……”
“混账!”
曹操大怒,抄起一根棍子就要打,但落在曹昂身上却是轻轻地一下,连声音都没有:“你这逆子,何时学的浩明一般油滑……”
“好好好,就算你有孝心行了吧?”
本来他还想嘟囔两句的,不过在看到曹昂抬起头,眼里还带着三分委屈时,不禁就软了下来:“只是,吾家不同凡家,以后切莫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