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金昌县。

县城坐落于官道之上,从此向南两百里就能够抵达武威郡,沿途再无第二个城池可作停歇,故而在这凉州,金昌县的发展程度可算得上是名列前茅的了,尽管只是个县城,但比起一般的郡城都是不遑多让的,虽比不上武威郡那般繁华,倒也是成天车水马龙,各家门面都是人满为患,甚是热闹。

一行四五骑行至城门口,随即翻身下马,牵马步行走入城内,这是因为在城内一概禁止策马而行,这并不是官府的规定,而且天元帮定下的规矩。

在天元帮掌管凉州之前,多的是官家富家子弟肆意在城内纵马疾驰,搞得城里人心惶惶,也惹出不少乱子,不知多少无辜的人平白被那些嚣张跋扈的世家子弟冲撞而死,事后更是连个像样的说法都讨不来,所以天元帮才搬出这道令来,引来了不少人的拥护,官方也甚为支持。

久而久之,凉州境内,无论大小城池内皆不允许骑马而行便成了一道虽无官府明文公告,但却是所有人都不能不遵守的法令。

徐元身为天元帮少主,自然不会违背。

人群远远的就看到了这一众身影,特别是看到了那走在最前面,一身白袍,面带白金面具的少年身影。

在凉州,这份行头那可是独一份,上至八九十岁的老头子老婆子,下至刚能下地走路的幼儿都清楚得很这少年是何人,可以说徐元的名气早已传遍了整个凉州。

徐元自打出现在人们视线中的时候便是这幅装束,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过变化,虽说人们都不曾目睹过这位天元帮少主的容颜,但一看这幅妆容立马就能知晓他就是徐元。

和他爹徐武天一般,徐元在这凉州同样是受尽了人们的爱戴。

在凉州地界,人人都听过关于徐元的传言,多是赞扬,今儿在这儿做了什么好事,明儿又在那儿做了什么善事,没有人会不相信,因为他们中就有人亲眼目睹过徐元所做的很多于民有益的事,甚至他们就是其中的受益者。

所以,当这些人看到迎面而来的徐元时,尽皆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里的活,正在走动的也不自觉停了下来,纷纷朝着徐元所在的方向笑着问声好,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很真挚,可见他们并不是为了恭维讨好这个天元帮未来的一帮之主,而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徐元。

徐元漫步城内,看着众人的笑脸,他那张隐藏在面具下的脸颊也涌上笑意,冲着这些问好的人一一点头,以作回应。

徐元的动作落在众人眼里,令不少人内心感到了喜悦,有其父必有其子,到底是徐武天的儿子,这父子二人尽是仁义之士啊!

凉州能有这父子二人,实在是他们的幸事,就看这亲和的少年,堂堂天元帮的少主,身份地位可以说是整个凉州年轻一辈最显赫的了,可他的身上却没有半点架子,哪像那些寻常的富家官家子弟,成天牛气哄哄,拿鼻孔看人。

这些富家子弟除了知道花天酒地外,还知道些什么!

对于人们的想法徐元自是不知,他也不会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想法,此刻的他一边回应着众人的问好,一边像是早有目的一般,径直朝着一个方位走去。

至于他要去哪里,恐怕整个金昌县就没有人不知道得了,对此,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自打去年徐元去过那里一次,足足待了一整日。

从那以后,金昌县的人隔三岔五就能看到少年的身影,风雨无阻。

起初,人们还好奇徐元如此频繁地来这金昌县究竟要做什么,莫非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还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办?

后来,消息越传越多,少年的去向被搬了出来后,人们也就释然了,同时,对于少年的频频到来他们也没有再感到意外过,仿佛理所应当一般。

久而久之,人们对于徐元的到来也就没起初时的惊喜了,甚至到了现在,心里更是连个小浪花都激不起来,打过招呼后,便自顾自继续着先前的事。

而此刻,徐元似乎已经走到了目的地,一路上转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最终停在了一个小巷子里。

巷子有些深,也有些偏僻,不过整个巷子里的人倒是算不得少,来来往往也有十几之数,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从一个地方出来或朝着同一个地方走去。

那个地方是一个茶馆,毫不起眼的小茶馆,一间陈旧的小木屋,除了屋外挂着的一个被风雨冲刷得掉了漆色的木招牌以外,什么像样的装饰标志也没了。

饶是如此,这间小茶馆的生意也很是兴隆,不过这兴隆是指这小小的茶馆每一天无时无刻都坐满了人,和那些有名的酒楼艺馆人来人往、官商常驻的兴隆大有不同。

走到茶馆附近,徐元缓缓停了下来,微微抬起头,看着那破旧不堪的木招牌上淡淡的“茶”字痕迹,隐藏在面具下的脸上露出喜色。

这里,便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了。

没有过多停留,徐元迈步朝着茶馆走去,而他身后的几人也轻车熟路地跟在徐元身后,对于徐元会来这么个偏僻的简陋茶馆一点都没有感到意外,因为每个月徐元最少都会来这里一次,甚至有的时候接连半个月都不嫌麻烦地从武威郡跑到这里。

只不过最近徐元的琐事比较多,才一直没顾得上来,眼下好不容易有了闲工夫,自然第一时间就赶来了。

徐元之所以如此钟爱于到此处,其一不是因为这里的茶好喝,这里的茶只是一些粗糙的茶叶冲泡的苦茶罢了。

其二也不是因为这里有像是其它有名地界的金字招牌,花魁或是美食什么的,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容颜倩丽的美人,也没有任何菜食。

这里有的,只是一张木桌子,一张木椅子,还有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一个扎着两个马尾辫,不过只有六七岁的小姑娘。

而徐元来这儿的目的,正是这一老一少!

迈步走进茶馆内,时间刚过午时,人们大都回家吃饭了,但茶馆里还有不下二十人,坐着的在少数,大都蹲着站着,一堆又一堆,把个小小的茶馆挤得满满当当的,独独留下了中间那放着桌椅的一片空地。

看到突然走进来的徐元,人们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如同那些在城里碰到徐元的人一样,纷纷朝着少年笑着问起了好,可见徐元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印象是一致的不错。

徐元微笑回应着众人,这时候人群已然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让徐元可以轻松地走到人群最里圈,在那里刚好空下一张桌椅,仿佛是料到徐元会来,特意为他准备的一般。

事实上,这个位子确实是特意为他留的,但并不是人们猜到了他今天要来才留下的,而是自从他当初来这里坐在了那个位置以后,人们就自发的将那张桌椅定为了徐元一人独享的位置了,此后就再没有一个人去坐过。

哪怕徐不来,哪怕这店里的座位本就可以随意坐,也不需要支付任何费用,人们也宁可站着挤在一处,都没有人去那个位子坐上一下。

在他们的心里,能坐那个位子的只有徐元!

对此,徐元最初也颇为无奈,跟众人交涉了许久,可人们还是坚持己见,称不管何时都要把这个位子留给他。

徐元为凉州民众做的事他们看在眼里,他们都是些当不了大用的普通人,别的做不了,就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徐元的感激了。

拗不过众人,徐元也就只好无奈接受了。

此时亦是如此,徐元看着那张依旧空下的桌椅无奈一笑,但没有再多说什么,朝着那张桌子走了去。

桌子的位置最靠近空地,离那张摆在空地上的桌椅的距离很近,甚至若是有人站到空地上,在徐元这里都能清楚地看到他牙上残留的菜叶。

等到坐好后,徐元又看向了身后站着的老人,随即开口道:“刘爷爷,你也来坐吧,应该快开始了。”

闻声,老人也不推让,点了点头便在桌子另一侧坐了下来。

待得徐元这一桌二人坐定,所有人的目光再次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那片空地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并没有等多久,人群里便传来一阵躁动,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木师傅爷孙来了,前面的给让条道!”

一声落下,人群顿时利落地让了一条路出来,显然早已成了习惯,随着人群涌动,一老一少两道身影便顺着那条道穿过人群走到了空地上。

老人佝偻着身子,怀里抱着一把陈旧的胡琴,手拉着一名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这便是人们口中的木氏爷孙了。

“木师傅,今儿个可来迟了,得让你这小孙女多给咱讲几个故事才行啊!要不,咱们爷们儿可不答应,就赖你这儿不走了!”

一个爽朗汉子在人群里朗声开口,引得众人纷纷笑了起来,走到空地上的老人闻声一笑,脸上的皱纹挤到一处,一双眼眯成了缝,随后笑着冲周围的人抱了抱拳,开口道。

“感谢各位邻里的捧场,今儿就如各位的愿,多讲一场也无妨!不过可不能把我这孙女儿累坏了,要不然可就没人给你们讲故事了!”

“哈哈哈哈!”人群又是一阵哄笑。

这时候,老人扫过人群,目光停留在了坐的离自己最近的徐元身上,但也仅仅是愣了一下,随后冲着徐元微笑着点了点头,多余的动作并不曾有。

他也知晓徐元的身份,但不管是谁,来到这儿就只有一个身份,都是来听书的,所以,对于徐元的到来,老人心里倒是没有多大的动荡。

但站在老人身旁的小女孩儿却是不一样了,在看到徐元的时候当即露出了浓浓的欣喜之色,忙小跑到了徐元身前,冲着后者眉眼弯弯笑声说了句。

“徐哥哥,你也来了啊,你都好久没有来听萱儿讲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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