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好似魔法师的口袋,如同倾斜黄豆一样,铺天盖地的挤满人。每条街道,每个巷子,每个门里,都来来往往的流动着,游走的高级动物。“贤哥”早上的工作比较繁杂,早起做早饭,照顾“吉祥”和“如意”穿衣、洗漱,陪娘三吃饭,来不得半点耽搁,不然他们就都会迟到。送完娘三,“贤哥”趁回家的间隙,放松下,晃晃悠悠开着车,与其说是欣赏街景和忙乱的行人,不如说他是在琢磨、盘算、考察市场环境,但至今还未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他也不知道这个契机是什么,或许是个新闻、是个报道、是某人的一句话。但“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贤哥”自己心里清楚,虽然赵倩对他的现状是无比欢心的,终于可以一家四口相守相伴,但赵倩也知道这不是他的认命和妥协,赵倩一直希望的是他能内外兼顾。回到家,收拾完餐厅、卧室、卫生间,“贤哥”刚打开电视,楼市新闻就开始了,最近全是限购政策报道,让这个准一线城市的房价一夜之间从8000元每平米,疯狂涨到12000元每平米——还没来得及换台,电话响了,看都没看直接就接听:喂——你好——哪位?

什么你好?什么哪位?——一个女声还未说完,就听电话那头男的说:你是不是打错了?女的大声说:没有——没有——刘圭贤——是你吗?

“贤哥”听声音大致知道是谁,看了下手机屏幕确认下——刘春燕,赶紧说:是我——是我——你说——

哪还你好呢?妈——忌日——快到了,你看你们啥时回去?刘春燕嗓门低了一度说到。

好——姐,我知道了,这个周末吧,回去的时候给你说!“贤哥”回答,抬头看见墙上李老师送的“海纳百川”,不由得想起一个对联:尘归尘,土归土,及尽繁华,不过一掬细沙;天上天,人上人,待结硕果,已是满脸皱纹。“贤哥”心想,或许经此一番,是该看淡看空,放下刘建设,放下才是承担,放空才能容纳,人生就是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取得真经,功德圆满。

本不愿再回到老家,去拣拾起那些碎片,审视时间在它上面留下的印痕,再次重温那段旧梦,抑或一场噩梦。但母亲——杨彩霞,那个带他来到人世的人,也是最早让他失去亲情的人,他已无法在记忆里清晰的勾勒出她的面容,只有依稀的、点滴的记忆,像檐前的雨滴,吧嗒着,无法连接,掉在石板上,摔得粉身碎骨。

省城东南部,大山深处,所有的城市和村庄依粉清江而立,尺水河从深山里绵延而出进入粉清江,尺水河两边就形成自然村落,村后就是结实厚重的大山,横亘千里万里,如同两只壮硕的臂膀,把村子揽在怀里。横跨尺水河入水口的百年石桥,成了周边村落进出的必经之路,乡政府旧址,供销社旧址至今依然还在桥头,斑驳的墙面上偶尔还能看见***语录,顺着河道往里走,两边高山的距离愈来愈近,像躺着相向拥抱的恋人,里面沿河或者半山腰散布着大小20多个村子。

由于石桥特殊的先天条件和地理位置,桥头就自然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个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河西是乡政府、供销社等事业单位,河东是中心小学、中学。约定俗成的单日逢集,山前山后、山里山外的都来赶集,买点衣服、布料、针头线脑,玩具、零食,吃的、喝的、玩的一应俱全。

“贤哥”家就在桥头,口口相传的“川道”,这儿的人也被叫做“川里人”。杨彩霞,家就在尺水河源头,相对“贤哥”来说,就是“山里人”,住在半山腰,生活环境比较艰苦,在本来物质匮乏的年代,房前屋后,山上山下,都是庄稼,但靠天吃饭的庄稼可想而知,后来退耕还林、移民搬迁,才搬到桥头的新农村安置点。

杨彩霞在山脚的小学上完,来到河西的初中求学,就一直住在学校的简易宿舍里,偌大的房子,就是由废弃的教室改造而成,凹凸不平的土墙,报纸糊着窗框的窗子,大通铺,住着10来个黑瘦的姑娘,脸上却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和如饥似渴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杨彩霞刚上完初中,凭着优异的学习成绩本可以继续求学,但在当时“重男轻女”、“女孩认识字就好”的思想下,父母让她回家帮家里干干农活,并着手开始找婆家。不甘心的杨彩霞,像朵山道旁的小野花,在这逼仄的山坳里,孤芳自赏,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有天在地里锄地时碰见她的小学同学,两人坐在田垄上,杨彩霞满是羡慕的看着同学的装束,才知她在县城的国营理发店当学徒,将来准备自己开个理发店,近期也正在招学徒,她可以带她去。杨彩霞顿时就心动了,回家和父母争执一番,第二天早上就背着铺盖卷、拿着自己偷偷攒下的钱,留下张纸条悄悄走了。脐带一样的山路,裸露的树木,好像大山骚动的体毛,蹭劲着昂扬的激情。汽车如同科幻片里的病毒,在大山的皮肤下蠕动前行,薄雾时不时笼罩车窗。焦急的人们,用自己笨拙的指头在车窗上描绘着曼妙的世界……

三年后,麦子扬花时。新生的露珠湿透了裤脚,孕满了双脚的花粉,嫩黄的,盈盈的。田埂上的小花为大片的麦原镶上了绚丽的裙摆,或者是流苏。老旧的公交车在乡政府门口停下,一个穿着靓丽,有别于周围人的卷发女郎走下车,村人们惊异的目光在身上上下打量,路过的初中老师喊道:杨彩霞,你回来——了——是你!

杨彩霞——经过外面世界的洗刷如同脱胎换骨,把一个“涩姑娘”变成了“俏女郎”,虽不是浓妆艳抹、露背露腰的,但也算落落大方,对于这个闭塞的山村来说已经很是惊艳,如同院畔的槐花,风卷花香里,有着含羞,也有热情,奔放着朝鼻头扑来,后来者居上成了枉然,嗅觉里全是了槐花的香味,没有其他花香插脚的地方。如同云端之上,或者高山之巅,一片翠然,周身好似丢失,转身没了自己的踪迹。更像林间清泉烹茶,涩涩的氤氲里,全然物外,宽大的绸衫里清风徐来,每个毛孔都被叫醒,吞噬娇羞的馥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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