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江道,清河镇以北,因为位于岐江旁,又是进出小镇的必经之道,所以就叫它岐江道。岐江流域甚广,熙国南部地带诸多小镇,皆受其滋润,故此长林那边就大肆开发这条大道,使其成了一条官道,不过身在熙国的最南部,正所谓山高皇帝远,又是在宁国的隔壁,这条官道并不像是想象中的太平,鱼龙混杂不在少数,以流寇山贼居多。
其中名为铁血帮的流寇最为猖獗,相传冷血帮的流寇并不多,但却是令长林郡的郡王也要避其锋芒,只因为冷血帮里的每个流寇都是修者,一众修者组成的铁血帮可想而知,刚出现就成了这条道上的土皇帝,路过的人家都要先交上个买路钱才肯放其离去,栽在他们手里的人也不计其数。
铁血帮的存在,也让临近几个小镇,除去财主人家,根本没有人敢出小镇。
日落西山,迎着夕阳的脚步,清河镇的岐江道上,穆然出现了七八道人影,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紫色鹤氅的老者,其后跟着一群人都是身穿红色长袍的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每个人手中持着一把七尺长剑,只有站在中间那个膀大腰圆的胖子是个例外,他手中拿着的是两把巨大的青铜钺。
胖子腰大十围,满脸横肉,一双肉手分别持着青铜大钺,像是一座大山一样站在人群中间,分外惹眼。
“哎呀,都说了不来了,这么好的天气,趟床上睡觉不好么,非得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找罪受,诶呦我的小梦呦,就差一点,我都梦到了和她喝完交杯酒了,就差入个洞房,这下可倒好,被叶师兄你搅了美梦不算,还被拉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膀大腰圆的胖子一脸的不乐意,把手中的青铜大钺狠狠地摔在地上,大地为之震了震。
被刚才的震动所波及,众人皆是心头猛的一缩,站在胖子前面的容态端庄的男子直接是吓得大跳起来。
那跳起来的男子用其颤抖的手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说道:“牛小彪,觉可以乱睡,话可不能乱说啊!带你来可不是我说了算的,牛长老下了死命令,要是叫不起你来,就会让我和你一起去睡个通透,想醒也醒不来的那种。”
“放屁,我那是在修炼,你懂个啥,我不管,这个月你的淬灵丹我包了,不给的话,叶威,回去我也让你睡个通透,嘿嘿…”牛小彪一脸坏笑道。
“不给,把淬灵丹给你了,我还修炼个屁,其他的可以,唯独这个不行。”叶威不情愿道。
“行了!牛小彪,这次出来是有任务在身,不是让你来玩的,不要把你那天天在宗门里睡觉的功夫拿出来,搞不好,要死人的。”为首的鹤氅老者呵斥道,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满着嫌弃,“还从来没见过整天醉生梦死的修者。”
“不就是个嘛,以前又不是没见过,撑死了也就聚气境,宗门有必要出动这么多阴维强者嘛,还将杨长老您请出了山,您可是通了阳维之人呀,长老,没有必要如此担心。”
“你真的以为如此简单?真这么简单老牛会叫你来?我不怕告诉你,此次前来的,可不仅仅只有我们落阳宗,剑宗,那边也派来了人,而且已经先于我等了。”杨长老道。
“何事能惊动两大宗门?”
“小心点,总没有错。”杨长老负手而立,他双眼一直盯着清河镇一座高不见顶的秃峰,慢慢说道:“此地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众人鸦雀无声,就连牛小彪也不敢做声,能从杨长老口中说出不简单,那必然凶险万分。
“呦,几位聊得正开心呢?不知在下是否打扰到各位了。”
此时,十几个人影出现在众人眼前,其中为首的白脸书生正带着一脸和煦的微笑。
“来者何人?”杨长老问道。
“本来只是个过路人,但你非要问清楚些的话,那就是卖路人了。”白脸书生脸上始终带走和煦的微笑,“不知各位官人愿意出多少银两买这条路呢!”
书生后头的大汉皆是挥了挥手中的武器,一副斗志昂扬的的样子。
“小彪,交给你了,。”杨长老挥了挥手道。
“好嘞,正愁没地方撒气呢!喂,老头,需要留活口吗?”
“随你。”
随后一个体态如山的胖子手持两柄巨大的青铜大钺冲进了人堆里,顷刻间,一阵天摇地动。
杨长老一行人皆是不忍心的用手遮住了眼睛。
入暮时分,落阳宗一行人进了清河镇。
隶属于清河镇岐江道上只有一滩血红,和一把扭曲的弯刀上挂着一把染血的折扇,此后铁血帮再没有三当家笑脸书生。
………
千平岗的秃山之顶,摆着一个破旧的石桌,其上坐着一个拿着葫芦喝酒的老头,和一个容貌俊秀的中年人。
老头笑着对中年人说,“真是一群爱闹的修士呢!是吧,吴兄。”
“是的,我们差点还被发现了。”中年人喝了一口酒平淡道。
“爱闹可活不长久,自古如是。”
“我也快了。”中年人道。
“你该和他谈谈,告诉他人不是你杀的,如果真这样死了,你甘心吗?”
“不管甘心与否,我走了,他的路才能走。”
“那样我会失去一个好友。”
“怕不是失去了一口好酒了吧。”
“还是你懂我,当年选择来这里,好像没来错。”
“帮我个忙,我把酒谱给你,你可以自己做酒喝,免得我黄泉路上看到的是一个馋死的老头。”
“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不做,说吧,什么忙?”
“………”
……
夜微凉,翻岩喷雾的明台山瀑布旁,升起了明亮的篝火,其侧吴念正背着一个百斤巨石端坐在一旁,其中撑伞的十三已然不见了踪影,至于去干什么了,她也没说,她只是临走前叮嘱了吴念说:“夜深了,林间不要乱走,有食人的野兽。”
不用十三多嘱咐,吴念也不敢乱走,白天的那个黑熊现在都令他后背发凉。而这么凶残的黑熊在十三面前却显得不怎么够看,这让吴念不禁感叹:“这十三很强,强到离谱。”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十三并不是什么嗜杀成性之人,并且对吴念并没有恶意,甚至于愿意传授吴念剑法。
“十七年了,这一天终于来了,这就是所谓的修者,何其强大。”吴念看着微弱的火光,仿佛看到了一个黑脸小子端着一个小板凳,和一个扎着两个马尾辫的小女娃,一起坐在听风楼的最前面,聆听王夫子谈天说地。
“不知道墨雪现在在八脉中的第几脉,或者已经是御气的聚气境,我现在才起步,还能跟上她的脚步吗?”
吴念提起衣角嗅了嗅,其中已经没有那股怡人的清香,有的只是那刺鼻的汗臭味,他解开绑着巨石的麻绳,慢慢解开身上的白衣,跳进了瀑布下的深潭之中。
“霍,好冷。”
“没想到晚上的潭水会如此冰凉。”未曾想到晚上的潭水如此冷冽,吴念一阵哆嗦,他来到一处水浅的地方,找了个石头,倚靠在一旁,便没有再多动,因为潭水实在是太冷了。
冷归冷,午后的扎马步,实在是令他累的不行,如今泡了个冷水澡,确是一种享受。
想上次这样泡在水中,还是去年的炎季,就算是多雨水的清河镇,那时天气也是炎热难耐,热的像个蒸炉一样,每当他送完了酒水,都会像个小孩子一样脱掉身上所有的衣服,蹦进千平岗里的大坝中,直到黄昏才一身湿漉漉的回到小井巷。
朦胧的圆盘高悬空中,撒下白雾点点,映照在波纹涟漪的潭水之中,吴念每用小手泼弄一下,就会有带着断断续续月光的小波漾起,再配合着春风带来的夜曲,此情此景,美不胜收。
春天真好。
记得母亲曾和自己说过,自己也是在春天哇哇坠地的,本来是该给吴念取名叫吴念春的,但是后来知道邻巷的刘铁匠叫刘念春,就给他后面的春字给去掉了。
吴念沉浸其中,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
“哗啦。”
一名拿着伞的女子从吴念前的水潭冒了出来,她无半缕着身,及肩的青丝荡起无数水珠,在月光普照下,白光闪闪。水珠从她的发丝滑落,落向了她如白玉瓷般的身体,她如水蛇般的身姿凹凸有致,仿若降尘仙子。
此时的她说是像上天的宠儿,倒是像天上尤物多一些。
吴念被水声所唤醒,不知是睡得迷糊的原因还是荡起的水雾,他并没有看到什么,只是隐隐约约看见眼前多出来一个人。
他用手搓了搓眼睛,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地眼球都快要跳出来了。
他看得很清楚,他将眼前的女子看了个通透。
刚睡醒的吴念倒吞了口口水,“鬼…鬼啊……”随后直接是惊叫出声,从潭水猛的跳上了岸边,一个劲的往后跑,可惜却被一棵树给撞倒在了地上,吃痛的吴念“哎呦”了一声,趔趔趄趄地转身看向十三。
谁能想到,他泡了这么久的潭水中会突然冒出个人来,还在自己的眼前,而且那人还是十三,明明十三是往上山的方向走的,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
“鬼好看么?跟屁虫。”令吴念惊呀的是,十三身体被看了个遍,无任何作态,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吴念松了一口气,心中还在想着十三果然不是那种气量小之人,心胸宽广。
“好……”吴念刚想说好看来着,突然身后的大树莫名奇妙的被分成了两半,“轰”的一声滑落而下,这令吴念的话戛然而止,背后一阵发凉,小嘴不禁结巴说道:“十…十三姑娘,刚…刚才,我…我…我真的没有想…想到你…你会在潭中,不然我也不会看到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我这一次吧!”
十三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只见吴念旁边的另一棵巨树也轰然倒下。
“你都看到了?”
“没有没有,雾气太浓没有看清。”吴念看着十三道。
“那你现在看到了。”
吴念身后一排数十棵大树同时倒下。
吴念面如死灰,这才发现,他一直是看着十三在和十三讲话的,他僵硬的脸扭过一边,有些小声弱弱地暗语道:“我看了你,你也看了我,也不亏呀!”
十三仿佛看出了吴念在说什么,她想到了什么,木讷的秀脸瞬间一阵霞红,红得仿佛随便一捏,就能捏出水来。她朝着吴念的方向,小手狠地一挥。
从空中竟出现一只蓝色的手巴掌,飞速向吴念靠拢。
“啪!”一声巨响,吴念的身体被隔空的抽了一巴掌,飞射而出几丈之外,躺在地上的吴念不断口吐血水,其中还有许多碎牙。
没过一会,穿着一身白衣的十三撑着伞瞬息而至,来到吴念的身前,踩着吴念的小腹说道:“看了也就看了,还要狡辩什么,我是一个瞎子,你跟说我不亏?我不是那种迂腐到被看了身体就追杀别人千里之外的人,看了也就看了,也不会少一块肉,但是我最恨别人欺骗我,在我的面前无数次的为自己辩驳。”
十三生气了,真的生气了,周围能够感受到很强烈的杀意。
“那如果我实话实说,你就能放过我了?”吴念看着十三的眼睛,坚定道。
“是的。”
“刚才在潭水里,我看到了,都看到了,很美,像是水中的仙子。”
“用仙子比喻一个瞎子,不觉得很荒唐么?”
“会,因为刚才的你本来就美得很荒唐。”
十三没有再说话,她把吴念的衣服丢给了他,小声骂了句“登徒子”,然后转身就走向了篝火堆。
终于逃过一劫,吴念长处了一口气,刚才的对话,他心眼快要提到嗓子眼上了,生怕自己说错那么一个字,就身首异处了。不过还好的是,十三好像很满意了自己的答复。
“真是个可怖的女人,还以为她要杀了我灭口。”吴念暗道。
吴念不知道的是,背对着自己的十三破天荒地再次笑了起来,与之前笑起来的截然不同,这次她笑的有些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