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铜镜,当真是古物吗?”林思君偏头轻声问,眼中带着一缕疑色。
小兰将手中的活计放了下来,看向这边,笑道:“这是宋家送来的物件,他们应是没胆子用假货来欺骗小姐您的。再说,这镜子也经了黄管家的手,若是假货,他早就处理掉了,断是不会送到您跟前的。”
二人说话的当头,林思君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铜镜的镜面上。不知怎么,这次她再看镜中的镜像,却没有了第一眼所看到时,那种活灵活现的生动感。
像是,镜中之人突然失去了灵魂。
此时再反复查看,只觉这面铜镜竟也与普通的铜镜无异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很难用言语形容表达出来,但却真真切切存在着。
林思君秀眉微蹙,抬手将一缕垂下的青丝挽在脑后,指着眼前的铜镜,看向小兰,想要从她那里寻求认同感:“小兰,你觉不觉得,这镜中的人,似乎与方才有些不一样了?”
“啊,”小兰走近两步,仔细观察了片刻,笑着摇头道:“没什么不一样啊,奴婢觉得这镜子挺好的,照人很真啊,您看,把奴婢都显得漂亮了不少呢。”
没能从小兰这里获得认同,林思君的心里陡然升起了一丝阴霾。她盯着镜面,仔细端详,却越看越觉得镜中之人陌生。
陌生到竟有些不像自己。
“小姐,小姐?”
小兰轻轻的、略带一丝焦急的呼唤声唤醒了林思君。
林思君扭头看去,却听小兰疑惑道:“小姐,您在看什么呢?您刚刚盯着这面铜镜已经看了快半刻钟了。”
半刻钟?
林思君看着小兰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她心中顿时打了个寒颤。
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盯着这面铜镜看了这么久?
怎么可能?
明明感觉像是才过了一瞬而已。
是时间的流速变快了,还是错觉?
嗯,不管是哪种情况,结果都指向了一个,这面铜镜,似乎有些古怪。
林思君犹疑片刻,再度深深看了一眼铜镜,而后道:“小兰,你去找两个人,把这铜镜搬出去,搬得时候记得用布帛包起来,遮挡住镜面。”
“另外,告诉黄管家,我这儿用不上铜镜,叫他先将这铜镜封起来,不要再经手旁人了。”
“诺。”
望着小兰领命而去的背影,林思君美眸闪动,沉思了片刻,提起裙摆跨过台阶,朝着林府内院走去。
“铜镜有古怪?”
林府内院。
一张暗红色的木桌旁,坐着位紫袍中年人,他身材清瘦,面容俊朗,下巴上蓄有黑髯,被打理的一丝不苟,看起来自有一副文人的风雅气度。
正是林府的老爷,江州牧下属的治中别驾,江州的二号人物,林意之。
听着面前小女儿的说辞,林意之不由皱起浓眉,从椅上站了起来:“怎么会有古怪呢?东西送来时,老黄没用“灵玉”过手吗?”
“黄伯自然是过了的,只是女儿还是觉着这镜子有些怪异,”林思君轻轻摇了摇头,解释道,“黄伯说,这是件前朝遗物……小心些总没坏处。”
“而且现在时局动荡,爹爹身为州牧大人的近臣,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这城中,不知有多少人盼着爹爹你跌下来呢。”
“那宋家一向与咱们林家毫无干连,却值此际送来了一面前朝的古镜,这其中蕴含的心思,难保好坏……不如,请唐爷爷来查验下这面铜镜?”
林意之看着自己的小女儿一字一句的认真分析着,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朗声道:“你这多疑的性子啊,哈哈哈……”
“其实君儿你说的也没错,为父若是不知这宋家跟脚,也定会如你这般猜疑。”
“不过嘛,你却不知道,”说到这里林意之刻意压低了声音,“这宋家呀,其实已经站在皇上这边了。”
“他们此时巴结我林家都来不及呢,又岂会生出异心?”
见林意之并不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林思君美眸中泛起了焦急之色,低低道:“爹……”
“好啦,我还有事儿,”林意之笑了笑,伸手想要似是想要摸摸林思君的头,但犹豫了一下,停在半空中的手又缩了回去,“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让老黄再用灵玉过一遍吧。”
林意之并没有在意这件小事,转身走出了书房,只留下林思君一人,站在原地,脸上阴晴变幻,神色不定。
……
……
从内院回到自己房间,林思君还是觉得有些放心不下,便差人叫黄管家又用“灵玉”将那枚铜镜重新过手一遍。
“过手”是这些世家大族通用的行话,意思是,从外头收进来,献给主子的东西,都得用“灵玉”检查一遍,若“灵玉”示警,则说明是脏东西,要请出家门,若“灵玉”没有反应,则说明东西清正。
这些,都是真正的世家大族里头心照不宣的秘密,是很有讲究的,外人很难知晓。
见林思君很是执拗的要求,黄管家只好当着她的面用“灵玉”验了验铜镜,结果是,灵玉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这下林思君也有些怀疑了,怀疑方才在铜镜前的那一切,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难道这真的只是一面古朴的铜镜?
“小姐,咱们江州府有唐老仙人坐镇,哪个不开眼的妖魔敢撞进来?”
“依老奴看哪,您就是读书读得太累了,产生了错觉。”黄管家出声说道,看向林思君的眼神里透着浓浓的关心,“趁着明天书院修缮,小姐就好好休息休息吧,千万莫累了身子。”
林思君神色恍然,却是没心思听黄管家在说什么,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心里暗暗道:“也许……真的是错觉吧。”
沉思了片刻,林思君抬起头来,轻声问道:“黄伯,这铜镜既是宋家送过来的,您能把它退回去吗?就说……价值太贵重了,收了会引得别人说闲话。”
黄管家先是一愣,而后苦笑道:“小姐说笑了,这事儿老奴可做不了主。这收什么人的礼,不收什么人的礼,都代表了老爷的态度,代表了咱们林家的态度,我一个做奴才的,怎敢随意插手?”
其实这话是在暗示,退贺礼这事儿,只有林府老爷也就是林意之能做主,其他人,还真做不了这个主。
林思君本就冰雪聪明,自然也听懂了黄管家话里的意思,她叹了口气,道:“那就先将这枚铜镜封进府库吧,不要再拿出来了。”
“亡国之物,易染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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