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车夫赶紧驭马避到了一旁,低眉垂目,让这些军爷们先行经过。
待这大批人马疾驰而过,渐渐消失在街头,老车夫这才坐上车辕,重新催赶拉车的马匹,拉着赵廷往大同书院赶去。
“老人家,方才路过的那些,是什么人啊?”见老车夫罕见的没有言语,车厢内的赵廷轻声问道。
老车夫转头朝车厢内望了一眼,低声回道:“那些啊,是朝廷的应龙卫!”
“前几日俺便看见一大批应龙卫,足有几千人,从北城出,不知去了何处。今天又见这些应龙卫按说这应龙卫都是直接听命于朝廷,地方官员根本调动不了他们。可如今他们却频频调动,难不成,朝中真的发生大事儿了?”
老车夫朝那些应龙卫消失的地方投去疑惑目光,嘟囔几句,摇摇头不再多言。
……
迢迢万里之遥。
大武王朝帝都,幽京。
这座雄伟的皇都内城,琼楼玉宇林立,有华美高阁耸然直入云霄。
一座座深红色的宫殿拔地而起,坐落在洁白的大理石地基之上,远远望去,像是嵌在雪中,空灵虚幻,如隔云端。
宫殿红顶,金门,四周古树参天,绿草成荫,红墙黄瓦,金碧辉煌,使人油然而生一股庄重之感。
今天天空很蓝,蓝的透明,万里无云,却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长乐殿外,同台基下。
武朝的正二品官员——侍中田明远,正顶着炎炎烈日,站在这白玉阶下。阳光的炙热让他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了汗水,汗水打湿了他头顶所戴的黑色高冠,黏糊糊的,极不舒服。
但他却没有选择伸出手擦拭汗水,反倒是抬头望了眼天空,眼中有一丝艳羡的神采一闪而过:“天宇寥阔啊……”
他正细想着心事,却有一小黄门忽而揖袖从长乐殿中迈出,高声呼唤:“皇上有旨,宣田爱卿觐见!”
田明远轻叹一口气,看向那小黄门。小黄门也见机对他使了个眼色,揖了一礼后缓缓退到殿门之外。
田明远脸色严肃,认真的整理了自己的衣冠之后,这才一步一步的登上玉阶,朝长乐殿内走去。
大殿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
田明远垂眸低首,只顾看着自己脚下,慢慢走到了宫殿正中央。
洁白的台基上有两尊乌金色的铜炉,正不断朝外吐出檀香,檀香味道清幽醒目,烟雾缭绕环伺这深深宫邸,让人闻之不由精神一振。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田明远缓缓念着,语气僵硬,像是在说一句完全不符合自己人设的台词。
他不敢抬头,生怕看到殿内金漆雕龙宝座上,端坐着的那位垂死之人,垂死的帝王!
当今圣上虽非雄主,但不失为一位仁义之君。更何况,当今圣上还对他田明远有知遇、提携之恩。昔日的田明远,不过是一寒门小吏,是当今圣上,欣赏他的才华,将他一手抬到了朝堂之上。
而今天,他田明远却要干一件忘恩负义的事儿!为了大计,他要杀了当今圣上。
想来当今圣上一世之尊,是决不愿意在周家人的“帮助”下,这么半死不活的存在下去。
他是在帮当今圣上解脱!
田明远如此安慰自己道。
“咳,”殿内忽而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咳嗽声,紧接着,一个带着雄浑男子气息的声音响起:“田爱卿,既主动求见,却又为何不敢看朕?”
“抬起头罢。”
田明远苦笑了一声,慢慢抬起头来,对上了金銮座上的那双眼睛。
眼睛的主人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衮,袍上绣有五爪金龙,活灵活现,气势十足。其头顶戴有一顶黑色冕旒,冠前以彩线穿织,垂有数条白色珠玉,使人看不清隐藏在珠玉后的面容。
似是打量了田明远一阵,武明帝突然轻声笑道:“还真是岁月催人老啊,以前那个胆大包天、看到任何不平之事都要仗义执言的田大人,如今竟也变得如此谨慎了。”
“田爱卿,这长乐宫里头,此时都是你的人吧?”
田明远沉默不语,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倒是本在殿里伺候的几个小黄门,听到武明帝的话,顿时大惊失色,伏地跪拜,如磕头虫一般的磕起了头,显然惊惧至极。
有一靠着殿门站立的小黄门目中闪过异色,突然转身,就欲遁逃出长乐宫。
“涔”!
他才刚跑了没两步,一道剑光从其背后闪过,他顿觉眼前一黑,看见一颗大好人头从自己肩上滚落了下来。
田明远收回手中染血的青锋剑,缓缓插入剑鞘,面色不变,拱手作揖道:“陛下莫怪,此人很有可能是周家安插在陛下身边的奸细。”
“臣已替陛下除之!”
他如此僭越,武明帝也未动怒,反而笑着道:“杀得好,杀得好啊!”
说着却又是剧烈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
见武明帝的咳嗽声愈发剧烈,甚至有殷红的鲜血染上了武明帝用来遮掩口鼻的龙袍衣袖,田明远眼中终是露出一丝不忍,走上台阶,轻轻抚着武明帝的后背。
半晌,武明帝总算止住了咳嗽声,看向田明远,清亮的眸子里染着一丝笑意:“以前那个闯了祸,总是要我帮他收拾的田明远,不知不觉间,都成了我武朝的擎天玉柱啊!咳咳……”
“咳……是彻儿让你来的?”
见田明远垂下头去沉默不语,武明帝心中也有了数,摇头笑道:“这孩子,是个成大事儿的人,这一点,他比他爹强!”
“就是他啊,太心急了些。”
停顿片刻,武明帝的眼中渐渐泛起了不正常的光彩,面色潮红,整个人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他忽而转过头,对田明远眨了眨眼,附在其耳边轻声道:“传位的诏书,就被我藏在养心殿书架下的暗格之中,你一会儿带人去找吧。”
“还有,告诉那逆子,事了后,一定要保你田大人平安,我可不想你还没活够就被迫下来陪我,到时候,你又得整天抱怨我了。”
“陛下……”
不知何时,田明远的眼中已泛起了泪花,泪眼朦胧间,往昔和武明帝互为君臣时那一幕幕其乐融融的场景突然涌上了田明远心头。
此时再叫他狠下辣手,他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了。
“陛下……臣,臣该死!臣……”他哽咽着,半天竟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武明帝含笑看着他,目中隐有一丝解脱之意。
“也许,彻儿他……真的能为我武朝子民……寻一个出路吧。”
“我……累了。”
“陛下……陛下……”
……
武朝建明六年历,武明帝萧玮,薨,死因,中毒。
凶手为武明帝近臣——侍中田明远,事发,天下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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