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人都瞧着翊坤宫的动静,年氏的心思动作藏不得几日,数人皆知。

雍正原是看在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念头,好歹陪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才多看望。毕竟年氏是嫔妃之中,最为年轻温柔之人,言语尽显烂漫。故而引得宫中之人唏嘘不已,可惜年氏往往心思有异,总是让雍正私心难言。

年氏哭啼之下,让雍正不远不近的,引得宫中众人暗下汹涌。

禾青在园里,听着年氏哭了两回,终究没有提起与她相见一面。禾青把事情丢开,只是让奴才去了武府走动,送点东西给双亲,暗下给武有志通一声气。

武有志很是稳重,这么多年一步一步的十分踏实。在京城,也是一方能耐,却并不像年羹尧一般鲜花似锦,功高盖主的名声在外,赫赫有名。武有志只是让人回了一句放心,禾青莞尔的也真的放了心,坐在挂满幔布的亭上,烧了一炉炭火,先来拉了刘氏对弈。

禾青缩在毛氅内,衣领的毛掩到眼底。三儿捧来一杯茶,禾青小口一抿,一棋定局。刘氏全败,脸上很是赧然。

镜儿领着奴才提了三个食盒过来,刘氏见此,连忙推脱了下棋帮着搬了小桌子。

禾青靠着亭柱,颇有耐心的看着三个人围着小桌子忙活。镜儿早就端了个小锅,放在炉子上。三儿把碗筷布好,禾青一上桌镜儿便把锅里的热油淋在了蒸鱼上。清淡可口的蒸鱼添了上好的酱油,本就刚起锅很是新鲜,一锅油滋滋的,带着蒸鱼上的姜葱香气。

刘氏又端了个炖锅过来,在小炉上慢火炖着,“还有些新鲜的菜,主子想吃哪个,奴才现在去拣一些。”

“能下饭的就很好。”禾青正满嘴回着鱼香,挥挥手很是随意。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好处,禾青不用照顾别人,想吃多点就吃多点,吃少了就没什么。只要不饿着自己,便没什么要紧的。何况昨日还下了雪,除了微风便万籁俱静。禾青反而觉得更暖和些,就在亭上烧了炉子给自己打发时日。

禾青看着镜儿巴巴的看着炖锅,笑着指了另一小桌,“早就你们弄两桌,也快去吃吧。记得留些给刘氏。”

“主子正吃着呢,奴才不饿,等刘姐姐回来再说吧。”镜儿看了三儿一眼,谦谨的道。

以前院门一关,禾青还拉着一桌儿吃锅子,热火朝天的,好不热闹。可如今禾青身份更贵,园中还是有许多旁人守着,歹心人听了难免多心钻空子。何况,看着禾青和善,但是主仆之间的规矩,还是应该恪守一点的好。

三儿闻言,点点头。

禾青对此嗤之以鼻,但是面上无他,便不再提。

锅子里炖的是半斤蛇肉,原是宫里送过来的,禾青想着冬日里吃蛇肉可补气血通经络,当即就点了这一道菜。刘氏很快就端了小篮子的鹦鹉菜,小蘑菇等。还有一碟子的小块豆腐和切好的冬瓜,都是禾青爱吃的。

刘氏把篮子放在一侧,道,“厨房里正炖着萝卜,等主子用得七七八八的,萝卜正好上来消化消化。”

禾青咀嚼的动作一顿,蒸鱼她挑了小半,就连忙让镜儿放到她那一桌去。如今正慢条斯理的吃着第二块鱼肉,但兴许并无太多劳作,肚子已然是半饱。禾青垂下眼睑看着碗里的饭,想着还是多吃点菜吧。

三儿让刘氏落桌,两桌人也不过几人,齐齐的围着小炉子热腾腾的吃着。禾青只让人弄了两斤的蛇肉,余下的都在三儿那处,又怕不够吃,叫厨房送了些荤的鸡肉一等,以保证都能吃得痛快些。

桌上如火如荼,时而还能温一壶热酒,禾青脸上一片潮红,慢吞吞的放了点蘑菇和冬瓜,荷稥居里的一个奴才便忙忙的走了过来。

这奴才时常出入走动消息,不想见到这样场景,颇有些进退为难。禾青笑着招了招手,“何事?”

三儿等连忙息声,连筷子也不动了。咕噜噜的热汤烧滚的声色,衬着外面倏尔一过的风声,奴才俯下身,近了禾青的身侧,低语道,“年妃娘娘于半个时辰前薨逝了。”

快马加鞭,奔走消息,半个时辰已经很是了得。禾青很是欣慰,手里捧着酒,道,“刘氏,你去看萝卜汤,可好了?”

刘氏应声出去,禾青这才斟酌半响,无奈只能垂下眼帘,以示哀伤,“佛曰人有八苦,生离死别,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逝者已去,还请亲近人等节哀顺变,身子为重。”

禾青分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偏偏还要拽着道理说的格外出挑。那奴才怔了怔,还真有没反应过来,禾青却是叹了口气,“年妃自比年轻貌美,与我等鱼目黄花从来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想来皇上和皇后也体谅明白。不论哪个问起,你都照样的回他就是。”

奴才喏喏的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三儿见那奴才遥遥离去的身影,很不放心,“按理说原是该奴才回话才是。”

“你都回去了,我这可就不是这么点话就能带过去的。”何况她说的话实在说不上好,保不准得势的年大将军一恼怒,不顾君子之姿对她下手可如何是好?禾青抚着下巴,蓦地打了个嗝,“萝卜汤呢?”

三儿闻言,也回身继续用饭。

年氏薨逝,对于宫中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事情。身为雍正最小的儿子,福惠更是跪在灵前,哭的缓不过起来。本来福惠承了体弱的毛病,这一哭一悲,再添他至孝品性,却又独善一人,雍正面对这个年氏临死前唯一的托付,自然而然的生起了难言的情绪。

宫里人都道,年氏这是学着孝诚仁的手段。虽说有些失常的时候,但毕竟她向来温言怜人,自入门就一心一意的对待雍正,这样的心思任谁都看得出来,也任谁也学她不得。

关于七阿哥就要翻身得宠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圆明园来。禾青自认没有耳聋,更不眼瞎,雍正疼爱哪个儿子,除了自己的那几个,禾青都是眼不见为净。何况福惠不过几岁,禾青也只是不冷不热的叫奴才跟着嫔妃一等,对福惠略微和善些。

虽然没有落井下石,但未免独善其身,对比果新一等禾青的态度更是冷淡凉薄许多。雍正更是确认年氏不与禾青相见的主意之正,又很是无奈的发现,福惠这个孩子放在哪个嫔妃膝下都不适合。一来嫔妃与年氏相处不佳,二来福惠也不愿多一个额娘。雍正在福惠的遭遇中,看到了自己的一点影子,怜惜之余,愈发的冷静。

他当年怎么走过来的,他再清楚不过。宫里不比圣祖时女人太多,却内里依旧腌臜不断,乌烟瘴气。与其这般,倒不如就顺着年氏说的,多关怀福惠一些。这个关怀,在雍正眼里是斟酌思量颇多,适当的举动。在外人眼里,却是好坏参半,各有心思。

说来,也都是要看福惠和年氏一族的人,如何行事罢了。

若是好的,让宫里的哪个太妃多扶持一把,也是正常。禾青想着,这个年兴许回宫一趟,但呆不得多长时日,又该回来了。

年氏一去,年羹尧等请旨戚戚的哭了一通。禾青不知雍正是怎么冷静的写下了一片潸然泪下的回信,总而言之年羹尧很是受用,隐约推着年氏在宫中的位置很是尊贵。宫里自然看了不少笑话,还有人私下开盘,赌这位年氏该是以什么位份下葬的。

遑论,年氏至今还没有封号。

禾青闻言,也压了点银子,在高位分上。

年前,禾青回宫后雍正才在年氏金棺即将离宫之迹,才颁下旨意。洋洋洒洒的夸赞一番,禾青只听得秉性柔嘉,持躬淑慎。提及藩邸,事圳克尽敬慎,皇妣大事悉皆尽心力尽礼,实能赞襄内政。又言妃素病弱,朕办理机务,宵旰不遑,未及留心商确诊治,凡方药之事悉付医家,以致耽延日久。目今渐次沉重,朕心深为轸念。

而后则是追封之语,谥号敦肃,晋升皇贵妃之位。

原来这都是自然的事,只是年氏此行催的雍正与年羹尧近日更是亲近。禾青直到年前才回宫,雍正这厢就颁下圣旨,虽说跟死人相比未免小气笑话。但是死人毕竟是遗憾,摆布的好就可在人的心里留下美好的一面,更为悲苦的莫过于活人斗不过死人的局面。

大伙儿兴高采烈的的看着禾青笑话,年羹尧也觉得雍正颇懂他意,自觉二妹是遭他人压迫故而并不得意恩宠,又觉得雍正如此又肯给二妹面子,便威风八面的在朝上肆意言语,吐露女人小人之言,雍正对此且都一一安抚。

武有志在殿中,时常是无辜之过被弄得灰头土脸,更一反常态不曾辩驳。年羹尧很是得意,轻狂的抖着腿在殿上提及禾青对年氏薨逝的风凉言语之时,几位谏官心头狰狞一笑,腿一迈请了安,肃言正语指责年羹尧言行举止过于放肆,又齐齐请命雍正,要弹劾年羹尧之罪。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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