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儿思绪转得太快,禾青一时怔然,好半会儿才拍着三儿的手,“再等些年头吧。”
弘昫如今不过几岁,等他成家立业后,也不一定能让她熬出头来。毕竟,上有四贝勒和四福晋在,不可太出挑。只是三儿这番心意,禾青欣然,也有些憧憬。
两人话语一止,又各自舀了话本儿和笸箩忙起来。只是马车前一片喧闹,禾青心不在焉的听着几个护军在侧,俱都是年轻一辈。三儿张了张嘴,却听着呈祥问起了时辰。车夫言语一滞,连着几位护军才恍然惊闻,散开离去。
“奴才轻狂,打搅侧福晋了。”呈祥当下请罪。
车夫很是郝然,这才想着即便马车上的不是什么太后太妃的贵主子,却也是他吃罪不起的主子,心头一惊,“奴才无状,侧福晋请责罚。”
禾青没想到呈祥这么会拿捏,眼瞧着时候要到了,就让护军散开。分明瞧出她不讨厌这些,图路途轻快,也不会等临了地方,让一路巡逻的人抓了去处,更让人说坏了规矩。三儿却是不渝,哼了一声,“你们闹哄哄的说了这样久,算什么请罪?”
“奴才”
“好了,有什么等到了再说吧。”禾青不想三儿反应这样大,笑着打断了话。
对比方才的热闹,如今更显得鸦雀无声。马蹄踩在土上结实的声音,车轱辘滚动旋律的声响,禾青拢着身上的衣裳穿戴好,准备等会到了好下车。
三儿先和给禾青递了手,让禾青踩着脚蹬更方便下车。禾青回过身瞧着垂眉低眼的车夫,尤其老实憨厚,不由好笑,“你姓刘?”
“是,小的姓刘。”车夫唇很厚,张开嘴来,又讷讷的闭上。
禾青点头,莞尔,“你说的挺好的。”
车夫一怔,只瞧着禾青转身离去。叫人搬动箱子的呈祥却是探过头来,拍了拍车夫的肩头,笑着道,“明儿咱们再叙,走了,刘二哥。”
“诶诶,明儿再叙。”车夫连连眯着眼睛应了,神情说不出的满足,见前头车行不动,他抱着肚子,又拍了拍。既然都爱听,明儿说点啥呢?
夜里到了一处驿站,禾青叫人烧水洗漱更衣。歪在一侧贵妃榻上静静的躺着,等她迷糊醒来一回,却是屋内一片漆黑。帘子撂下,身侧睡着一副宽大身姿的人。禾青拉着衾被缩了缩,转身往枕边人的怀里钻,才睡了过去。
如此反复几日,时停时顿,偶尔还有个几个时辰。禾青也趁机四处逛了逛,似乎出行在外,总比窝在家里有说不出来的感受。到了下榻的住处,禾青也会在院子里等走走,瞧瞧。
三儿看着生面孔的官员笑着退安,转头脸上哭丧着,很是难看,还笑着低头给禾青说一声。禾青这阵子见的多了,反而没意思,“皇上这阵子脾气好多了。”
康熙的嘴巴,是有目共睹的毒。
三儿煞有其事的点了头,很是赞同,“可不是,皇上就喜欢出宫,一出宫心情开朗,笑得多,骂人还说要积德。”
“好久不见那些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真不习惯。”禾青调侃的道。
一侧官员走来,禾青退两步,两人点了头又错开了。三儿叹了口气,“头一回见到,可把我吓坏了。”
这一趟,康熙对着那些官员,言语也温和了许多。虽然气急了也会骂,好歹没有常常被骂的哭爹喊娘的狼狈。多少几次还会让官员跪着去把门关上,再咆哮发怒,还留了几分薄面。为此官员被骂之后,转头还要和康熙身侧的人笑着谢礼。
两人转悠着,进了内院,很是僻静。一个丫鬟走来,匆匆和禾青行礼,三儿扭着眉头瞧着这人不规范的规矩,“可是武侧福晋?”
“可是有什么事?”
“是山阳县知州武大人派人来,送武侧福晋一些当地的特产。”
禾青一瞬站了起来,那丫鬟吓了一跳,三儿当下问道,“人在哪?”
“就在武侧福晋下榻的院子处候着。”
禾青激动不已,三儿心下了然,搀着禾青走了两步,又突地回头喊道,“你过来带路!”
两人对着驿站别院不太了解,丫鬟战战兢兢的,又见三儿神色凶煞,吓得脸一白。连忙小跑在禾青身前,头低到胸口处似乎还不止。三儿不渝的扭了眉头,胆子这么小,太过小家子气。送到院子门前,小丫鬟躬身行礼,见禾青进去后,拔腿就跑。
这几日她见了皇家威严,便是一个女眷身边得力的丫鬟也少不得几分跋扈,如今见了三儿冷脸,早就吓坏了。
武家的奴才垂首肃立,领头的是府里的管事姑姑唐氏。禾青径直进了屋内,唐氏进来俯首跪安,“奴才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金安。”
“起来吧。”禾青手掌拳握,紧了紧。唐氏笑盈盈的起身,抬眼瞧着禾青,眸里满是欢喜和怀念,“大人说侧福晋在省内逗留不过四五日,偏生巡察考校走不开,先让奴才给侧福晋请安,再送些家乡特产,待回去回话,方才安心。”
禾青心里沸腾起莫名的情绪,直逼眼睛鼻子。觉得自己这样感动脏了脸,又是丢人的紧,低着头吸了口气,破涕而笑,“东西都不打紧,正好我这处也有些小物件,还要你送回去,和大人说一声。若是逗留的长,自然要见一面才是。”
唐氏惊喜万分,不想武柱国吩咐她来,还能得到这样的好消息。心头一动,面上更有动容之色,“是,奴才定会传达侧福晋的话。”
武柱国是男人家,来看禾青,说容易也不容易,毕竟这是皇上的仪仗之中,各面规矩很多,又鲜少能让女眷会见的。但是说难,却也不是无缝可插得。禾青让三儿把箱子里的好些东西给了唐氏,让她带回去。里头都是张氏和富察氏,还有禾青三人准备的,另有些补品格外留给年长的李氏。
唐氏转头把东西送回了府,武柱国给上头递了折子,随着官员在驿站外守着。
禾青几日都装扮好,一日才起身用了早膳不久,得了信便带着三儿出了院子,拐了几个弯道长廊,终是见到了武柱国。几个官员手里拿着折子,面色沉稳,想来是请安上折的。
武柱国顶戴水晶暖帽,五品白鹇补服一身,垂首肃立。
禾青眼眶隐有泪花,踌躇伫立在廊道一头。三儿上前,寻了院子里的奴才,给了银钱,请了武柱国过来。武柱国一怔,心知是禾青寻他,不露声色的点了头。
身为隶属知州,曾得康熙亲口赞赏,自是有武柱国自身的长处。他为官多年有自己的一套作则,始终清廉,又常在公堂判断。日月角高,脸上开阔,生的一双明目如光。不过是回头来,一个打量就把眼睛放在了三儿的身上。三儿脚步一顿,她不想禾青嘴里那样厉害慈爱的武大人,竟然这样厉害,一眼看出是她。气贯长虹的气势直逼而来,让人心头一跳。
三儿颇有些硬着头发上的无奈,大方的行礼,“奴才是侧福晋身边的贴身奴才,武大人吉祥。”
武柱国颌首,多年的经验而言,便打量出三儿的本性不错,与禾青身侧,他也放心。只是姿势和威严,依旧架起,小路上不着眼问了几句,心里更有了底。禾青坐立不安,脸上复杂神色,等定眼见了武柱国后,却觉得什么预备都是假的。
两父女自来是一个鼻子出气,常常背着张氏和学堂出行。禾青习惯了跟在武柱国身侧,从不觉得那样沉稳不好,如今瞧着武柱国眉宇间熟悉的正气,面上多的沧桑,更让她心疼。
三儿堪堪退开几步,禾青已踩着踉跄的步伐上前,“女儿给阿玛请安,阿玛金安。”
“诶,快起来。”禾青恭敬的停下步,弯下身子叩首大礼,武柱国瞧着多年不见的禾青出落水灵。眉目如画,眼眸澄清,想来日子过的不差,很是感慨的扶着禾青起身。
武柱国哽咽着喉里的话,禾青一抬头,就见了暖帽下,长长的辫子撂下肩头,隐有斑驳花白的发丝,放光一般夺了禾青的双目。禾青直怔怔,心里一算,“阿玛今年,五十有四了吧?”
当年年少,武柱国与张氏少妻,有几回闹得厉害,中途便有了庶子庶女。好在男人家多是大器晚成,性子稳下来后,两人情分渐深,中年有了幼女,可谓是金风玉露,最是美好的时候。禾青的记忆还留在武柱国意气风发的模样,武柱国一时也有些恍惚,半响笑着抚了禾青的头。
禾青穿着花盆底,更显高挑。武柱国高高的扬起手,轻轻地,舒服的禾青说不出的满足。
武柱国瞧着禾青弯着眉眼乖巧的模样,笑了笑,“女儿长高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