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似锦算是看出来贺远朝的来意了,他就是想借伏击流寇之名,除去楚予宁。

这样一来,即便楚予宁死了,他也能有一个正当的借口交差。

温似锦试图劝说:“将军,流寇都是成群结队的,不会是一个人独自行动,会不会是弄错了?”

贺远朝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怀疑,“你在质疑军情有误吗?”

温似锦:“不是。”

贺远朝下令:“所有人,放箭!”

温似锦根本阻止不了,看他今日的阵仗,势必是要楚予宁死在此处。

他们从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

好在这些人并不能伤到楚予宁,他站在山谷之中,安然无恙。

他轻笑一声,看了周遭一圈,问道:“阁下既然在此地伏杀,为何不敢露出真面目呢?”

贺远朝没有出声,也没有露面。

刺杀王爷的罪名可不小,有些事情只能暗中进行。

但看眼下的阵势,还真有点棘手。

一个士兵匆匆跑了过来,半跪在贺远朝面前,“将军,西侧门出现了流寇,正在抢掠村庄!”

贺远朝看了看楚予宁,挣扎一番,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撤,去西侧门!”

临走的时候,温似锦悄悄在自己的箭矢沾了点香粉,朝着楚予宁脚下而去。

但愿他能猜到,她就在这里。

楚予宁捡起落在身边的箭,当他闻到那股熟悉的香味时,瞳孔一缩,往射过来的地方看去。

等他赶到的时候,已经人去山空。

过了许久,他唇角牵扯出笑容,颇为激动。

“我知道你不会死的。”

……

温似锦跟着贺远朝,赶赴了西侧门。

那些流寇根本没有人性,杀烧抢虐无恶不作。

经他们洗劫之后的村庄,无论男女老幼,无一幸免。

温似锦看着眼前的惨状,不由叹息一声,“将军,我们来晚了一步。”

贺远朝眼中痛惜和懊悔交织,他是真得到了错误的情报,还是中了声东击西之计呢?

全村几千条人命,无一活口。

他把佩剑狠狠插在土地上,愤愤道:“我一定会杀尽这些流寇!”

温似锦走进了村庄里面,尸体东倒西歪,还有许多女子是光着衣服的,死之前受尽了凌辱。

她突然能理解这儿的人,为何那般痛恨流寇……

一瞬间,她听到什么声音,像是小孩子的哭声。

温似锦寻着声音找过去,在破旧箩筐里面发现了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

她把小男孩抱出来,“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小男孩整个人都是木然的,显然是被吓傻了,他刚刚躲在箩筐里,目睹了所有人被屠杀的过程,包括他的父母……

温似锦将他脸上的血擦干净。

这个孩子不就是她刚来边关见到的路人吗?

当时他还和他娘说,等长大了,要成为像贺将军那样的大英雄……

温似锦抱着他回到贺远朝面前。

“将军,找到了一个活人。”

贺远朝蹲下身子,看着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认得贺远朝,他抿了抿唇,“我叫宁言。”

贺远朝摸了摸他的头,对温似锦说:“把他先带回军营吧。”

……

自这天回去,贺远朝整个人都心事重重,一直在营帐中谋划,如何将流寇一举歼灭,为这些无辜惨死的人报仇雪恨。

温似锦的军营生活,过得还算有意思。

她会常常和老李一起喝酒聊天,听他讲年轻时的意气风发,也会和富贵切磋切磋。

然而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贺远朝制定了一个计划,打算给流寇来个瓮中捉鳖。

温似锦对打仗不感兴趣,但军营上下都十分兴奋,他们都盼着将这些流寇全部歼灭。

估计在这种气氛待久了,很容易被感染,温似锦仿佛觉得自己也有了满腔热血。

沙场的冬天总是格外冷些,夹带着粗糙的北风,刮得人皮肤都开裂。

温似锦看着自己的双手,磨枪拿棒也不过半个月时间,已经变得满手是茧子,完全没有长安城水土娇生惯养的半点影子了。

可心中却无比充实。

她突然觉得,比起誉王府的后宅,似乎这儿更适合自己。

原先温似锦最想要的,是不被约束的自由。

……

某天半夜,所有人集结完毕。

贺远朝一身铠甲,站在最前头。

他端起一碗酒,扬声道:“今夜,我们战,是为了保护脚下的土地,和我们身后的亲人,无畏生死,所有人都是楚国的大好儿郎!”

所有将士一同举杯,一同饮尽。

然后朝着一个方向出发。

一个孩子扯了扯温似锦的衣摆,“大哥哥,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他很想杀了那些坏人,为父母报仇。

温似锦见是自己之前抱回来的孩子,“小宁儿,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长大,等你长大了,再上阵杀敌也不晚,乖~”

宁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手,“那我等大哥哥回来。”

……

每年这个季节,粮食都是最宝贵最稀缺的,流寇会频繁抢夺城郊村庄食物。

贺远朝故意将粮食集中放于一个地方,吸引流寇过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温似锦抬头往上看了看,今夜的风可不小,也不知何时才会停。

“将军,我有个提议。”

贺远朝:“你说。”

温似锦:“我们用棉絮来伪装粮食,藏于部分真粮食里面,等流寇来了,再点燃棉絮,利用今晚的风势,将他们全部烧死。”

贺远朝认真想了想,眸光一亮,“火攻确实是上乘之举,可万一他们引水自救呢?”

温似锦:“边关就只有一条护城河,如果将军现在派人去把大坝给堵上,他们如何引水自救?”

既然要做,就做得彻底一点,不给他们留半条活路。

贺远朝:“你的法子不错,如果此举真能歼灭流寇,本将军记你一功!”

……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当那群流寇为了抢夺粮食闯进来的时候,已经进入了圈套。

无数带着火把的箭矢,朝着他们的粮食而去。

火沾到棉絮就一下子燃烧起来了。

风将棉絮一吹,紧紧黏在他们的身上。

许多人都被活活烧死在里面,还有一部分人妄图逃出去,却没料到已经无水可以灭火,即便是跑到了河边,也是被活活烧死了。

贺远朝看着那片火光,表情没有丝毫波澜,像是习以为常了。

他站在风口处,道:“许多时候,我常常会想,世上为什么会有战争?”

温似锦:“那将军想明白了吗?”

贺远朝:“因为世间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人人皆为利益所驱使,所以不得不去争夺、去杀戮……”

他的声音带着独特的沧桑感,被晚风给吹散开来。

温似锦饶是见惯了杀戮,可还是被战场所震惊了。

这一片,尸骨成堆,而将军的功名都是建立在此处之上。

他走的是血肉铺砌而成的锦绣之路。

贺远朝看着温似锦,仿佛透过她,在看着自己的弟弟。

“如果小州还在,他会比我做得更好。”

小州,是他弟弟的乳名。

温似锦:“将军,时候到了,该乘胜追击了。”

贺远朝:“是啊,不能放过任何一个。”

……

一夜过去,将士们都在为胜利而欢呼。

此战没有折损,却能将流寇一网打尽。

温似锦没想到,贺远朝随口说的一句话,还真是做到了。

当初他说记她一功,原来是将她提为副将。

这下一来,即便温似锦不是关系户,旁人也会认为她是关系户了。

富贵走过来,见温似锦一脸愁容,“大哥,你别把那些人的话放心里去,他们就是嫉妒你!”

温似锦瞥了他一眼,“你当初不也是这么想的?”

她发愁,倒不是因为被人议论,而是当了副将之后,出行都被许多人盯着。

日后便不好脱身了。

放在之前,她也不敢想象自己这么快就当上副将了!

富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是小弟我有眼不识泰山。”

温似锦托着腮,一脸无奈。

楚予宁啊,你要是再不来,我怕是要在这儿打一辈子仗了。

……

温似锦换上行头,去了贺远朝营帐里面,见到谢军师也在。

之前便是谢军师同贺远朝说,誉王来了。

看来他的消息还挺灵通。

不知为何,温似锦看到谢军师,第一印象就很不好。

这个人看起来十分精明且有心机。

同样,谢军师对温似锦也颇有不满,他隐隐觉得,她即将取自己而代之,成为将军身边最重要的人。

“温副将,你也来了。”

温似锦淡淡一笑,“将军召见,不敢不来。”

贺远朝在地图上圈了一块地方,“这段时间,北疆人蠢蠢欲动,意图进攻楚国。”

边关与北疆接壤,北疆要想攻打楚国,必须要攻下边关这座城池。

因此,边关地处险要,危机四伏,一旦被攻破了,以北这一大片土地便会失守。

温似锦:“那将军的意思是?”

贺远朝:“必须得派人前去镇压,不能让他们越过雷池半步。”

但他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

楚予宁私下来访,定然是来者不善,贺远朝不能在此时离开。

谢军师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向贺远朝提议道:“温副将年轻有为,私认为是带兵前往的最好人选。”

温似锦一愣,“……”

她想点馊主意还行,并没有带兵作战的经验啊,如今真是被架在副将这个位置,骑虎难下。

她刚想说话,贺远朝便提出了反驳意见。

“副将经验不足,他不适合。”

温似锦松了一口气。

结果谢军师又说:“副将缺乏经验,所以更需要这一次机会,如若将军不放心,我可以随之前去,做此次行动的监军。”

这样一说,贺远朝真有点动摇了,他目光落在温似锦脸上。

虽然此人跟在自己身边不久,但却颇有胆识,的确是个好苗子。

是不是应该给他一个机会呢?

谢军师:“况且……军中对副将多有微词,如果他能在此战中建功立业,定能让军中上下心服口服。”

贺远朝点了点头,对温似锦道:“那就这样定了吧,你带一万兵马,军师同行,即刻出发。”

最近贺远朝将温似锦提为副将,有很多人表示不满,确实需要给他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温似锦简直无语,她都没有拒绝的资格,只能被迫应下了。

一万兵马……

一万条人命,都捏在自己手里,肩上的胆子骤然重了许多。

出去之后,温似锦的脸色看起来更糟糕了,她真的没有试过带兵作战,这下要去抵挡北疆,无疑是以卵击石。

上天这是和她开什么玩笑?

谢军师走过来,“副将愁眉紧锁,是在为出战一事担忧吗?”

温似锦现在很想将此人撕碎,为何非得举荐她呢?

“军师大人,我想问你,你是从哪里判断,我很适合?”

谢军师笑了几声,嘲讽道:“既然当上了副将,就得有这个本事才行。”

他留下这句话,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

温似锦要去的地方,是上泱山。

上泱山是一道天然屏障,易守难攻。

北疆军队若想进攻,就必须得翻越上泱山。

温似锦带着一万人,驻扎在山脚,她正在仔细阅读兵书。

可行军作战的本事,不是一蹴即就的。

就连贺远朝本人,也是摸爬滚打十多年,才成了人人心服口服的将军。

温似锦临时抱佛脚,确实是不管用了。

她看向身边的谢军师,问道:“如果不出意外,三日后,北疆军队就会行至此处,军师有何高见?”

谢军师名为监军,但并不想给温似锦提任何建议。

“照我看来,北疆那群胡人,不足为惧,不必放在心上!”

温似锦脑海里浮现出赤漠的身影,他虽然看起来病弱,但血性凶残,北疆人估计都差不多,不是好对付的。

天色一黑,谢军师就回去休息了。

温似锦看着眼前一堆兵书,并无应对之策。

这时候,富贵押着一个胡人,走了进来。

“大哥,我们巡夜的时候,抓到了一个北疆人,他在山林中鬼鬼祟祟,可能是敌方的密探!”

温似锦打量了此人几眼,看外形的确是北疆人。

“你都打听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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