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玟觉得,郇弈的脾气似乎没有当初好了,当初年少还能说初出茅庐不懂事,现在功成名就便容易被人指责自负、忘本一类的难听话。不过郇弈似乎一向做事如此,大家没有多的意见,纷纷夸赞起他的厨艺。

苏玟自觉没有身份去提醒郇弈这些事,索性敛了想法,乖顺吃起饭来。郇弈的手艺很好,但几乎没什么进步,让苏玟一下子就想起了他们同吃同睡的日子。

他晃了神,直到高琅出声询问他伤情,这才缓过神:“没大事,回去休养一阵就行,反正之后也没什么事情。”

陈其穆觉得自己责无旁贷,也道了句歉,说:“要是有个手机还能及时联系一下。”

苏玟一笑,高琅插嘴:“我从我表弟那儿顺来的电话手表都被没收了!”

苏玟笑:“一看你那儿童手表就知道作弊专用,不知道现在成熟男性大多偏爱机械表吗?”

男人凑一块儿,喜欢聊车、表、工作和女人,这一话题掀起男人们聊了起来,顺便给真人秀赞助商某表打了个软广。郇弈在一旁不吭声,等众人说话间隙才忽然想起来似的,偏头向苏玟:“上次落在你那儿的表,我什么时候来取吧?”

苏玟:“……”他竟然把这茬忘了。

一旁的高琅早觉得两人之间不对劲,带头揶揄:“玟哥,你太不地道了,都没邀请我去你家玩。”

“随时恭候。”苏玟笑。

他有意和郇弈撇清距离:“剧组行李是傅哥收拾的,我转头忘了。等回头邮到你公司去,免得你跑一趟。”话说至此,客客气气。

但郇弈听不懂人话似的:“没事,我不忙。”

苏玟:“……”他讪笑:“行。”

吃饭场景拍够了,导演便宣布拍摄到此结束,并提醒苏玟:“苏玟,你经纪人在外边等你,我安排了车送你去医院。”

大家这才知道苏玟伤得挺重,先前还真信了苏玟的“没大事”。郇弈皱着眉想扶苏玟,但门口的傅子路眼尖瞧见了,快步走进来叫苏玟:“玟玟,我扶你上车,东西都放上车了。”

大家挤上来相送,郇弈只能把手放下作罢。

他随着众人送到车门外,竟然还有上车的意思。傅子路忙下车拦住他:“多谢大家这些天照顾玟玟,送到这儿就好了。”他说完凭着和郇弈离得近,悄声在他耳边说:“别再拉玟玟下水了,他好不容易才爬起来。”

郇弈像遭雷击似的,神经麻痹了一瞬,顿时定住了身形。他对上傅子路戒备的目光,最终还是后退了一步。

苏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发现自己摇下车窗和大家说再见的时候,郇弈微微垂着头,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他。这么大个人,脸上竟流露出淡淡的落寞,看上去挺可怜的。

苏玟心头一软。

他摇上车窗坐好,心情复杂。

何洛霄不知道怎么得知的消息,苏玟刚到医院,这人的电话就拨过来了:“苏残疾?”

苏玟的一点小情绪都化成了:“呸。”

何洛霄一听放下心:“脚没折吧?”

“托您的福,就差点。”医生正给苏玟上夹板,牵扯伤处,疼得他“嘶”了一声。

他脑子正清醒,何洛霄说:“你和郇弈相处两天,感觉怎么样?”

“能怎么样,”苏玟忍不住道,“郇少爷真是长本事。”各种步步紧逼,害得他不住往后退,这样子可不好,苏玟凝眸想,要不然借伤退出剩下的录制吧。

“我说阿玟,”何洛霄正色道,“我不希望你和郇弈再搅和在一块儿了,要是你对他还有意思,也别现在……我不想再看你重蹈覆辙。”

这话里的道理苏玟清楚,十六七岁的苏玟就已经很清楚了。

和郇弈从电影院出来那晚上,苏玟没能睡着。郇弈虽然嘴上不说,但眼睛里的情愫太明了,明晃晃的,仿佛要昭告天下,恨不得苏玟看个清楚明白。

苏玟能在人前装傻,在自己面前可装不得。

自己没喜欢过人,由于在剧组辗转长大,也没有寻常孩子的正常生长过程,除了在剧本里,没亲身感受过青春期少男少女的萌动——再加上还有赵曼这个早恋杀手,根本不让苏玟和组里的女孩接触过近。

郇弈这种喜欢让他很动心,像是一种美味的食物,它一直被罩子盖得好好的,你感受不到它的时候一点也不馋,但有人帮你掀开了罩子,馥郁芬芳悄然弥散出来,勾得人食指大动,还没瞧到模样就想扑过去尝两口。

苏玟还算冷静,知道贪吃的人容易变成猪。两个男生谈恋爱,用名词来解释,这叫同性恋。他虽然不反对同性恋,但也知道社会认为这种感情是畸形的,不是大众能接受的。

他不介意,不代表赵曼、傅子路不介意,不代表他的父母不介意,更不代表他的粉丝、他的合作者不介意。苏玟拎得清这些重量,抵制住诱惑把食物的罩子重新盖上,离得远了些。

他也和郇弈拉远了距离,希望能给自己和郇弈留点冷静的空间。

正巧他的电影还得后期去配音、补录一些镜头,又撞上期末,苏玟便以忙碌的借口没怎么回复郇弈的消息。

苏玟父母对孩子的成绩有点在意,倒不是认为成绩好的孩子才是好孩子,只是希望苏玟认真对待学习这件事,顺便给自己留条后路。苏父苏母不觉得演艺是件坏事,但总觉得没有知识技术来得放心。

赵曼秉承苏父苏母理念,但凡期末都会没收苏玟手机,帮助他好好复习。

不过往常苏玟可没有这么配合,赵曼挑眉:“你是不是瞒着我买了个备用手机?”

“怎么可能!”苏玟瞪眼,“曼姐!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呢!”

赵曼怀疑地看着苏玟,然后嗤了一声:“不存在的,只为了革命的胜利。”

苏玟委屈巴巴地卷起作业缩到一旁去做了,赵曼忍不住露出个笑。她早就发现了苏玟最近的不对劲,以前苏玟总偷偷摸摸打电话、发消息,现在偶尔抱着手机发呆,但大多数时候都克制地把手机搁在一边防止自己去拿。

这样子有点像失恋,但苏玟工作劲头还算足,应该停留在自我困扰阶段。

赵曼春节回了老家,无法实时掌握苏玟动态,但有网的时候还是把苏玟干的那些事都料理清楚了。心里知道这人和郇弈的关系恐怕进了一步,也许是苏玟察觉到了什么,自己怕了。

小孩最受不得外界压迫,如果有人非要横插一脚棒打鸳鸯,估计那对鸳鸯会觉得自己苦命极了,交颈共赴死亡。不过要是内部丛生裂痕,那就很难维系了。

年龄小、定力不足、情感浅薄……哪一项都是致命的。

郇弈也早就察觉了苏玟的不对劲,一开始是和自己打电话的时候总走神,后来便变成了断断续续回复他消息,再然后就是找各种托辞中止聊天。他想,自己恐怕还是吓着苏玟了。

但他分明能感受出苏玟对自己也是有想法的,不论是不是和他一样的想法,起码好奇、欣赏一点也不少,喜欢往往就是由这两样兑一兑滋生的。

苏玟告诉他要上交手机一段时间备考,郇弈联系不上他,也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主动找上了赵曼。

赵曼可比苏玟圆滑多了,开口便是:“玟玟他在上课呢,要考试了,老师抓得紧。你找他有急事吗?没有的话,我先转告他,让他考完试联系你?”

考完试都是小半个月的事情了,偏偏郇弈没理由拒绝,只好礼貌道:“没什么事情,麻烦曼姐了。”

被赵曼一掺和,郇弈更加联系不上苏玟了。

苏玟交了手机也抓耳挠腮地静不下心,他忍不住想郇弈会不会找他?会不会觉得他挺懦弱的?会不会以后不和他玩了?

他又想,如果郇弈真喜欢我,那也没错啊,自己这样对人家是不是太过分了。郇弈人生地不熟,可能以为自己好不容易交上一个朋友还看对了眼,结果被这样辜负,有点可怜。

这些念头充斥苏玟的脑子,让他一闲下来就开始走神,只能逼自己疯狂刷题。

屡屡碰壁的郇弈终于决定采取曲线救国方式,主动找上了何洛霄。

何洛霄受宠若惊:“有什么事情吗?”

郇弈也挺尴尬,问:“你和苏玟一起考期末吗?”

何洛霄:“对呀,只有我俩缓考的!每次他都比我多一百多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末了他还气愤,补充道:“没准儿我混在班里考还能拉个垫底的!”

郇弈顺坡下:“很难吗?”

“对呀!”何洛霄忽然想起了上个期末郇弈给苏玟开的小灶,顿时灵机一动,把自己不会的题拍给郇弈,“比如这种题。”他还是比较有心机的,先选了道自己连答案都看不懂的题,以示自己的水平不算低。

果然郇弈那边:“等等。”

何洛霄又喜滋滋地拍了好几张,准备一会儿继续抱稳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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