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满是骨灰坛的大房间里出来之后,五个人又在附近那些石室之中看了看,在那里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从一件石室里走出来时汤萍问道:
“钱小子,这是寒水池的第四层,也是宗内余年会长期盘踞之地,可是,这里就这么简单吗?”
钱潮说道:
“当然不是,来,还有东西要给大家看,那东西就在眼前但却并不引人注意,而且也算是余年会里面最重要的一件东西,跟我来吧。”
说着钱潮就带着四个同伴向着对面那面宽大的石壁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
“褚垣师兄当时跟我说到寒水池第四层的时候就着重跟我强调过,若有一日我们能到这里一定要好好的看一看,看看五灵宗内自从有了余年会之后,究竟有多少人加入过余年会,一定会让我大吃一惊的,他跟我说他第一次见的时候心里是非常震撼的,嗯,只听他说过,我当然没见过,走,咱们一起去看吧。”
他们走去的方向是对面石壁的一端,这第四层中的光线并不幽暗,但是随着钱潮的脚步向前,许多张散发着黄光的符纸从他手中不断飞出排成长长的一列随着他一起向对面的石壁而去,钱潮这样做是要借助这额外的光亮看得更清楚一些。
符纸飞行的比他们走的要快,等黄光将好大一片石壁的表面照得更明亮之后,钱潮最先看清了那上面究竟有什么,他先是一愣,马上就紧走了两步,停下来仰着头看了片刻之后才叹了口气,说道:
“果然如此,就在这石壁之上!”
汤萍四人开始还不知道钱潮要带他们看什么,因为那里只有一片石壁而已,但随着钱潮那许多发光的符纸停留在那高大的石壁之前,随着他们的脚步靠近之后,他们终于也看清楚了,先是一愣,待看明白之后就禁不住目瞪口呆起来。
最开始他们只是发现在那石壁之上竟然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字,从上到下,从这一端向另一端都是如此,这一整面的石壁,长约百丈,高约十几丈,就如同一张巨大的纸张一般,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等他们细心的去看上面刻的那些是什么的时候,这才震惊的发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并不是一篇文章,也不是将什么重要的事情刻印在了石壁之上,那些字是一个一个的名字,就是名字,密密麻麻的几乎刻满了整整一面巨大的石壁!
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些名字的字迹笔体各不相同,就连字的大小也不相同,大字如拳,小字如眼,有的字迹潦草不堪,有的则工整异常,有的写的漫不经心,有的则十分的慎重,有的是横着写的,有的则是竖着刻下的,这明显不可能是一个人留下来的,很可能是……这些名字的主人自己亲手在这里留下的!
整整一面巨大的石壁!
彦煊瞪大了眼睛左右看着,她喃喃的说道:
“我的天,这余年会究竟有多少人,势力如此庞大吗?”
汤萍也在看着,听到彦煊的话后她说道:
“彦姐,这里留下来的,是余年会从过去到现在所有人的名字,这上面的许多人恐怕早已装进坛子里就放在那个大房间里面了。”
“什么!”彦煊又是一惊,忍不住还回头看了看刚才那个满是骨灰坛的房间。
“没错的,彦姐,”钱潮也说道“这上面刻的是从过去到现在所有加入过余年会的人的名字,据褚垣师兄说每一个人加入余年会之后,在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都要把自己的名字留在这面石壁之上,嗯,估计褚垣师兄的名字应该还在后面,咱们身边这里的应该是最初创立余年会以及早期参加余年会的那些人的名字。”
“原来如此。”
“乖乖呀!”
陆平川虽然不认得几个字,但他也知道人的名字要么是三个字,要么是两个字,当然钱潮还跟他说过有的人是复姓,名字可能是四个字,看这里一整面石壁上难以计数的字,想来人数不少,他问道:
“钱兄弟,这究竟得有多少人?”
钱潮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褚垣也不知道,钱潮粗略估算了一下后说道:
“数以万计!”
“余年会,”李简也轻轻的说道“钱兄弟,他们的目的是为了筑基,那这些人名当中究竟有多少是最后筑基了的?”
“寥寥无几。”钱潮也轻声说道。
“唉!”李简叹了一声,修行多艰,由此可见一斑。
汤萍忽然伸手指向石壁最上方被符纸的光亮照到的地方说道:
“看那里,那里是什么人留下来的?”
“是什么?”彦煊问道。
“是……好像是什么人写的诗句,就在最上面。”汤萍答道。
李简目力最好,他仰头看去,然后轻轻的读道:
“夜露初凝朝日薄
蝉鸣喑哑秋风瑟
百年苦恨心不死
岂敢余生空蹉跎”
听完后汤萍问道:
“这是谁写的?”
“没有题名,”李简答道“不过我觉得这可能是余年会这名字的由来吧。”
“应该如此。”钱潮说道。
汤萍点头,又指向石壁上方一处说道:
“那里也有,是五言诗。”
彦煊看清了,便出声念到:
“身似枯树枝
心如老根盘
只愿阳春暖
争艳花林间
雨落雷霆至
雪飘北风寒
最恐樵夫见
伐取化炊烟”
念罢彦煊就摇了摇头,似是对写诗人的心境有感。
汤萍说道:
“这一首听着诚惶诚恐的,足见写诗的人忧心忡忡。”
钱潮也说道:
“嗯,大概余年会的人大多都是这种心态吧,呶,那里还有一首呢。”
说罢钱潮就照着念了出来:
“心枯身槁半生残
昔日雄心作笑谈
不怨此生空抱负
只恨苍天不假年”
“呀,好大的怨气!”彦煊说道。
“的确如此。”
……
余年会,现如今五灵宗内余年会的活动几乎已经绝迹了。
这其中还与他们五个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在骆缨与钱潮五个人合作开启遗迹寻找海韵玉脂灯的那次,余年会就受到了不小的挫折,之后骆缨等人几乎很少再出宗门,只专心修行,让余年会再无法从他们身上找机会。后来在褚垣的带领下,余年会将目光投向了钱潮五个人,可惜呀,他们选错了目标,后来钱潮五个人寻找青鸾之卵时在屏海峰遇到了上官泓与她的师父丘化壑,当时余年会的人就悄悄的尾随在后面,丘化壑因为在屏海峰上没有找到青鸾之卵因此让自己的灵禽人面鸮化身万千,到附近山林中仔细查找,其中一只人面鸮的化身就落到了余年会那些人的藏身之地,褚垣以及一种余年会的人被那人面鸮的恐怖吓得心胆俱裂,当时就作鸟兽散。
那次就是余年会的衰微之始。
再后来就是钱潮将褚垣收服。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是钱潮五个人在大草甸那里彻底击败了温良,然后不甘失败的温良为了继续他的计划又与闫丁一起夺占了寒水池,余年会当时但凡在寒水池里的人不是被杀就是被温良所擒,褚垣是拼了命才逃了出来然后忍着伤痛赶回五灵宗给钱潮送信,从那时起,余年会基本上就在五灵宗消失了,而不久之后,褚垣也因为钱潮相赠的海韵玉脂灯而筑基成功,如今被宗门派到了外面,估计褚垣是极少数能成功筑基的余年会之人。
或许多年之后在五灵宗还会有类似余年会这样的组织出现,但至少眼下余年会已经不复存在。
钱潮五个人都明白为何会有余年会这样一群人出现,这修行界本来就不是一片公平之地,每个人因为先天的原因在修行这条路上的起点就各有不同,小世家出身的弟子与来自大世家的弟子自然不同,宗内寻常弟子与宗内五氏中的子弟更是不同,这既是现实也令人无奈,不少人的起点就是许多人毕生都难以企及的终点!
天下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先天的原因造成的差异自然就会让许多人心中不平。但更重要的是,就算修行界真的是一片公平的净土,所有的修士踏入修仙之旅都是在同一处出发,但是修行对于所有的修士而言也不可能是一件公平的事情。因为人与人是不相同的,这其中就有人或是天分高或是资质好,自然修为的进益之速就远超的同辈之人。
不论是天分高还是资质好,这样的弟子在宗内修行起来除了进益较快之外,还会引起一些长老的注意,然后嘛自然有可能拜入那些长老的门下,而其余弟子则就没有这个机缘了,由此双方之间的差距就会越来越大。对那些天分或是资质不足的五灵弟子而言,唯一能安慰人的就是那句“勤能补拙”了。
但真实的情况是……和许多事情一样,勤……未必能补拙。
尤其是在修行之上。
许多修士在明白这句话时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再回头几乎已经不可能,别的不说,单说在五灵宗这个地方,在宗内寻常就能见到那些踌躇满志的筑基师兄,有时还能看见那些仙风道骨的结丹前辈,那些正是所有人都渴慕达到的目标。
筑基是余年会里这些人的唯一目标,为此他们愿意倾尽所有的手段,至于说到筑基的好处,除了灵气与手段都能得到极大的提升之外,最实际的好处则是……炼气修士寿不满两百,而筑基修士的寿数则以百年计,至于结丹修士的寿限则更夸张。
筑基,至少意味着更长久的寿限。
只要能筑基,不但能到修行界里去看一看这天下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经历许多在五灵宗内见不到也没听过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还可以从容的继续寻找长生的办法。
修行耗费的是时间,而时间对每个修士而言既公平又极不公平!
撇开那些筑基的与结丹的不谈,只说同修为的,一同进入五灵宗的,甚至比自己更晚进入五灵宗的,只因为他们的天分或是资质更优,有许多人已经开始为筑基做准备甚至已经筑基成为了宗门可以倚仗的力量,但同时还有不少人的修为只在原地蹉跎不前。这样的蹉跎是很煎熬人的,而且非是人力所能解的,若无机缘可能持续蹉跎十几甚至几十年,炼气弟子的寿数本就有限,几乎一转眼就是筑基遥遥无望而寿限却即将耗尽的局面,纵然是心性再好的人在面临生死之时也都会在心里生起不同的想法。
他们心里都憋着一个让他们苦思而不解的问题:凭什么!
凭什么那些人出身的世家比自己的世家实力更强大,让他们可以不用像自己这样为了灵石辛劳奔走就可以从容的修行?
凭什么那些人一出生就比自己的资质好或者比自己的天分高,这一点是最让人想不通的,凭什么老天让自己生成了这个样子?
凭什么宗内那些长老要将那些人收入门墙为徒,明明自己为了修行而辛苦奔波,这份心力毅力凭什么不能打动那些长老?
凭什么自己再过几年就可以筑基,但大限就在眼前!
凭什么许多年之后自己早已死去无知无觉之时,那些人还能在山巅云海、天上地下的逍遥自在!
这就是余年会的起源。
不患寡而患不均!
仅仅是为了继续活下去,谦谦君子可以成为暴戾之徒,守法之人则化身奸邪之辈,这些人聚在一起,目标一致,就有了所谓的余年会。
余年会里的每一个人都曾经做下恶事,他们想要的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至少要活下去。
只有筑基才能继续存在于这世上,只有活在这世上自己最初的那些抱负才能得以施展!
不怨此生空抱负,只恨苍天不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