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初鸣 二百二十七:布局剑冢山(九)

大部分的剑修都是使用炼制而来的灵剑,也就是修士通过炼器术得来的灵剑,这就与炼器术相关,是钱潮所擅长的,在钱潮筑基之后,他的炼器之术便不止在五灵宗有名了,“钱制”法剑因其锋锐灵动在整个中洲之南、五灵宗的势力范围之内都受到修士的追捧,不少人都千方百计的找到钱潮为的就是能得到他炼制的法剑,而真正愿意出个大价钱让钱潮用心炼制一把上乘品质法剑的,则都是那些筑基的剑修。

而李简作为钱潮的亲密伙伴,他所用的却并不是钱潮所炼制的剑,他的剑乃是自己居住的那片紫竹林里的灵竹,两根青竹枝在他的手中就是两把锋锐无比的长剑。

这就是剑修中的一个偏僻的法门,以物化剑。

目前在木秀峰的炼气弟子中,除了李简,还有一人也是走的这以物化剑的路子,那就是言霜。

言霜出身于极北之地的大宗门九亘原,她自身是水灵根,也不知是自己寻来的还是她的长辈传授的,她手中那把雪亮长剑据说乃是一块千年不化的玄冰。

李简自身为木灵根,他的青竹双剑原是两根青竹枝。

除此之外,据说还有以厉害的妖兽骨骼作剑的,一般用妖兽牙齿的居多,另外还有以其他物件化作长剑来用的,这样的修士都会在后续的故事中出现。

但一般而言,这以物化剑的法门在剑修之中还是以木灵剑修居多,也就是剑修本身就是木灵根,然后不拘什么灵木,经年累月的拿在手里用,便有了莫大的威能。

但是剑修与其他的修士一样,若是不能一直突破而阳寿耗尽又或者在争斗之中受了不治的重伤,那不免就是陨落的结局了。

而他们手里的所用的灵剑,也就是那一截灵木枝,在其主人陨落后则被成为剑蜕。

至于死剑蜕和活剑蜕的说法只在木灵剑修之中才有。

剑修陨落之时,若他的修为在结丹之下,那他所用的灵木剑便被成为“死剑蜕”,之前宋辕找钱潮鉴定的那根木棍就是一把死剑蜕,而且死剑蜕的用处比较偏,可说是用处不大。

若剑修陨落时,本身就是一位结丹的剑修,那他所用的灵木剑便被称为“活剑蜕”,这活剑蜕与死剑蜕最大的不同就是……将活剑蜕植于土中,在天地灵气的滋养之下,活剑蜕便可以生根发芽,生长成为一颗剑气森然、郁郁苍苍的大树!

五个人面前的剑木林中,虽然树木并不很多,但放眼所及这林中一棵棵气韵傲然、剑气冲天的大树,竟然都是活剑蜕生长而来的!

认出这些大树的来历之后,李简与钱潮心中的震撼便可想而知!

当年那一役,五灵宗内几乎所有的结丹长老都在此围攻那些陷入疯魔的染尘派剑修长老,那一次……究竟有多少人死在了这里!

看看眼前这片剑木林便可知道有多少木秀峰的木灵剑修在那次大战之中在这里陨落了!

由此推之,当时一同陨落的其他结丹修士更是不计其数!

那次的变故对五灵宗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

甚至那一役很有可能就是木秀峰由盛转衰的一个重要转折,直到现在,木秀峰似乎都没有恢复元气。

大宗门的一次变故直接导致了一个剑派的盛衰,同时还关系到许多修士的生死,虽然年代漫远已不可追,但都在这里留下了见证!

感慨着这些,李简向着林中踏出了一步。

林中原本弥漫的那滔天的恨杀之意以及外溢而来无边暴戾的剑气,开始似乎只是在阻止五人继续向前,随着李简向前踏了这一步,所有的这一切竟然齐齐的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般,在瞬间如同饥饿的猛兽发现了能果腹的小兽一样都转向了李简,重重叠叠的压力如同无形有质的洪潮一般漫卷而来,扑面的山岚微风都似乎是擦面而过的道道剑锋,李简的身前身后瞬间就被盯上了无数旁人无法发现的惊疑双眼,它们紧紧盯视着,猜疑着,又似乎在等他再踏出一步便齐齐而上将他撕成碎片。

紧张恐惧中的李简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了代表身份的木秀峰玉佩,拿在手里向前举起,温润的玉佩此时在这林中剑意的催逼之下竟然发着莹莹的光。

冷月仙子曾经说过,要过这剑木林,要表明自己的身份。

她还说过,在这里有一种极为厉害的妖物……

冷月前辈没说是妖兽,更没说是妖禽,而是说这里有妖物!

冷月前辈不可能骗自己,也不可能会说错了,这木秀峰的玉佩正是五灵宗剑修的身份标识,想到这里,李简举着自己的玉佩又向前踏出一步,然后,就在这片剑木林中,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令五个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最先发现的当然还是李简,不过他并未发出任何的声响来,但他身后四人则不同,最先注意到的是彦煊,没办法,五人里只有她的胆子是最小的,因此也最是敏感,她正在担忧无比的看着李简的身影时,忽然间发现自那剑木林中的每一棵大树之后,竟然齐刷刷的都转出来一个人影!

“啊”得一声低呼,彦煊马上就捂住了自己的嘴,随即汤萍也看见了,然后四个人便都惊悚的看到了这一切。

其实那也并非是人,而是一个个人形的虚影,在剑木林中的每一棵大树之旁都能看见一团虚影,细说的话那是一个人大体的轮廓,但是五官面容,服饰佩戴等等一切都是虚虚的一团,如同一盏热茶冒出来的白汽,但是更加的混沌浑浊,它们从大树的后面齐齐的转出来后并无动作,就那么静静的站立着,能感觉得到,那些……影子……是在盯着闯入林中的李简,像是威胁,更像是蓄势待发!

自这些人影从那些树后转出来,李简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绝望般的恐惧,一向杀伐果断、心性坚毅的他在那时才深深的体会到了自己的渺小就如同草芥一般,事后他再回想此事的时候才明白,只有在汤伯年,姑获前辈,康釜前辈甚至还有冷月前辈这样的人物齐齐的对他动了杀心又都站在他面前准备动手的时候,他才可能会有这种绝望的感觉!

冷月前辈必不会骗自己!

李简把心一横,眼前是妖物,并非灵智不开的妖兽,既然冷月前辈要自己表明木秀峰弟子的身份便可无事,那么……

“晚辈五灵宗木秀峰弟子,路过剑冢山,前来拜谒剑修先祖陵寝,还望各位勿要阻拦!”

李简举着那面玉佩对着林中大声的说道,平生第一次,他感觉自己有些底气不足。

然后那些人影便由在树下站立转而迈步向着李简就走了过来!

五个人都同时紧张到了极点!

这些人影究竟是什么,钱潮面上苍白,眼中却微微闪着蓝光,他不敢惊动那些人影,但仍想看破些端倪,不过一直紧皱着眉头。而在汤萍看来,这绝对不是天然而生的妖兽一类,更不是什么妖兽的幻术,至于是什么,她无法看明白。至于彦煊与陆平川更是不知眼前所见为何物,相比于彦煊心中的恐惧,一向无所畏惧的陆平川此时想的倒是大不了一死!

多亏了钱潮就站在陆平川的身旁,他注意到了陆平川的紧张,这位陆兄浑身发颤,额头冒汗,几乎到了要崩溃的边缘,钱潮便一般抓住了陆平川紧握拳头的手腕,对其摇了摇头……既然李简说过他能解决,而且还是冷月前辈所传授的,那么……应该没有错吧!

就如同恐惧到了极处就是愤怒,要歇斯底里的发作一通,李简此时的内心也在发生着改变,他心中并不是恐惧,而是紧张,紧张到了极处后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静观其变,什么也不做就呆在原处看着那些人影向他走来。

这些人影虽然都是虚虚的一团,但细看之下也能区别出不同来,有的似乎高大威猛一些,有的则身形清瘦,甚至有的虚影一看之下就知道是个窈窕女子,他们走过来的步伐也是各异,有的大步流星的向着李简而来,有的则步履沉稳走在后面,但不论如何,随着这些人影的靠近,如冰山一般彻骨的杀意便沉重无比的向着李简重压而来!

而且,这些人影原本是白汽混沌的一团影子,但随着他们纷纷的接近李简,那些影子的颜色也在逐渐变化着,由一团混沌的白汽转而成为了浑浊的黄沙,继而又如同一团血雾,最后到李简身前时都变得漆黑一团,如同墨云一样。

同时,这片剑木林所有的树木的枝叶都齐齐的抖动了起来,山风本不大,枝叶只是轻摇而已,但就在这些人影齐齐的走来之时,几乎所有的树冠都在簌簌而抖,发出金铁一般的嗡鸣锐响,预示着危险即将在下一刻就会到来!

怎么表明自己的身份呢?

看来这木秀峰的玉佩似乎用处不大。

此时五个人都在思索着。

李简看着面前已经几乎聚成一堵黑墙一般的混沌人影,忽然间如同在狂风骤雨的暗夜里看见了远处城郭的灯火一般!

这些人影已经遮挡住了李简的目光,但是在这些人影的上方,正是这片剑木林茂盛的枝叶!

剑木林!

活剑蜕之林!

剑蜕!

灵木剑!

他的青竹灵剑!

原来……冷月前辈所说的表明身份……竟是这个意思!

“剑……”汤萍忽然喃喃了一声,然后猛抬头要大呼一声,引得彦煊紧张的侧头看来。

钱潮则忽然间一声大喊:

“李兄,你的剑……!”

而就在汤萍与钱潮都想明白了的时候,李简已经将自己的两根青竹枝握在了手中,碧绿的竹枝在手手心里有一种令人舒服的凉意,更让李简有一种可以依仗的安心之感!

然后就在面前这团团簇拥过来的人影面前,那两把青竹枝骤然间白光炽烈起来,瞬间,竹枝上竹节不见,绿意消失,在暴起的白光之中,碧绿竹枝化作了一长一短的两把无坚不摧的宝剑,剑形古拙,剑身笔直,剑光灿灿,剑刃锋寒,若有若无的杀意自剑身上荡漾而出,与之相伴的还有两声似乎共鸣在一起的剑鸣声!

所有漆黑的人影同时齐齐的停止了动作,看不清他们的面目,但看姿态该是都在怔怔的盯着李简手中的剑!

然后就在一阵山风的轻柔吹拂之下,风过烟消,那团团漆黑的人影竟然都被吹散了!

林中枝叶发出的金铁嗡鸣也同时消失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自踏入这剑冢山之后的那种萦绕不散的重重压力与层层杀机,那种挥之不散又查不明来源的心惊肉跳也一齐消散,剑冢山这里的剑意剑气还在,但似乎对他们的敌意和杀机竟然在瞬间便消失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李简如同虚脱一般就要倒下,此时他手中的青竹灵剑又恢复成了碧绿的竹枝,幸亏有这青竹枝的支撑,否则李简就真的倒下了,在那些人影被吹散的时候,李简便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但明明没有动手,不知为何他现在只觉得全身如同大战一场之后的虚脱,全身没有半分气力。

“李兄!”彦煊与汤萍疾步上前来搀扶他。

钱潮面色犹有些苍白,他仰头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剑木林的枝叶,愣愣的不知该作何想。

“乖乖呀,”陆平川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活了这么大……今天总算是见到鬼了!”

见李简实在乏力,彦煊与汤萍便扶着他坐在了林边,彦煊抓着他的手腕勘察他体内的情形,汤萍则心有余悸的问道:

“李兄,那些……是什么?”

“不是鬼……是……”李简听了刚才陆平川的话,有些喘息的说道“剑傀!”

……

剑傀究竟是何物,并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五灵宗也好,木秀峰也罢,对剑冢山的剑傀都是一种存而不论的态度,毕竟解释剑傀就要说明当年那件让五灵宗受了重创的大事件。而放眼整个中洲,除了五灵宗的剑冢山,似乎再没哪里有过关于剑傀出现的说法。

冷月仙子在后来给李简说过一些,这个说法也是木秀峰的剑修长老们私底下所公认的,那就是剑修入魔后又死于彻底疯魔的状态之中,其魂魄是得不到解脱的,无尽的悔恨会永远的伴随着他,魂魄受到魔境的污染,死前又痛悔不已,狂乱与悔意纠葛,魔心与剑心纠缠,因此才造就了这天下别处都没有的剑傀,据说在剑冢山那次大战之后,木秀峰的剑修来此祭奠时就发现了剑傀,众多剑修以为是这里招惹了什么难缠的妖物,便擎出随身的法宝长剑准备将其驱赶,但剑光一现之时,那些剑傀便遁走了,如此反复之后人们才发现了这剑傀的特点……只要是身为剑修,便能惊退那些剑傀。

后来人们便明白那根本就不是惊退,而是剑傀残存着对于木秀峰的悔恨和愧疚所致!

李简歇息之后,五个人再过这剑木林时感觉便完全不同了,林中依然是剑气森然,但之前那种令人绝望的恐惧再也不见。看着经过的一棵棵合抱之粗的剑蜕灵木,感受着林中的沛然剑气,让这五个人在惊奇之余甚至有了一种身在木秀峰中的感觉。

剑木林的尽头处有一个高大的石冢,石冢之前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只有一个大大的“悔”字,想来这就是当初那些染尘派长老们的合葬之处了。

李简到底是木秀峰弟子,这里埋葬的长老不管曾经对五灵宗造成过何等的伤害,都非出自本心,墓碑上的一个“悔”字便足以说明。石冢之前,李简整理自己的仪容,然后肃容拜倒,他所拜的既是这里埋葬的长老又是木秀峰能绵延至今的一脉传承。

接下来五个人便找到了洗剑池。

石壁上的一个岩洞,并不深,接着洞外的光辉,洞内情形清晰可见。

那是不大的一个池子,但却很深,池子中满是清水,池子上方一块倒悬而下的石钟乳,每过一段时间便有一滴清水滴入引得池中一阵涟漪。

“这里面……好多的剑!”陆平川忽然说道,他正探着脑袋往那池子中望。

果然,几个人都凑过去看,就在池子的底部,清水之中一把把寒光四溢的长剑就散落在那里,有的已经折断成为残剑,有的则依然完整,光华灿然。

看罢,李简叹了一口气,说道:

“可能……都是当年那些前辈们所用的剑吧,洗剑池,只有洗才能干净,才能去除罪孽,这大概就是这池子得名的原因吧。”

顿了顿,李简又说道:

“刚才与那些剑傀对峙,我好像若有所悟,嗯,咱们能不能在这里待一阵,我想在那剑木林中参悟一番,或许会有所得,如何?”

“当然。”

李简在那石钟乳下以滴下的灵泉水沐浴了自己的一对青竹枝,然后就出了那个岩洞,他现在剑木林中缓步绕遍了每一棵大树,仰头观瞻之时在树干上或是拍击或是轻抚,或是怔怔出神或是闭目感受,好一阵之后他才在一丛修挺直俊的灵竹之下盘膝而坐,将自己刚刚沐浴过灵泉水的两根青竹枝都置于自己的膝头,然后就闭目进入了冥思参悟之中。

这里的灵泉水难得,汤萍则继续留在岩洞中收集低落的灵泉,彦煊则在旁边陪着她。

陆平川坐在岩洞口那里看着李简在这林子里转了好大一圈,然后就坐了下去,见到钱潮从岩洞中走出来,便说道:

“钱兄弟,刚才我看着李兄弟有些不太寻常呀,不会被这里那些什么傀给迷住了吧?”

“放心吧,不会的,今日对李兄该是一个难得的机缘,咱们静静等着就是了。”

“嗯,好,只要李兄弟无事就行。”

五个人找到那洗剑池的时候,天色不过正午而已,李简之后就在剑木林中一坐,接下来日影西斜,树影渐长,最后暮色苍茫,空中群星隐现,再接下来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四个人都明白此次的剑冢山之行对李简而言是一个重要的机缘,因此根本不敢弄出什么声响去打扰他,彼此就算交谈也都是低声细语。

直到东方泛白,朝露初凝之时,李简才缓缓的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这一次剑冢山中的参悟,对李简而言极其的重要,这一次的机缘并非是对他的修为,而是李简作为剑修,在这次的参悟中,已经悄然的铸就了他自己的剑意。

李简曾经有幸感受过冷月前辈的剑意,那一次冷月前辈只是随手摘下了一片草叶,以那草叶作剑比了一个剑式让李简自己感应,被那草叶所指,李简就觉得自己身在雪原冰山之下仰观明月高悬,不过也还是那一次,让李简感受过之后冷月前辈便让他将这种感觉忘记,因为这种剑意是她的,而每个剑修的剑意都是不同的,就算是师徒关系,弟子也不能模仿自己的师父,自己的剑意要自己去找,就在这次的参悟之中,李简已经初步的找到了自己的剑意,并且……就在不久之后爆发的那场激烈的争斗之中初显峥嵘!

还有一件事令李简惊喜,他放在膝头的两根青竹枝,其中那根长枝,也是他当初在竹林中戏群蜂时最先使用的那一根,不知道是经历了这次灵泉水的沐浴有了起色,还是因为李简剑意初萌,竟然在一个竹节处生出来一片嫩绿的竹叶来,至于那根短的竹枝则未有什么变化。

当李简起身走向自己的几个伙伴的时候,汤萍眼尖,盯着李简有些迟疑的说道:

“李兄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呢?”

“嘿嘿,李兄弟歇了这么久,精气神当然养足了。”陆平川笑道。

“是有些不一样了。”彦煊也说道。

钱潮则笑道:

“恭喜李兄!”

李简一笑:

“这次算是有一番收获,不过具体如何还要以后才知,如今我再无他事,钱兄弟,咱们可以去找那温良动手脚的地方了。”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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