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老者的青铜马车停在南药国的国都采香城外的一处奢华讲究的庄园里。
这处庄园的主人姓彦,自然也是有甲选玉牌的人家。
不过与钱潮和李简各自的家族不同,彦家之人并不在朝堂做官,却算得上是南药国里最大的商贾,可说是富可敌国。虽然只是一心行商,但却不是说彦家在南药国就没有根基,几乎每一代皇帝的贵妃,都姓彦。
此时甲选已经结束,庄园里黑压压的一众人等正看着一个小姑娘在给一个年轻的妇人拜倒行礼。那小姑娘跪在地上抱着那年轻妇人的腿呜呜的哭着,不愿松开手。
那年轻妇人也低着头用手里的帕子给那小姑娘抹着脸上的眼泪。
细看之下那小姑娘虽然衣饰平常且又哭得一塌糊涂,但泪眼婆娑之时明眸皓齿,粉颈螓首,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
待那小姑娘行完礼,年轻妇人便蹲下身,流着泪又嘱咐了一番,万般不舍的最后抱了抱她,便将这小姑娘轻轻推开,递过了一个大包袱去。
那小姑娘这才抱着那包袱依依不舍的爬上了那辆青铜马车。
整个过程这小姑娘看都不看年轻妇人旁边的那个男子,让那男子有些尴尬。
汤老者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个小姑娘叫彦煊,方才甲选之时,众多的孩子都没有灵根,唯独这个小姑娘的手一触碰到那玉如意,便让那如意顿时红亮无比,整个彦家庄园都笼罩在一片红艳之中,直吓得彦煊几乎将手里的玉如意扔出去。
这彦煊的灵根让汤老者心中也有些惊讶,虽然并非上佳之质,但一个佳字是妥妥的,上佳资质的孩子难寻,资质为佳的也不好找,这次出来能带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回宗门,也算没有白跑一趟了。
不过后来这彦煊抱着自己的娘亲哭泣之时,汤老者冷眼旁观,也略略的将彦家的一些事情看了个差不多。
彦煊娘亲身边的那个男子定是彦煊的父亲,看此人年纪不大,但是脚步虚浮,脸上也是倦怠不足的样子,加上行走间的浮浪之气,此人定是个酒色之徒,怕是早就被淘空了身子。
看彦煊的娘亲,脸上的愁容密布,怕并不是全为了女儿的离家远行。看起来她在彦家的日子一直都不太好过。守着这样的丈夫,拉扯出这样出色的女儿,如今女儿要离开,这个妇人心中的悲苦怕是外人不能领会的。
而彦煊这个小丫头,汤老者看得出来她对着彦家可说是怨气郁结,这丫头资质又好,将来有了修为再回到彦家时……唉,终究彦家是五灵宗看顾的家族,今日还是给他们提个醒吧。
想到这里,汤老者扭过身,他身后是彦家的家主,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虽然年纪大,但是精神矍铄、身体依旧硬朗,正躬着身,恭恭敬敬的跟在汤老者身后。
“彦家主,老夫这里有句话还希望你能听一听。”
“仙师请讲”那彦家主立刻恭敬的说道。
“本来你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便插嘴。不过今日甲选时你也看到了,你那孙女资质非常好,心性也不错,老夫断定这个孩子将来在修行之上一定会有一番成就。”
听到这里那彦家主喜道:“多谢仙师。”
“嗯,一般说来家里有这样的孩子应该是你家的幸事,但老夫看那孩子满是愤懑怨恨之意,待那孩子修行些年月,有了些神通,将来回到你彦家,恐怕非你彦家之福啊!”
那彦家主闻听此言顿时色变,他是家主,家里的事情自然也都有知晓,自己那个儿子有些不成器,那个儿媳妇的日子不好过他当然知道,只是这种事他才懒得管,难道儿子儿媳不睦也要自己这个家主出面吗?
可如今偏偏那个儿媳生养的女儿被仙师选中,可就大不一样了。
彦家主呆了呆,有些结巴着说:“仙师,能……能怎样?”
“这可就不好说了,虽然还不至于让她行出悖逆之事,但是她可以将她娘带走,对外再说彦家与她再无半点关系,或者……”
汤老者说到这里看了紧张彦家主一眼,继续往下说。
“或者夺了你家的玉牌,也是有可能的。而且若真如此,她可是你们彦家出来的修士,这种事我们宗门也不能插手,只能依着她。若真如此……”
“啊!”彦家主目瞪口呆的盯着那辆停在院中的青铜马车,一时之间有种冲动要钻进车内将那个已经进去的丫头再拽回来。
“老夫估计,十几年后,你这孙女必有小成,按例会回家一次。那个时候只要消弭她心中怨气,她毕竟还是你的孙女,这里有她的亲娘,如何会做出对家族不利的事情呢?”
汤老者的话那彦家主就记住了一个“十几年后”,正盘算着自己还能不能再活十几年。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那孙女心中记挂之人若是能劝说她,你彦家当然无事了。”
汤老者见那彦家主呆呆发愣,便又明说了一句。
那彦家主也是人老成精,已经从汤老者的话里面听出了味道。显然,这位仙师已经洞察自家之事,立即恭敬的一边行礼一边对汤老者说道:“多谢仙师提点,请仙师放心,晚辈知道如何去做,今后不会再让我那儿媳妇受半点委屈,这些年来晚辈的疏忽,定会给她一个补偿,让我那孙女回家之时满心欢喜。”
汤老者点了点头,说道:“但愿如此吧,老夫也是不愿看到我宗门弟子将来为难,好了,老夫这就走了,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老者便登上那辆青铜马车而去。
彦煊的父亲见那仙师登上那马车已经离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刚才送别之时,女儿对自己的冷淡让他心中有些不悦,但却不敢发作,只能忍着,好在事情现在都结束了,现在他的心中早已活络起来。
说起来这彦煊的父亲因为行事浮浪无状,贪酒好色,所以在家族中地位并不高,彦家偌大的产业,他能经手的并不多,现如今他的女儿被仙师选中,去那仙山修行,这样可以继续护佑彦家,这可以说是为彦家立了大功,凭着这样的功劳,几处他早就想染指的生意和产业,似乎都可以名正言顺的向父亲去讨要了。
于是他挺直了腰身,昂首越过自己的几位兄长向彦家主走去,说起来平时他还不敢这么做,但现在不同了。
来到依旧发愣的彦家主身后,彦煊的父亲躬身问道:“爹,是不是没事了?”
方才汤老者与彦家主说话之时,彦家主一直背对着家人,因此他并没有看到彦家主面上表情的变化。
彦家主在失神中被人打断,扭过脸来,待看清了,顿时勃然大怒,也不说话,回身抡圆了就在他脸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抽的彦煊的爹身子转了一圈便摔在地上,然后捂着红肿的脸呆呆的看着自己怒气冲天的父亲。
彦煊一进入车内,便愣住了,同钱潮一样,她本以为那辆车只是来接自己的,毕竟从外面看车厢那么小。
但是一进来却发现里面竟然如此的宽阔,比彦家最大的厅堂不知道要大了多少倍,这种强烈的新奇感几乎让她忘了离开母亲的酸楚。向四周环视了一圈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后才发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人,那么多张脸都扭过来看着自己。
彦煊性格温柔随和,偏于害羞懦弱,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在注意自己,腾得一下脸就红了,便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包袱便向里面走去。
靠近入口的地方已经没有位置了,就算有彦煊也不敢坐到一群陌生人中间。这些人坐的好像都是草编的蒲团,看里面似乎还有宽敞的地方没有人,彦煊打定主意到里面去,找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来。
“喂!”突然有个小姑娘转身一脸不高兴的叫住了她。
那个小姑娘和其他几个小姑娘围坐在一起聊着天,彦煊走过时,视线受手里的包袱所阻,所以踩在了那小姑娘的裙子上。
“啊?什么事?”彦煊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感觉自己初来乍到,大概是要受欺负了,这让她很是紧张。
“你踩了我的裙子!”那小姑娘早就从彦煊的衣着上判断出她的来历,便毫不客气的斥责。
彦煊这才知道到是自己先冒犯了人家,忙连声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说完不等对方说什么,便逃跑一样的快步向里面走去。
“真是的!”那个小姑娘一脸不高兴,不满的嘟囔着“走路不睁眼睛吗?”
彦煊根本不敢还嘴,只得想着紧走几步。
现在她有些看明白了,这个大殿一样神奇的车厢里面,左手边坐着的都是女孩,右手边坐着的都是男孩,年龄和她仿上仿下。那些人都随着她的脚步扭头看她。在自家之中,彦煊就一直受到自己那些兄弟姐妹们的欺负,所以现在这么多的孩子让她心里发慌,只想快点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别再这么引人注意才好。
左手边比右手边的人要少一些,没几步便可以走到最后,可是最尽头处竟然是一个男孩子坐在那里和对面的一个小姑娘下棋。
这让彦煊有些诧异,怎么他跑到一群女孩堆里去了,肯定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彦家中有几个岁数稍大些的堂兄,每天没事就喜欢欺负府里的侍女,那个家伙估计也差不多,要离他远一些才对。这时那个男孩抬头看了她一眼,他对面的那个一身湖蓝衣裙的小姑娘也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更让她心里慌,忙低下头去,匆匆而过。
可是脚底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不大,很硬而且很滑,一只脚一下子就向前滑了去,身体也就失去重心向后仰倒,惊得她发出了一声惊呼。可是倒了一半便停住了,她感觉自己被一个人抱住了,这更让她大窘,她可是记得自己背后是那个下棋的男孩,这要是被一个男孩这样抱住,自己还活不活?等她慌忙挣扎着站稳,红着脸再看时便放下心来,原来是那个湖蓝色衣裙的小姑娘见自己要摔倒便过来帮忙。
“多谢姑娘。”彦煊连忙向这个小姑娘道谢。
那个小姑娘忽闪着大眼睛看了彦煊几眼才笑眯眯的说:“姐姐你没事吧,没吓坏吧?”
“没有,多谢了。”彦煊连忙说道。
“都怪他!是他把棋子乱扔的。”
那个小姑娘用手一指那个还坐在那里的小男孩。
彦煊这才注意到自己踩到的是棋子,白色的棋子很显眼,但是黑色的棋子在地上就不那么明显了,怎么地上还有碎掉的棋盘?
听到被说成乱扔棋子,那个男孩翻了个白眼。
“姐姐别往里面去了,里面没人,一个人多没意思,就坐这里吧。一起还能说说话,不烦闷。对了,姐姐你会下棋吗,会就来帮帮我,这家伙很厉害,都赢了我好几局了。”
说着,那个小姑娘便不由分说得拉着彦煊坐在自己旁边,还拽过来一个蒲团把她的包袱放在上面。
这个小姑娘看上去比自己小几岁,倒不让人怕,彦煊被拉着坐了下来。她会下棋,不过看了一会儿她发现那两个人的棋下得都比自己好,所以根本不打算插嘴。
那个小姑娘一边下棋一边和自己说着闲话,倒也不觉得烦闷。不过毕竟是离家远行,本来心情忐忑又加上离家的不舍,渐渐的,彦煊想了阵心事便感觉乏意涌来,靠着背后的一根柱子,歪着头睡了过去。
钱潮发现汤萍很有意思,自己刚进来是被那个魏四公子欺负很是窘迫,汤萍便把自己拉了过来。后来那么多人进来,她理都不理,直到这个彦姓的小姐姐进来之后也是十分的窘迫,才被她拉了过来。这个汤小妹的小心思,还真是……想到这里他看了汤萍一眼,嘴角微微翘起。
这一眼却被汤萍发觉了,她注意到钱潮坏笑一样的笑容,知道心思被看穿,也不在意,说道:“你跟我说了一番大道理,我总得试过才知道对不对。”
“嘁!”钱潮嘘了她一下,故意盯着汤萍鼻梁两侧的那几个小雀斑看。
“看什么看?”汤萍当然知道钱潮在看什么,有些羞恼的挥了挥手,挥散了钱潮的目光,“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