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田芯眼睛一亮,以为是又有人想订水滴钟。

白慕言看着许田芯对他挤眉弄眼暗示询问,突然有点儿泄气。

低眉间扫过新换的衣裳和皂靴,白慕言觉得自己甚至有点儿可笑。

明知道还没到自己穿什么,许田芯会多注意的程度。

她压根儿也感受不到,他为她换衣的那份甜滋滋,那自己一早上,这是在瞎忙乎什么?

好在白慕言还很清楚是自己先心悦于许田芯,就不能要求对方和他是一样的心情。

这么一想,他瞬息间就将心情调整好。

白慕言告诫自己,无论田芯开没开窍,自己心悦一个女孩子,能做的就是对她好。而不是对她提要求说,我对你这样,你怎么都没点儿反馈呢?

人家凭什么非要给回馈,人家也没让他喜欢。

这不是自己控制不住嘛,哎。

在白慕言看来,这事儿还有些像读书,只需要知道少壮不努力就会老大徒伤悲,没努力过一定是遗憾的。至于剩下的结果真不用多纠结,岁月会告诉答案,以免患得患失。

白慕言站起身,笑看许田芯询问:“长辈情况如何,我是来探望的。”

不是寻个借口想找她订货啊。

许田芯笑呵呵道:“正好醒着,你要进来看看吗?”

白慕言心里迟疑,看一个未出阁的长辈,他有点别扭,又没什么话聊。

但他表现的却很从善如流。

毕竟有些时候,除了镇定也做不了别的。何不如沉稳些,不丢派头。

一直到推开门,白慕言看到躺在炕上的是老老太才松口气。

只怪自己没有打听清楚,合着这里还倒下一个。

白慕言问:“太奶情况如何?”

许田芯答:“肋骨骨折,需要将养两个月,不是着急的事儿。”

太奶?

陪同白慕言进屋探望的许里正几人,控制不住地互相你瞅瞅我我瞅瞅你。

许里正讶异:这辈分够乱的哈?到底是从哪头论起的。

不过,眼下这并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秀才公的车,正停在许家庄,车帘是专属秀才公才准许用的蓝色。

许姓庄子正一传十十传百。

没过一会儿功夫,好信儿的村民们就都知道了,十里八村内最出息的那位秀才公,也是附近唯一考取功名的那位,亲自来探望许家老老太。

大伙听到消息一边赶来凑热闹,一边咂舌议论着:

近些年连许家庄最牛气人家的长辈没了,都请不来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换句话说,也就是请不来白慕言。

毕竟人家那时辰多金贵呢,你当认识或是给送点礼有点人情关系就会来?

没想到许家老老太病了,这就来啦。

听说还是带着饭菜糕点礼品来的。

村民们七嘴八舌议论道:

而且要真论身份,白慕言地位也比镇亭还高,别看镇亭有实权。

听说秀才公见知县不用跪,还能骂官员不获罪,白慕言要是犯事儿杀人放火也不能立马被抓走,需要往更高一级的衙门上报。

“你们男人家说半晌没说到正点子上,白秀才公最难得的一点是他很年轻。”

是啊,年轻,要是将来再进一步呢?秀才不过是起头。

而就是这样前程坦途的年轻人,人家拿出时间特意来探望一个老太太。

更重要的是,这个无论是前程还是相貌都很出彩的秀才公,还特意坐在炕边对老老太道:“你老不用起身,无需客套。”

屋里站不下。

此时屋子里,院子里和窗户外面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老老太看到白慕言有些意外。

虽然儿媳妇家里,近些日子认识不少几品几品大官,按理秀才不足为奇。但说实在的,对她来讲那些大官都有点缥缈。

咱出去说认识那些官员也没有底气,总感觉咱家太底层就是个供货的。想必乡亲们也会这么觉得,飘飘忽忽。

可轮到白慕言身上就不同了,要知道十里八村都以能和白家亲属搭上话为荣。

而且如此正儿八经公开走动,还是第一回。

老老太有点受宠若惊,捂住胸口小声道:“让你能亲自去拜访的都是先生,读书人。没敢想,秀才公会来看我一个老太太。”

白慕言望着老老太笑着说:“你老客气了,别说我眼下只是个秀才。就是将来再进一步,再进两步,多少步只要我人在家,就要来探望您。”

屋里屋外众人听到这话,各个惊讶的不得了。

也就是说,秀才公以后当举人,当进士,当多大官都会认下这份走动关系,他们没理解错吧?

可白秀才为何要这么捧着许家?

要知道老老太这支子许家人,人少,田地加一起也不算多。可以说,这支子姓许的,以前在庄子里就是个普通村民家庭,开宗族祠堂也是站在后几排。

白慕言好似猜到了众人的疑惑,他认为自己有必要解释两句:

“太奶,您可能不清楚,其实我本人是很钦佩我许婶子和田芯的。

单拿二道河村举例,说句在我婶子和田芯的带领下,改变不少人家的命运,这话并没有夸大其词。”

白慕言生长于乡下,太了解乡下这地方,只以点概面点拨两句,乡亲们还真不一定能听懂,因为想不到那么长远。

只有拿出具体事例,大伙一听真是那么回事,才会说对对对。

所以白慕言特意举例给大伙解释道:

“像我婶子带大伙挣钱,让村里各家手有余钱,那嫁闺女娶媳妇挑选的侧重点就会不一样。

以前只看重闺女嫁过去能否吃饱饭,儿媳妇能不能多干活,其他的都往后放。现在手有余钱就会看看品性如何。

而品性,要我说其实才是根基,咱们不是有句话叫做好女旺三代,悍妇毁一族。这不是改变命运吗?”

外面昨夜和许大伯对着干的栓子媳妇,第一个率先响应道:“对对对,那姓谷的娘们就是毁一族。”

栓子媳妇被许里正瞪了一眼,这面讲话呢,你一个婆娘插什么嘴。

栓子媳妇也不当回事,他们里正就那死德性,爱瞪瞪去呗,她要不是为了再多听几句,好去谷素芬家大门口多传几句气人,她现在早跑走了。

白慕言继续道:

“就连今年二道河的年夜饭,我猜也会和去年有很大不同。

我还打算去各家看看,对我做文章有好处。

咱们老百姓常说,所谓好官就是带领大伙吃饱饭。

以前的官员并没有让二道河变的不一样。

还有我这个有点功名在身的人也做不到。

而二道河眼下有这么大的变化,我看再过一年就能成为附近首屈一指的村落,我家所在的庄子也比不得。

这些变化是谁带来的?我又怎会不敬佩。”

许家庄还有好些人没去过现在的二道河,天冷没去,感受不深。可秀才公说人家能成为首屈一指,那就不会有假。

毕竟有些事情经读书人口中说出来,对于大伙来讲才像是官方认证似的。

此时一个个又晕乎乎地看向许老太,大伙好像也才意识到,他们只关注许家二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像是三辆牛车说买就买,哗哗往外面推货卖货,那得挣多少银钱。

似乎没有想过许家二房买卖越多越干不过来,干不过来就会雇人给工钱,日子一久,指定会让不少人家变得不再一样。

难怪老老太只是病了,秀才公就登门。

也难怪许家有事,二道河村很夸张送来不少饭。就好像以前没挨过饿似的,今早还有不少人家背后吐槽,装啥呀。

总之,归根结底,他们许家庄作为婆家村,症状就在于还拿人家当许家二房媳妇,总觉得很熟,本能地小看人家。

而白慕言认为,以上,自己通通说的都是实话,无关对田芯的心悦。

连那句他想看各家年夜饭有什么变化也不是假的。

并且他还打算带几位同窗去看。

因为他打算听取田芯的意见,对互市态度变得积极起来。

上次从西山镇和许田芯同车回来路上,说起科举做文章,田芯问过他对互市的看法。

他实话实说不那么看好,长久不是个事儿,而且要想长久互市也不是这么个互市方式。

很明显弊端太多。

然后田芯问他,你科举的时候就打算这么写?似乎忍了好一会儿,田芯才犹豫着对他说:

“遇到没有准确答案的题目时,是不是要先把握好大方向?

否则不得心意,大方向起头就错了,即使论述的言之有物,是不是也会……

上下一盘棋嘛。

咱们镇北大将军家,霍家,底蕴强不强,百姓周知的事,他们也比咱们更了解这场互市的弊端。

可表面上,那不是照样要为互市忙碌?谁敢唱反调。

那和上司吃饭你转桌,上司取暖你灭火有什么区别。”

再多的,田芯就不说了,但白慕言也听懂了。

论互市弊端再深刻,批卷人也不会给他高分,他很容易明年八月份落榜。

好在他还算是一个务实的人,只暗自和自己的风骨倔强两天,就选择不再硬犟,干不过。

可让他歌功颂德互市的妙处,说为了不让边境起战事,大冬天的,从南至北临时拉起一支支队伍,考虑得真细致嘿,差些没将这些互市贩夫们冻死。

再夸奖百姓缴税粮养的那些精兵强将呢,不敢说句要战就战,窝窝囊囊的各州配合给那面送吃喝,全是为边境百姓着想。

不成,他无法闭眼睛硬夸。

所以白慕言才考虑过年去互市著名村落二道河转转。

要他说,这场互市唯一的好处就是,让沿路村落变得不同。他只能从这方面歌功颂德。

与此同时,至于白慕言还对老老太和众人说些做些什么,不用管那面。只听许大伯家门口,栓子媳妇和五姨婆她们几个婆子在说什么就行。

“人家秀才公说了,让我那位老姐姐得赶紧好起来,因为马上就要过年,要给我老姐姐磕头的孙子和曾孙辈可不止眼前那几个,二道河一帮晚辈都会去,他也会去。”

栓子媳妇看着许大伯家院里撇嘴喊道:“就算你娘真是势利眼咋的?在你家能有这待遇啊,你有本事让秀才公探望不?备不住过年就那一个半个磕头还老大不乐意,换我也不回来,不回就对了!”

“人家最有前程的秀才公都要高看的人家,被你家在外面好顿埋汰,眼下看来,你家不是尖啊,你家是真虎。瞧着吧,算计那点儿心眼子,早晚有你们后大悔的时候。听说人家秀才公还送了参让老老太将养。”

“不止,我听说那头还拎了羊肉泡馍,咱们站院里听到里面说话时,羊肉就搁锅里热着。读书人讲究,说人参补气,羊肉补形。我瞧见还有一大盘细切的羊头肉。”

“我怎么听到还有什么喝的?茶叶?”

“不是,好像是山楂陈皮乌梅和白糖熬的水,人家说听白姑姑讲过,田芯爱喝这些,怕在这里守着病人上火就给带来了。

也特意给田芯她奶带了吃的,你们听说没?叫八珍糕。”

几位妇人一顿讨论八珍糕:

“说是听闻田芯奶和白家老太太有同一个毛病,都是脾胃不好,秀才公特意从同窗那里讨来的方子。

而这个方子还大有来头呢,本朝一位大御医活到八十多岁写的,咱指定不道里面都放了啥,反正是八种材料做的糕点,吃了准保对身体好。

田芯奶闻言喜得呦,说她脾胃还能对付,倒是她孙女那才叫真不好。”

当初穿越,都死过去了嘛,可想而知脾胃的消化能力。

栓子媳妇急忙使眼色让五姨婆聊重点。

不要说起吃的就滔滔不绝,跑题了。

“咳,你们猜秀才公听完事情经过说了句啥吗?”

“啥?”

“德行有亏,这是不想让下一代读书。要知道你考啥都要有人举荐,还要五人以上。

你当那秀才公评价谁是随便说的?你以为你不收断亲文书就能当作啥事儿没发生?”

栓子媳妇呸呸吐口吐沫:

“活该,一共就四亩养老他,又不是要你手里的,对半分还好意思哭嚎半宿,好像谁欠了你的。养个孩子给人家惹呼撞头了,药钱不掏又推给那面了,心眼子全让你家占去,看着处处占点小便宜,实际这就叫作撅了后路了这都。”

屋里,许大伯想装聋都装不了,可恨大门没关严。

听到不让他未来孙儿念书,心里一揪。

许有书抱着脑袋说:“爹,你说咋整吧,该给的都给了,我二婶家还是恨不得给咱家整死。”

谷素芬正在灶房骂旺娣:“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听不到外面在骂,你个小贱蹄子满意啦?”

都快要到晌午了,早上饭还没吃。

旺娣没有顶嘴说:应该是你们满意了吧?她和招娣的性格不同。但她却忽然放下粮袋子,无精打采道:“那就都不吃了。”

饿着吧,说完就进屋了。

谷素芬自是不会放过旺娣,但旺娣将屋门反插。

她隔门破口大骂道:“你要是敢给招娣送衣裳,或是敢偷摸跑那面去,我就给你腿打折。”

许有书推走谷素芬,也可能是谷素芬今日没有太大精神头。

许有书敲门说:“二姐,我劝走娘了,做饭啊?”

“你要是想吃饭,就将柴火抱回来,然后去和娘说吧,我头疼。”

“我……抱柴?”

不然呢,招娣走了。

是真走了。

晌午刚过,许家仨有连彤赵镇亭都来了,许四伯爷一家子呆滞脸:“……”自家门槛子就没被这么多人踩过。

许里正也咽咽吐沫,紧张地搓手上前帮忙抬人。

赵大山来是有事,听闻许老太没在家哪能行,他急性子就跟着来许家庄看看。

如果这面能离开就一起走,不能也要把他婶子和田芯换走。让别人来照顾。

因为是从上面下的文书,特批许家田地重新规划。

还有,头一次镇北军卡着军戳正儿八经的订单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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