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长敬站在巨大的天青神雕身上,俯视着身下的尘世俗城。

眼中,一点微不可查的讥讽一闪而过。

他年及二十上下,身形修长,面容俊朗,神色阴历,一双眼睛如狐似狼,叫让望之生畏,予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味道。

神雕的双翅,鼓起风雷,将天空都遮蔽住,在地面投下一个大大的黑影,就好似他的身份高于这地上所有凡人一般。

这只神雕,是圣地的护山灵兽之一。

乃是玄清圣地的太上圣主,当年从荒古中得到的一枚神雕之卵孵化而出。

圣地用了千年时间,方才孵化,又用了千年养育。

最终,才得到了这只将圣地视为家,将圣地中人视为家人的护山神雕。

神雕非凡,有天生神通。

一翅扇出,就能疾驰数十里,一爪扑下,便可抓碎一座山峦,一喙啄出,便能引动风雷之力。

即使圣地圣主,也未必是祂的对手。

欧阳长敬的眼光,落在了身下那座城市的学府建筑之中。

“雕长老,你可闻到了神藏矿脉的味道?”

神雕长鸣一声,声音欢快。

欧阳长敬于是笑了起来:“这些凡人,倒还有些利用价值!”

“一尊城隍神的神藏矿脉,若为我所用,足够我突破神灵合一,成就纯阳了!”

天地之中,修炼的资粮,最是宝贵!

纵然圣地仙山,有灵泉喷涌,仙玉生成。

但一年能得的灵石、仙玉、神药也是有数的。

其中大半都要供养圣地圣主大能与长老们,余下的小半,还有部分得收归圣库,作为储备,以备仙山地脉变动,灵泉枯竭之需。

剩下的汤汤水水,才能轮得到余下的门徒弟子来瓜分。

即使他欧阳长敬,乃是玄清圣地的本代圣子,每年也就能分到百十块灵石,十余枚灵丹而已。

这点东西,对他的修炼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所以,便只能自力更生,也只能自力更生。

圣地,从来不养废物!

能者上,弱者汰!

他欧阳长敬的圣子地位,便是从上代圣子手中夺来的!

而那位曾经的圣子,被他一剑挑落后,便一蹶不振,去年陨落于一次外出的探险中。

而这也是修者的命运。

倘若不能勇猛精进,便只能沦为他人垫脚石。

………………………………

“道理是自身念头所化……”台上,身穿青袍,捧着一本书册的何赟,侃侃而谈。

“而念头是什么呢?”

“念头就是平日里读书时的所知所思所想与自身日常见闻感悟所得所见,在明彻本心后,从心中生出的纯净之念!”

“诸位同学请看……”他盘膝坐下,闭目沉思,于是,有一点晶莹剔透的星光,从他头顶冒出。

他伸手抓住这点星光,然后小心翼翼的捧着,展示给在坐的学生们看。

“这就是我刚才沉思而出的一个念头……”

“但念头是不能长久的……”他手中的星光,渐渐淡去,渐渐的消散:“一般人的念头,只能维持三息左右!”

“所以,同学们,若你们能有一日,从自身凝出一个这样的念头,千万记得不可犹豫,要立刻将之打磨!”

“怎么打磨呢?”

“便是放空心神,排除杂念,不断的去想,方才所思所念,不断的去回忆,自身的对道理的感悟……”

“当能做到,可以随时随地的就这念头凝出的时候……道理就刻在了心神之中,成为了依凭!”

“若继续打磨,继续深造,不断的纯净念头,加强感悟,明知本心,就有机会将自身道理,凝成文字!”

“文字一旦凝出,道理便长存于胸!”

在坐的学生们,全部听得聚精会神,如痴如醉。

因为他们知道,能得到一位将自身道理凝成文字的教习,亲自传授,亲自讲演如何凝聚道理的机会是无比珍贵的。

这学府中一年也未必能有几次机会,能碰到一位教习肯这样传授心得。

这对多数人来说,都是无比宝贵的机会!

即使是郭荣听着,也忍不住点头。

实在是他从来没关心过,这道理的问题。

因为他自己就是道理!

自然不需要去关心怎么凝聚道理,打磨念头的事情。

这就好比一个拿着爱疯的人,不需要去关心手机里的农药游戏代码是什么?

点击图标,玩就是了!

大不了买个皮肤充点钱。

至于这游戏的内核与代码?

那是玩家需要考虑的事情吗?

所以,听着台上的讲演,他也尝试着和其他人一样,进入了练习中。

这让那位在台上的何教习看了,老怀大慰。

只是,郭荣从来没有在道理上下过功夫。

所以,第一次尝试,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以至于其他人纷纷将一点念头,从头顶溢出时,他还在琢磨着如何下手的问题。

这就让何赟看着,面色不由得一沉。

“常开已得郡府授职,得掌那县尉之印,随时可能回来……”

“若在其回来前,此子不能将道理凝成文字……”

“恐怕便是我也护不住他了!”

道理没有职守,只是纸上的文字而已。

他虽凝出了三个文字,远胜那新中秀才,但奈何郡府人道之力不在他这边。

即使勉强在这学府中护住了郭荣,但他又岂能护的了郭荣一世。

想到这里,何赟就忍不住叹气:“郭叔,我有负你所托啊!”

正想着这些,忽地,教室之中,光明大方。

一个堂堂正正的刑字,从一人身上升起!

看方向,好似是郭荣所在之地。

这让何赟心中一喜,但定睛看去,他又露出失望之色:“怎么是王安?!”

而这时郭荣也放弃了凝聚念头。

倒不是不行,而是他忽然发现,自己恐怕随便放出一个念头出来,都要吓死这学府中的凡人。

因为,他的念头,可不仅仅是念头!

其中所知所见的纪元之秘,所闻所遇的天地之谜。

即使是溢出一点,恐怕都能将这个学府中的所有人,统统扭曲成怪物。

哪怕他排空一切,只是去琢磨最基本的东西。

溢出的念头,也会化作不可接触之念。

凡人只是感受一下,都可能被其中的信息流给冲碎。

没办法,即使他自己不承认。

但事实就是,对这天地的凡人来说。

他就是高维的存在,就是不可名状之物,就是恐怖与禁忌的源头!

…………………………

神雕从天而降,落到学府前的广场上,巨大的双翅,蜷缩到背后,一双天青色的鹰瞳,环视着周围的一切。

“协律学府山长周青,恭迎圣子!”数十名戴着獬豸冠,穿着青袍的学府教习,簇拥着周青上前,人人神色敬畏的看着那骑在神雕上的欧阳长敬,眼中流露着恐惧之色。

圣地对于玄国,可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

而是严格的主属关系!

对圣地来说,所谓玄国,其实只是家奴罢了。

不过是替他们牧羊和看管财产的奴隶。

于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随意呵斥、打杀,也是常有的事情。

“那城隍神果然已经彻底消散了?”欧阳长敬看着眼前的学府中人,出口问道。

“回禀圣子,今日我等查探神藏,确见无有不详……”

“派去探矿的凡人,也都全部平安归来!”

欧阳长敬听着,狂喜不已。

神藏、灵矿,是深埋大地深处的宝藏。

也是不详与恐怖的源头。

它们是恩赐,也是诅咒。

因为,这些神藏、灵矿,在本质上其实是已经逝去的大能死后身躯显化。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大能而言,肉身的死亡,并不算真正的死亡。

他们的灵性、神机,会长久不灭,并驻留于肉身所显化的神藏、灵矿中,成为不详的存在,化作向生人索要灵与血的恐怖源头。

许多禁地与绝地,都是这样转化而来的。

漫长岁月前,那禁地与绝地,可能是一个鼎盛至极的圣地,甚至是仙朝、神庭的所在。

数不清的大能修士、圣人仙王,都曾在那里讲道、授道。

但某一日,大变来临。

有强敌来犯,支手破圣地。

斩落圣地之主,屠灭圣地上下。

并将之整个埋葬,从天地中抹去其存在的痕迹,施加种种封镇。

死在其中的人,千百万年来,怨念与不甘纠缠在一起,化作不详的存在,渴望着重新出现在世间,尝到人间的冷暖。

而任何主动或者意外,踏入禁地与绝地的人,都将被这不详的恐怖撕碎,甚至被炼成活死人,成为不详的奴仆,恐怖的爪牙。

这就是只有圣地核心真传,才能知道的天地之秘。

也是被牢牢守护,禁止外传的秘密。

原因是,这不仅仅是禁忌,也是财富。

若能净化残留在神藏、灵矿之中的不详,那么,那曾死去无数年的大能生前的一生修为与无穷血肉所显化、浸染的矿藏,就能成为修士的资粮。

玄清圣地的祖师,在六千年前,曾从某个秘境之中,探知了一个惊天秘闻:在纪元之前,曾有一个无上神庭,称霸天地。

但,祂终究没能渡过纪元之灾,被打落尘埃,从天上落下来。

神庭的遗孤,为了躲避仇敌追杀,隐姓埋名,迁徙来到此方山川,于玄清仙山与青冥神川之间,重建神庭。

然而,在数万前,神庭的后人,终究还是没能躲过仇敌的追踪,被一个强敌找到。

最终,神庭最后的神王与大敌血战于苍穹上,神血洒落天地,神庭镇压底蕴的无上圣典也被撕碎。

于是,神庭被埋葬在这数万里的土地之下。

所以,玄清圣地的祖师,才要特意的离开中州沃土,来到这穷乡僻壤,建立圣地。

六千年来,玄清圣地的历代圣主,一直坚守着这个秘密,并不断的通过扶持玄国,试探着那被埋葬的神庭的力量。

如今,终于有了希望!

神庭的一尊神明终于消散!

六千年来,第一次出现了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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