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与莎车的战事,最终以冯奉世带着莎车王首级大胜回朝而告终,冯奉世也因此名扬西域,成为了大汉军事上的栋梁之材,西域的大宛国得知冯奉世那些莎车王首级时,对他极为仰慕与尊重,向大汉献上了一匹名为“象龙”的宝马,托冯奉世带回长安。
冯奉世回至长安后,令人意外的是,他并未能封侯,反倒是让他至西域守护边防,于此,冯奉世自是心中不解,更觉自己深受委屈,自是踏夜色前去,与韩增诉苦。
“龙额侯,陛下可是对我有意见,我一个粗人也不知道得罪了朝中什么人,还请龙额侯指点一二。”
“此话怎讲?”
“侯爷这是装糊涂呢,我平了莎车,陛下却说我斩杀莎车王与先前的怀柔之意不符,功过相抵,不能封侯,这不摆明了是陛下不愿意给我封赏,都说李广难封,日后就要添个奉世难封了。”冯奉世一口闷酒下肚,建功立业,封赏也是对他们的一种肯定,“我也非为了这些利禄,就是怕陛下被人蒙蔽了……”
韩增给冯奉世的酒杯重新斟满了酒,“陛下圣明,自是不会出现这样的事的,你仔细想想,有几个封侯之人还能带兵打仗,还能驰骋于战场,如今,我为何不去战场?并非怕死,而是怕功高盖主,怕被忌惮了,霍家的祸根不就是当时大将军权势过大埋下的,我们岂还能走这条老路?”
“我若是你,却是高兴的,不封侯,自还有立功之处,陛下恰恰是赏识了你的才能,还想着重用你,才会做此决定的,你便安心做好陛下吩咐之事,扬名立万还在日后,咱们作为一个武将,哪里不希望可以一直带兵打仗的,我真是羡慕你,还可如此。”韩增到了这个地位,不想让刘病已防备,想好好地过日子,也只能不再至战场立功,韩增不怕死,却怕死了之后昭台宫的霍成君在朝中就真的没有一人了,他不能死。
韩增所料不错,刘病已借着韩增举荐冯奉世有功的由头,召见了韩增,“此次冯奉世能有此功劳,也亏你慧眼识人,眼下大宛已与大汉交好,大宛所处之地在西域身为重要,行事一片大好,我有意让你至西域掌管通商一事,你意下如何?”
“仅仅只是为了西域通商吗?”韩增笑对刘病已,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说实话韩增不想走,“臣愿意将手中兵权交与赵老将军和冯将军,可能再朝中多留几日?”说到底刘病已的目的还是想将自己手中的兵权取走,臣子权势过大,他终是不放心,而韩增也无所谓手中的这些兵权,手底下的人交到赵充国与冯奉世手中,也不会被亏待。
“韩增,你很聪明,西域如今是个肥差,你为我为大汉做了不少事,我心存感念,才将这差事交给你,也好福及你子孙,你与琵琶还是早些启程罢。”刘病已语中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他确实是如此想的,却也还有别的心思。
“是个好差事,我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长安,琵琶自也会跟着我一同去,到时,还有何人能陪成君说话,还有何人可在朝中为成君撑腰,你的目的难道就是逼着我远离成君吗?还是……打定了主意要折磨成君?”韩增不在乎子孙不子孙的,唯一牵念的是霍成君。
“你在这儿又能如何,成君,我会护着的。”
“当时我便是信了你,成君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现下,我还可信你吗?”韩增知道,刘病已决定的事自己无力改变,但即便走了,也想求个安心。
韩增直等到刘病已点头后,才转身离开宣室殿,出宫后并未回府,而是到了当年的小河垂柳处,掏出怀里的平安符,“成君,当年你得知我要出征,就是在这儿亲手将这平安符送给我,当时我说凯旋归来后再聚,谁知我回来之时,全变了样,你已经接了陛下的圣旨。”韩增紧紧攥着那道平安符。
“你说,这平安符我与范明友都有一个,范明友离世已一年余,你在昭台宫也有一年余,日后再无机会相见了,就让这道符留在我身边,我去楚国之时,与琵琶经过一座庙,在棵树上挂上一愿,便是让你也平平安安的。”对于长安,韩增有着许多的不舍,可还是要离开了。
“你们何时还会回来?”霍成君听琵琶说前来告行的,心里边为韩增高兴,他不用成为皇权的牺牲品,还能有个善终,可这么多年的情谊,在昭台宫,琵琶一年多的相伴,此时突然要与韩增一同离开了,心中难免不是滋味。
琵琶亦是一脸惆怅,轻轻摇头,“我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或许等到侯爷像韦老那样的年纪,卸下一身官职便回来了;也或许余生都不会再回长安。”
而值得庆幸的是,韩增归来之时也传来了好消息,当然这些已是后话。
元康三年,一直称病的邴吉忽然病重,刘病已此时才得知原来当时保自己,救自己出狱的恩人正是邴吉,便忙下了一道圣旨,封邴吉为博阳侯,生怕邴吉会就此离世,而深感自责。
此时,神神叨叨的夏侯胜却站了出来:“陛下不必忧心,邴大夫乃是好人,又受陛下如此厚恩,上天自不会将他这样带走的。”刘病已原本只当他是安慰自己的,没想到,未过几日,邴吉果然好转了,这让刘病已很是喜悦。
原来很多事情,自己一直被他们瞒着,可他们的目的却是为了自己,邴吉之事多少与霍成君有些相像,刘病已不想在错失霍成君之后,再留下遗憾,这一次还是天人之别,才会这般大忧大喜的。
刘病已知道梅花树下的真相,却一直未曾言明,霍成君这样安排,他便照着她的安排走下去;另一边,刘病已对于与张婕妤之子刘钦甚为满意,小小年纪便率先被封为淮阳王。
太子太傅疏广在听到圣旨之时,便找来疏受商量,两人官位已至高,人自该知足,此时若再不离去,只怕将来会有忧,于是二人便一同上书称病,请求离去,而刘病已得知二人之意,也未强留,赐黄金二十斤,刘奭赐黄金五十两斤,送他们还乡。
朝中之人,尤是张安世、邴吉这些老臣,知晓两人如此做乃是明智之举,加之两人的名声,离开这日,送行车马竟逾百辆,还赢得一片称赞,张安世与邴吉两人看着又离长安而去的两人,也红了眼眶,叹一声,“一个个的都离开了,我们两个老的还留着啊。”说着便回头往未央宫而去。
及至元康四年春,张安世也向刘病已提出告病还乡,奈何刘病已不舍其离去,又将他留下,这一留便留到了秋天,落叶纷飞之时,张安世也永远地合上了眼,临终前,张安世只对邴吉道:“我这一生谨慎行事,大将军离世后,生怕出错,虽身居高位却不敢多言,幸而我子孙不像霍家那样嚣张,我与大将军想比,幸运的是,知道放下手中权势,看到了大将军的先例,才能保得家族平安,少卿啊,权利二字你也切莫贪恋,我终可下去与大将军、韦老叙旧了。”
张安世与霍光不同的是,霍光死前的那一刻还在为子孙担心,最后即便得到刘病已的应允闭眼了,走得还是不安吧;而张安世却是可以安安静静而去,没有霍光那样的忧虑,他相信以自己在朝中对刘病已的恭敬,刘病已会善待自己的子孙的。
张安世的离世,也激起了刘病已心底的感伤,而韩增也在张安世离开后回到了长安,与离开时不同的是,这一次与他一同归来的是他的夫人,身旁已没了琵琶的身影。
“还以为你会了成君此生不再娶,即便娶妻,也该是一直陪在你身旁的红颜知己,琵琶姑娘,没想到,最后却是与一个陌生之人成了夫妻。”刘病已几声干笑,世上的事有时就是这样嘲讽,明明他们都爱着霍成君,可他们却没有一人能与霍成君相守至老;明明琵琶只求留在韩增身边便可,却偏偏韩增娶妻,琵琶离开了……
“我可为成君不娶,为了琵琶却必须娶一人为妻,我明知只要我不娶,琵琶就会一直留在我身边,我不能够这样自私,明明给不了她想要的爱,却还将她留下,只有我娶了旁人,琵琶才会离去,才有机会去追寻属于她的幸福。”在西域,韩增更明白了琵琶的心思,也有对琵琶爱慕之人,可琵琶却因为自己一再相拒,他知道,只有自己成婚了,琵琶才会断了念头。
“你们还是不知女子之心,琵琶在你身边便觉着知足,你另娶她人,琵琶岂会不知你的用意,她离开了,可是她未必会再寻得心动之人,人的心太窄了,若是爱上了,便是一辈子的事。”说着,霍成君看向了刘病已,她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在听到韩增与自己说起用心之时,霍成君只能轻声叹,“你那位夫人又要如何安排呢?”
“我自会好好待她。”即便对她无关爱情,韩增知道自己有责任对她好,毕竟她才是那个最无辜之人;而韩增的夫人亦明白这一层,韩增有个不知在何处的心尖上之人,有个叫琵琶的红颜知己,因而也不会不识趣地在韩增面前提及这些事,只要韩增对她好就好。
“天冷了,你自己的身子顾好便好,成君,你要好好的,不要永远离开了我。”自那年的雪天与霍成君相别后,还是第一次再见,刘病已如今只是想着,人还活着就好,至少心里还能有个惦念;而随着离开的人越来越多,刘病已也越来越怕离别。
只是三人皆未料到,这一次的见面,是三人最后一次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