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病已是知晓自己对于霍成君的情的,可他仍然还是执意要将霍家灭族,霍家的那些个女婿,除了休妻的金赏外,无一幸免,所以,上官幽朦明白,从来不是刘病已知不知道的原因,而是他执念未肯休。

上官幽朦之语刘病已竟也无言以对,脑海中流转的皆是与霍成君的点滴,想到再来此地时,除了宫人,再无熟知之人时,刘病已心底的失落更是扩大,“成君还有什么是瞒着我的?”刘病已才发现,自己对霍成君知道的竟然是这般少,霍成君的心中竟然生了那样多的事,件件又与自己有关,如今霍成君已然走远,那两个丫鬟看自己的眼神已是充满恨意,岂会讲真心话,唯有上官幽朦或许还能将所有的真相告诉自己。

“因为爱得太深,她从未怨过你她入宫只当自己是为母赎罪的,因而每次霍显有意害宫中人时,皆是成君挡下的,对奭儿成君更未动过手,会那样说,皆是她的安排,不过是怕你左右为难,其实,霍家亡后,成君就料到了自己会有这样一日,当时上官家可留下我一人,除了我已入宫,年幼不知,还有外祖父在朝中的权势,有先帝对外祖父的信任,如此才能将我的命保下,且可无忧而活;成君如今朝中还能依赖何人?”

“我说你当局者迷,不过是你自己从未看明白自己的心,病已,你好好想想,你对平君的真的只是爱吗,你对成君当真只是喜欢与利用而已吗?有些事,只有失去了才会明白。”上官幽朦抬头望着窗外,好似在说着自己一般,“有一人,曾以为对她夫君不过是相依相伴而已,可直至她夫君离世多年后,才知道相依相伴中早已有了情,她一直忘不了他。”

“成君只想你好好的,告诉你这些,也不过是不想你太过自责罢了,一切皆是她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云瑟云岭,依成君之意要放她们出宫,究竟如何便由你决定。”语罢,上官幽朦离开了椒房殿。

上官幽朦驻足抬头,看着黑沉沉一片,看着斜雨洒入,“颂挽,又只剩下咱们俩了,这宫中有多少来来往往的人啊,有的永远走了,有的还在人世,却难见到了;我也看着他们分分合合,却是这样无能为力,只能等一个结果,或许我就是个孤星之命,注定孤零零在这宫中老死。”

“太后不要如此说,终还有奴婢在。”主仆两走在大雨之中,好似一切都落幕了,上官幽朦一直悬挂着的心,在这一刻也可归于平静,“先帝啊,日后我便在宫中一心陪着你了。”抛下了所有的羁绊,不再过问朝中之事,安分守在长乐宫便是了。

刘病已看着面前熟悉的场景,从今后,再也不会在此闻听故人声,那日被刘奭打断的棋局尚在,是霍成君将这局残棋走完了,从棋盘可知,乃是霍成君输了,“成君,不该如此下的。”刘病已一边将棋局恢复为他离去时的模样,一边自言自语着。

一盘棋硬生生被刘病已下成了和局,“这样才对。”看着空荡荡的对面,刘病已竟也眼眶泛红。

“陛下,已是三更天,早些回去歇息罢。”云瑟敲门而入,她怨刘病已,可看不得刘病已现在这样子,不论他如今如何,霍成君终归是被她贬到了宫墙之外的昭台宫。

刘病已转头,“你们都知道,唯有我这个与她最亲近之人不晓。”

云瑟看着那棋局道:“小姐早言,已是局中人,如何不迷乱了眼,如今的结局许是早已定下,陛下这是何苦?”云瑟的话淡淡的,也带着她的疏离。

“吾明白,你们都怪吾,云瑟你是懂成君的,可能听吾说道几句,明日,吾便会依成君之意,放你们归去。”上官幽朦回了长乐宫,云瑟云岭也要离宫,身边熟悉的除了年迈的廖公公,好似也无甚可说心里话之人,刘病已信霍成君,也知云瑟稳重,因而愿意与她言。

“多谢陛下。”云瑟并未离去,其实,她也料得到霍成君开过口,刘病已心中若还有她,定然会满足她的要求。

“幽朦问我所爱之人究竟是谁,我曾言,此生除了平君不会再爱任何人,娶成君不过是为了让大将军放下戒备之心,然我不仅要利用她,还要在大婚之时给霍家给她难堪,可成君竟然能没有一句怨言。”

“小姐乃是心宽之人,许是从小生在霍家,从小被捧在手心里,不谙世事,因而,她心中最是干净的,我得知小姐要嫁入皇宫之时,便回了霍府,我知道,她心中定然是不愿的,幼年一面,定下的情缘,她不愿就这样破坏了;再者,她从小便骄傲,怎会愿意与宫中那么多人共侍一夫,还要看着旁人脸色过日子,她会答应,必有缘故。”

“果然,我回至霍府,她哪有新嫁娘的喜悦,反是脸上的泪痕与府中的张灯结彩格格不入,旁人只道是她舍不得爹娘,相问之下我才知晓,原是为了霍家,更为了能解开你心中之结,其实,你待她是否真心,她都明白,一个深爱之人如何会看不出?她起先以为能让你改变心意,直至那一碗碗药端至她面前之时,才知晓有的恨是永远也平不了的。”

“是啊,她的眼睛那样纯澈,入宫之后却平添不少烦忧与复杂,许是我改变了她,可她何曾不是改变了我?”刘病已轻笑一声,回忆中飘浮霍成君眉目锦绣,一颦一笑皆是那样明媚。

“幽朦离开后我想了许,至此时方明白,于平君,我有太多亏欠,我与她相依相伴五年,却不曾给过她,好不容登上皇位,她也成为了皇后,可是平君从来不敢享受一日作为皇后的优待,反是每日里战战兢兢,生怕给我添什么麻烦而谨守本分,在宫外的每一日,她日子过得艰辛;而入宫后的每一日,她心中想必也是艰辛,而这一切都是我带给她的,她临终前还道自己非我所寻之人,使我心中愧疚更深,原来,一开始我便将她当做了替身,而她许是因为爱,许是因为夫妻间的依赖,而不敢对我直言,尤在我登基后,携她踏雪赏梅时,她心中都该是担忧的吧,平君懂我,我也依赖她,更觉对她歉疚甚深,我也将这这依赖与歉疚当做了不可取代的爱。”

“那陛下对于小姐呢?”

“若言与平君是相濡以沫之情,对成君才是爱吧,成君会耍性子,会在我面前一脸娇羞,而我自以为那颗死寂的心竟会被她牵动,我知道心中已然有了她,只是未将两份情理清楚,曾以为我是帝王,即便没了霍家,也可保住她,却不想,原来没有我想得这般简单。”对于许平君,刘病已更多的是相伴的亲情,可霍成君带给他的却是爱情的滋味。

“陛下与奴婢说这些又有何用,已成定局之事,再多后悔也是无用,陛下该庆幸的是,小姐从来是理解陛下的,即便到了如今这田地,也未说过陛下不是,只不过她遗憾未能替大将军保住霍家,每每听到霍家下场凄惨,心中如被钝刃一刀刀剜着一般。”刘病已此时说得再多情又如何,回不去的终是回不去,从刘病已决定霍家命运的那一刻,他就该料到,与霍成君已然没有可能,霍成君即便心再大,即便再爱他,也逃不过心中的别扭,两人之间终是横了一道天堑。

刘病已看到了云瑟眼中的恼意,对于云瑟的不敬倒也未追究,“云瑟,我且问你,你可知成君房中之画可是为谁而作?”那副画中的画面那样熟悉,一池荷塘,一人负手而立,虽只留一个背影,却也看得出作画之人的心思。

“那幅画啊,为当时幼童所作,她总是将心思画得含蓄,可明眼人哪会看不出,真是傻。”云瑟一想与霍成君怕此生难再见,心中便生了苦涩,不愿再与刘病已多言,转身而去。

刘病已亦未阻拦,而云瑟手已接触到门时,忽又转身:“陛下,红梅树下雪埋簪,也不知可还能寻着。”霍成君走之前,与云瑟言,当时许平君尚在,她与上官幽朦一同赏梅之时,便将为刘病已而留下的那支梅花簪埋于地中,只是未想到,后来刘病已也送了她一支梅花簪,他有这份心意,她已知足,如今告诉刘病已,也不过是想给他留个念想罢了,“对了,小姐将这椒房殿装扮的富丽堂皇,不过是为了让陛下不在殿中想起旧人而伤神,并无它意。”

第二日,这雨依然倾盆而至,云瑟与云岭带着霍成君整理的包袱,望了望金碧辉煌的椒房殿,叹一声:“人来来去去,只有这宫殿巍然而立,多少人为了它手上沾满鲜血,又有多少人即便入了这宫殿也能善始善终的,争来争去,不过名利二字,可这座宫殿对小姐而言,不过是被情所困之地。”

“未央宫,椒房殿,长乐未央,椒房已空,云瑟姐姐,我们走吧。”

“云岭!”云瑟与云岭在离宫门还有几步远之时,便听到身后稚嫩的喊声,转头一看,便是敬武飞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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