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与匆匆四顾离去的淳于赏打了个照面,本是不认识淳于赏这等人的,加之他又有心装扮过,可因前些日子霍显时常与自己提及淳于赏此人,淳于衍又因许平君之死下狱,谨慎起见,霍光便命人调查了淳于赏此人,霍光认不出来淳于赏,但恰好他身旁之人自寻思之后却是知晓了方才那人是谁,便与霍光道:“老爷,方才所遇之人乃是淳于赏。”
听到“淳于赏”三个字,霍光心中一阵疑惑,“你未看错?”淳于赏与霍府从未有来往,像霍府这等门第又岂是淳于赏一个小小廷尉监攀得上的,而今淳于衍又是风头上之人,不论如何,都不该与淳于家走得过近。
霍光身旁之人摇摇头,“小的确定是淳于赏。”下人一脸笃定,这个人他前几日才调查过,若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那也不会留在霍光身边。
霍光点头,暗自思忖:自己不在府中,那淳于赏前来能找之人也只有霍显,便召来管家相问,“今日,夫人可见过何人?”平常,霍光对于霍显见了什么人都不会过问,不由得老管家也是一惊,惊讶过后便如实答道。
霍光之所以不会过问霍显所见之人,只因处在霍光这个地位之人,每日多多少少有些人前来,而他们不敢明着找霍光,让自己的夫人前来与霍显闲聊家常,然后提及自家夫君是常有之事,而这些事霍光也交于霍显应付,自也就不再多问这后院之事。
“让夫人至书房。”这时霍显还敢见淳于赏,霍光不得不提点几句,免得日后有事连累了霍府,谁知听到管家一句,“夫人去城郊土地庙了,吩咐晚膳之时方回”,霍光只得作罢,转而问道,“小姐可一同去了?”
“回老爷,四小姐回府,正在八小姐房中。”管家提起脸上还带着几分欣喜之色,府中的小姐公子,只有霍禹与霍成君乃是霍显亲生,其余皆是霍光第一任夫人所生,而霍显对于那位夫人所生之女,从未有过好脸色,但霍成君却是与她们姐妹处得不错。
霍光听闻女儿回府,自是扫了霍显见淳于衍的不快,“姝儿来了,随我去看看。”
霍成姝与霍成君于房内言谈之间,霍成姝发现霍成君总是时不时走神,而面上又是忧心忡忡,不免为她担忧,“八妹,你这是怎么了,又何心事,可与四姐说说?”最小的总能得到更多的疼爱,霍成君便是如此,虽说对于霍显,霍成姝几人并不喜爱,可对于霍禹与霍成君,霍成姝几人倒未有多大的成见,毕竟是血脉相连之人,尤是霍成君这个与自己年龄相差略大的小妹,更是多了几分惜爱。
“四姐与姐夫可相爱?四姐可幸福?”
霍成姝被霍成君突如其来的问题,怔得一楞,说真的,霍成姝从未想过霍成君所提的问题,“看来我们家八妹当真该嫁人了”,霍成姝开颜一笑后道,“你问的我未曾想过,不过你姐夫待我很好,我又不必为府中之事操劳,唯一不好的便是他出征时,我的心总是难以放下,不过我想,这份牵挂也是幸福吧,若论相爱,我们成婚前未曾谋面,只是从爹爹口中听得他乃是英勇且年少有为之人,日子过习惯了便也好了,这世上哪来那么多戏中的事儿。”
霍成姝在提到范明友之时,脸上拂过的笑意,霍成君便知,他们是在一起是开心的,也许开心就是幸福。
“姐夫也挂念四姐呢,他临行前在府中与我相遇时,还吩咐我要多陪四姐解闷。”霍成君瞧着霍成姝打趣道,可心中却是无限茫然。
霍成姝被霍成君如此一说却是羞红了脸,正好霍光敲门,缓了她这份害羞,忙起身前去开门。
“姝儿既已来了,今晚便留在府中用膳。”女儿难得回来一趟,霍光自也想与她多说说话,虽说不知该讲些什么,可多看几眼也是好的。
霍成姝带着几分为难,犹疑片刻后,才回答,“爹爹,女儿怕是不能留下,女儿已答应母亲回府与她一同用膳,爹爹也知夫君如今不在府中,女儿若不回去,她便只有一人用膳,不免孤独了些。”霍成姝后面的解释越来越轻,自出嫁后,已甚少回府,更鲜少在府中用膳,这其中也不乏霍显的原因,可饶是如此,霍光出言相留,自己如此拒绝还是有几分愧疚之意。
霍光叹一口气,带着几分失落,却还是带着几分笑意,“罢了罢了,明友不在,你多陪陪范夫人也好,姝儿,你自己的身子也要顾着。”霍成姝自幼多病,霍光自也会多挂心几分。
霍成姝听霍光如此讲,心中更是难受,“父亲……”还未多言,便被霍光打断,只让她们姐妹叙叙便离开了,霍光也知霍成君这几日心情不佳,或许她们姐妹之间多聊聊,霍成君也可一扫心中阴霾。
午后的时光流逝于言笑间,霍成姝离去之时,霍光未曾多留,可在看不到她的身影后,却感慨一声,“儿女长大了,便有自己的家了。”
一句话听得霍成君心中酸涩,“成君永远陪在爹爹身边。”
霍光对着霍成君一笑,“傻话,也不怕人听去笑话,你母亲也回府了,赶紧去用膳。”霍光脸上带着无限的宠溺,他看到霍成君这几日的闷闷不乐,心中比她更烦忧,哪个父亲不希望儿女能和乐一生,在看到霍成君对着他笑时,霍光只觉一切为她的安排都是值得的,霍成君夫婿之选霍光心中已有人。
晚膳后,霍光待霍成君回房后,至房中遣退了下人,“你今日可是见了淳于赏,如今的局势,你竟还如此大胆!”霍光面色顿变,而他也察觉到霍显今日用膳之时一直看着自己,却也在逃避自己的目光,知她定是心虚,也确定了她见了淳于赏之事,而霍光万万没想到的是,霍显接下来的言语,更是让自己气急。
霍显见不得霍光这样的脸色,“老爷何必这般,我确实见了淳于赏,可这又如何,我又岂会不知,如今不宜与他相见,可淳于衍在狱中,她若说出些什么,岂不更烦心?”霍显倒是有理了,言语间还透着几分委屈,“我今日去庙中不也是为霍府祈福,为成君祈福!”
“成君好好的,需你祈什么福?我们什么都没做,又何必怕淳于衍说些什么,即便她胡言乱语,陛下与朝中大臣自有公断,我位列三公,若是能随意被牵连,也不会活到今日!”霍光愤怒之余,却好似想到了什么,连忙定睛看着霍显,似要将她一双眸子看穿一般,霍显低头躲避,却是让霍光睁大了眼,心中更气,指着霍显质问,“你,你该不会真让淳于衍做了什么手脚,许后之死该不会真与你有关?”虽是问,可与霍显夫妻多年,以霍光对她的了解,这事八九不离十了。
在被霍光发现之前,霍显虽想老实交待,好让霍光帮衬着自己,可说出来还是需要勇气的,所以晚膳之时一直望着霍光,思忖着要如何说,可现在霍光既已猜到,霍显反而没了害怕,有了几分底气,“我这也是为了成君,要怪也只能怪许平君那村妇一直占着成君的位置,当初让上官桀抢先一步,将上官幽朦送入皇宫为后,这上官幽朦乃是你外孙女,我不好说什么,可好不容易换了新皇,我们成君有为后的机会,却被许平君抢走了,这口气我咽不下,更不可能眼看着女儿的皇后之位就此易手。”即便许平君已死,霍显依然愤恨,霍成君如今嫁与刘病已,无异于自己与霍光为正室,那人即便死了,却还是排在自己面前。
“霍显啊霍显,我霍家迟早毁于你手!”霍光满眼红丝,气急之余,竟一口气难提上,霍显只急得将他扶于一旁坐下,又倒上清水,喂他喝下,一手抚着霍光背部给他舒气。
霍光缓过来之时,只盯着霍显,“为我霍家,我必须将此事告知陛下,你自求多福罢。”霍光眼中有着不忍,毕竟是枕边人,可从刘病已如此不管不顾地要找出谋害许平君的凶手可知,一旦让刘病已得知真相,整个霍家都得给霍显的不甘陪葬,这样的场景霍光更不愿看到,只想着大义灭亲,为霍家留一条后路。
霍显听得霍光此言,立即跪于霍光眼前,两行清泪从眼眶滑落,“老爷,夫妻一场,难不成你真让妾身至那刑场之上,被人笑话责骂吗?妾做的一起也是为了霍家,为了我们的成君啊,老爷您想想,若妾真落一个毒害皇后的罪名,成君日后该如何?老爷,如今能救妾身的只有您了……”
霍光起身背对,不愿看着霍显那两行眼泪,他怕自己会不忍,“即便如此,我也必须如此做,我早与你讲过,皇后的心思不要再动,你为何一再不听,为何还愈发大胆?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