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
雍州,京兆郡,霸城,徐忡的寝居内
“我就那么该死?!就该被他们千刀万剐?!”
徐忡声嘶力竭地捶着胸,呲牙咧嘴地恸哭了起来......
鲁徽也是埋头喝着闷酒,满脸皆是芝焚蕙叹之色......
“我也是有女儿的人啊......,这骨肉分离之苦,生离死别之痛,难道我尝得还不够多?!我明明救了那么多人啊,是我让他们不用饿死,又远离了时疫,怎么我就成了那十恶不赦的人牙子了?!怎么就变得畜生不如了?!呵呵呵......,哼哼哼......,呜呜呜......,哈哈哈......”
徐忡忽地又哭又笑了起来......
鲁徽的神色也阴沉了几分......
“他们知道什么?!他们又明白什么?!饥民也能算人?!谁把他们当人看了?!不是老子这个叛贼,他们早就死绝了!”
徐忡怒目圆睁地攥紧着双拳,瞳孔里却满是难以抑制的悲伤......
“这帮蠢货!两军僵持,又是天寒地冻,哪来的粮草去接济他们?!可每天还有成千上万的人从四面八方赶过来,他们难道不知道这里正在打仗?!正在闹着无药可救的时疫?!怎么就非要来这里送死呢?!”
徐忡的嘴角不断地抽搐着,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鲁徽也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脸悲戚地慢慢摇了摇头......
长安内外早已是一片人间炼狱......
活着的人甚至在羡慕死去的人......
死去的人也只剩下了一堆白骨......
白骨上还留着被人啃咬的痕迹......
满目皆是绝望......
漫天皆是哀嚎......
“贾彦度真是好狠的心啊!他就是要看着他们去死啊,然后只留下那些能熬过时疫,又身强体壮的年轻人......”
“徐兄!这不能怪大帅啊,他只有一个人,关中豪族又袖手旁观......,而且如今就是派兵去杀戮,再焚尸灭迹也来不及了,何况这些脏活,贾大帅都做过了,可是根本没用啊!这时疫来得太凶太猛,贾大帅又能有什么办法?!能想办法去保住青壮,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哼哼,我怎么感觉你才是晋臣?!”
徐忡的嘴角瞬间抬起了一抹讥讽的弧度......
鲁徽的眼神却是明显一阵黯然......
若是真的能与贾彦度这样爱民如子之人一起征战沙场......
那就算是最后马革裹尸又或者死无全尸又有什么关系?!
鲁徽的脸上忽地涌上了一股子潮红,却又迅速被一贯的苍白所压制了下去......
“哼哼,你我......,不过都是别人刀俎上的一块烂肉,一切皆是身不由己......”
徐忡不由得挑了挑眉毛,朝着鲁徽深看了一眼......
“哎,是为兄失言了......,如果不是你把张平的信物交给我,我又如何能有机会去拜见中山王刘曜?!若不是得了中山王刘曜的信物,我又如何有脸面去向贾大帅坦承一切?!又如何有机会利用张平这五千人马,救下那么多的青壮?!”
鲁徽莫名地抬起了头,勉强挤出了一丝苦笑......(阿郎与徐忡之事,可以参考本书1319,1328,1333等几章的内容。)
如果不是阿郎的怂恿和蛊惑......
恐怕打死他也不敢出借令牌......
但谁能想到徐忡还真能成功?!
竟然就如他阿郎所料的那般!?
这个原本应该千刀万剐的人......M..
反而成了联络两军的座上宾......
可为什么贾彦度知道了一切......
还要照着阿郎的谋划所行动?!
难不成这两人之间还有蹊跷?!
鲁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贤弟?!你怎么不说话了?!是否还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为兄也好为你排解排解......”
鲁徽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一时有些感慨而已......”
徐忡不由地点了点,也不知道听没听清,只是一个劲地喝着闷酒......
“忡......,实在是太过想念媛儿了......,时刻都在为她提心吊胆,又思及百姓以为我干得都是些丧尽天良,趁火打劫的勾当,故此心中烦闷无比......”
“徽又何尝不是弃子?!如今能与徐兄一起多救一些百姓,已是死而无憾了......”
鲁徽忽地双手捧起了酒盏,郑重其事地敬了徐忡一杯......
徐忡也赶紧用双手抬起了酒盏,然后与鲁徽同时一饮而尽......
“贤弟......,你往后,真的要去跟着......,那个赵染?!”
鲁徽的眼神立时又是一黯,却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徽......,受赵氏恩情,不得不还......,哪怕......,他是赵染......”
徐忡禁不住又挑了挑眉毛......
鲁徽却是又喝了一口闷酒,眉头也不自觉地拧在了一起......
“哎,都怪我,老是说些不开心的事,咱们还是继续聊聊眼前的事吧,老实说,我也没有想到,中山王刘曜和贾大帅的反应,竟然会被阿郎全部说中......”
“是啊,我也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成了汉晋两军互通有无的使者......”
徐忡禁不住摇了摇头,自嘲似地抬了抬嘴角......
“不过阿郎敢让你这么去冒险,恐怕是他早就看出刘曜和贾彦度都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心思了......”
徐忡立时瞪大了一对瞳孔,酒也似乎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你是说......”
徐忡的眼睛瞬间又眯缝了起来......
“我只是猜测......”
“难不成贾彦度想要放虎归山?!”
鲁徽目光闪烁地点了点头......
徐忡的神色也凝重了几分......
“关中豪门都在坐山观虎斗......,只等贾大帅与中山王可以斗个你死我活......”
“哼哼!这大晋能不亡吗?!”
徐忡咬牙切齿地摇了摇头,满脸皆是不屑与恶心......
“估计那些关中豪族早就在秦王面前诋毁贾大帅了,譬如说他与刘曜勾结,所以迟迟不能打下长安......”
“这......,倒也不算是污蔑......”
徐忡咧了咧嘴,尴尬地笑了笑......
鲁徽的脸上也莫名多了一些笑意......
“贾大帅向来智计百出,如今却明目张胆地与汉国勾结,如此授人以柄,岂不反常?!”
徐忡立时皱紧了眉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所以这或许就是李代桃僵之计!”
“李代桃僵?!”
鲁徽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贾大帅和中山王刘曜都在不断地补充兵力,可贾大帅却又迟迟不攻刘曜,如此旷日持久之下,秦王殿下必定会逼关中豪族出战,如此一来,贾大帅就可以保存兵力,反过来坐山观虎斗......”
“哼!别说关中豪族没有那个胆量,就算有,他们也不会傻到真的去听一个小娃娃的命令,然后再便宜了他贾彦度!”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继续僵持......,但如此一来,不听号令的罪名就丢到了关中豪门那里,毕竟贾大帅可以托病不出,他们却不可以......”
徐忡不由得昂起了头,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巴......
鲁徽又伸出右手食指,沾了沾面前的酒水,直接在两个酒盏之间划了一条长线......
“如今霸城与长安之间的通道上全是咱们的人马......”
“可关中豪族不仅没有派兵清剿,反而和贾彦度一样,各自闭营不出......”
徐忡与鲁徽二人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
“看来只等冰雪消融,就会让刘曜离去,而且还会让他带走那些青壮......”
“看来就算没有刘曜,关中也养不起这么多人了,与其让他们饿死病死,不如让刘曜带走,也算是保存了一下性命......”
“哎......,只是不知道贾大帅这病......,是不是时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