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寅时四刻(凌晨4点左右),豫州,汝阴郡与梁国交界处的鲖阳县北境边缘(西汉时置,故治在今安徽临泉县鲖城镇。东汉时鲖阳县改为鲖阳侯国,现在鲖城镇位于临泉县西部,距临泉县城26公里,北部与河南省项城和沈丘接壤。敬请诸君阅读本书时,勿必参考一下《谭其骧地图》。网上有电子版下载。)
“后军变前军,前军变后军,立刻奔扑郾县!”
“若有行军脱逃者,无论是谁,立刻就地正法!”
祖纳立即头皮发麻地瞪大了眼睛,毛骨悚然地望向了祖逖手中大刀的所指之处......
“三弟?!不可啊......,此时前往郾县......,九死一生啊......”
祖逖的眼角禁不住地抽搐了几下,紧锁的眉头更是用力地拧在了一起......
“二哥!谨言慎行!千万不要动摇军心......”
祖纳的瞳孔忽地放大了几倍,惊慌失措地向后踉跄了几步,脸色煞白地盯着提刀向他不断走近的祖逖......
那双冷漠无情的眼睛......
那把冰冷嗜血的战刀......
“三弟......,你......,你要做什么?!”
“二哥......,我比你更清楚郾县那边的状况......,可我已经下达了军令,所以不会再做任何改变......”
祖纳亡魂皆冒地点了点头,禁不住目光悲戚地环视了一周......
那一张张被雨水打模糊了的年轻脸庞......
那一个个义无反顾却毫不知情的将士......
还有那一声声慷慨激昂却戳人心肺的军号......
祖纳的眼泪掺和着冰冷的雨水,瞬间就从苍老的脸颊上流淌了下来......
片刻之后......
那连绵不绝的冬夜小雨......
竟似阻隔了世间的一切......
祖逖一路提着沉重而又冰冷的环首刀,把胆颤心惊的祖纳请到了一处僻静之地,然后又警惕地让亲卫们严守在了远处,不许其他任何人靠近此处.......
“二哥......,看来咱们都小看石勒麾下的那个张宾了......”
“张宾?!那个数典忘祖的狗贼?!他有什么能耐?!”
祖逖轻轻地摇了摇头,眉头紧锁地感叹道:“咱们确实是太大意了......,尤其是平舆和沈亭两场大胜之后,军中上下都以为石勒军中无人,所以我才临时定下了在鲖阳县,半道截杀他们的计策......”
“......”
“只可惜这次是真的失算了......,石勒那条羯狗......,是绝对不会再派任何兵马前往固始城了......”
“就因为这雨?!还是咱们做的太过明显了?!让那帮羯狗察觉到了什么?!”
祖纳迅速用手抹了抹脸上不断流下的雨水,心急如焚地看了一眼依旧静静地伫立在雨中,却故意沉默不语的祖逖......
“既然你已判定无法半道截杀,那咱们为什么不立即从汝阴郡绕道前往梁国的项城,然后再尽快率领全军撤回荥阳郡?!”
“哎......”
祖逖神色沮丧地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无比心痛地昂起了两鬓斑白的头颅,任由那些冰冷刺骨的雨滴,肆意地打在他那满是沧桑与坚毅的脸庞上......
“怎么了?!三弟!你到底是发现了什么?!”
祖逖的眼角止不住地抽搐了几下,甚至欲言又止了几次,偏偏就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三弟!”
“哎!咱们应该是中了张宾的奸计了......”
“什么意思?!你怎么老是说话吞吞吐吐的?!”
“哎!真是从未想过......,竟是咱们帮了张宾那狗贼一个大忙,不仅差点替他铲除了异己,还不知不觉把咱们自己也陷在了这里......”
“什么叫咱们从一开始就被张宾给牵着鼻子走了?!怎么可能就陷在此地了?!据我所知,固始城那边并没有发现任何羯狗的踪迹,咱们只要尽快往那边撤离......”
“二哥!你怎么还不明白?!现在要想全身而退,就只有丢下荥阳,并且舍弃所有的百姓,然后直接从固始城前往谯国,最后再从豫州逃往徐州!”(三国魏黄初元年(220)改谯郡置,治所在谯县(今安徽亳州市)。辖境相当今安徽萧县、灵璧、五河和河南鹿邑、永城等县地。西晋改为谯郡。)
祖纳立时惊得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着浑身湿透,情绪激动的祖逖......
“你......,你是说......,张宾已经派兵堵住了咱们所有撤回荥阳的道路了?!”
“恐怕孔苌和支雄的两路人马已经埋伏在咱们撤回荥阳郡的必经之路上了......”
“畜生!他明知道咱们不可能舍下那么多的荥阳郡百姓!该死的张宾!他这是想逼咱们去白白送死呀!”
祖逖苦笑着甩了甩头发上“厚重”的积水,愁眉不展地看了一眼正在痛心疾首的祖纳......
“不行!他们这是要守株待兔啊?!就等着咱们一路疲于奔命,然后他们再来个以逸待劳,好将咱们一网打尽?!三弟啊三弟,你明明清楚一切,为何还要孤掷一注,甚至不惜来个鱼死网破?!”
“既然舍弃不了百姓,又做不到灰溜溜的滚蛋,那就只剩下置之死地而后生了......,更何况咱们或许还有一路援军......”
“援军?!你是说李矩那帮人?!可咱们这一路奔袭过来,除了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之外,完全没有任何办法联络到他们啊,而且弄不好他们早就被石勒那帮羯狗给......”
祖纳突然恍然大悟一般地瞪大了惊愕的眼睛,胆寒发竖地盯着祖逖那双无比冷漠的眼睛......
“三弟......,你是不是已经猜到李矩藏身何处了?!”
祖逖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莫名地抬起了头,无比沉醉地凝视着天空中那些似乎无穷无尽的雨水......
“真是天赐甘霖呀......”
“不!不可以!你绝对不能拿李矩做诱饵!”
“为什么不可以?!等着他用精湛的治水之术去挖开澺水,然后浩浩荡荡地水淹葛陂吗?!哈哈哈!二哥!你觉得如今这局势,张宾会没有猜到?!会给他时间去挖开澺水?!”
“......”
“只要我杀了石勒,李矩就不会白死!”
不久之后......
葛陂,石瞻的大帐内,灯火通明
“石瞻?!你疯了吗?!那是李矩!是救了万民的李矩啊!”
“够了!辛谧!不要再说下去了!石瞻也是迫不得已......”
“什么迫不得已?!他就是丧尽天良!”
“辛谧!住嘴!”
“不!我还要说!”
董匡赶紧一把拉住了还要破口大骂的辛谧,却不想辛谧怀中的刚刚睡熟过去的小徐媛突然又大声梦呓了起来......
“不!不要过来!不要杀媛儿!月儿姐姐!媛儿害怕!石瞻要杀媛儿......”
辛谧吓得赶紧捂住了小徐媛的嘴巴,胆颤心惊地看了一眼那个正坐在篝火旁,心无旁骛地擦拭着双刃矛的石瞻......
那把寒光熠熠的杀人利器......
那种让人心惊肉跳的感觉......
辛谧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几次,就连抱着小徐媛的双手也止不住地发起了颤,心头更是涌起了一股子难以形容的悲哀与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