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帕辛科娃将军正在欣赏墙壁上挂着的炭笔木板画时,两个中年男女小心翼翼地跟进屋里,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除了交通极度不便之外,这里作为隐居的住处还算可以,虽然一年有半年是冬天,但温泉可以提供源源不断的热水,水温还很高,可以直接煮鸡蛋,附近又能轻易捞到肥美的大马哈鱼,生活方面的饱暖不成问题,但尽管如此,一般人也不至于还有闲情逸致来画画吧,而且也不可能有这样深厚的画工。

所以他们是逃犯么?鸳鸯大盗?他们看着都很文弱,并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当然文弱书生里也有变态杀人狂。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她问道,“你们是在躲什么人吗?警察?”

两人局促地对视一眼,他们两个长期生活在一起,早已形成了外人难及的默契,这一眼就包含了彼此之间的交流。

他们能看出帕辛科娃是一位军人,可能军衔还不低,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番居高临下的威严,气场比大街上的警察强多了。

男人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又被帕辛科娃打断道:“哪个问题你们不想回答,可以暂时不用问答,但最好不要骗我。”

男人闻言畏缩了一下,他和女人在隐居期间准备了很多种说辞,打算在被人发现的时候使用,比如遇到猎人时、遇到科考队时、遇到警察时……但他们没想到会遇到一位高级军官,要说她是偶然找到这里的,那显然不现实,她很可能是专门冲着他们而来。

他们对军人还是有些好感的,起码比警察要好,他们在逃亡的路上遇到过太多糟糕的警察,以至于他们对警察没有半分信任,而军人……他们还真没跟军人打过交道,尤其是高级军官。

男人困难地吞咽着唾沫,他在真话与谎言之间左右为难,如果说谎被拆穿了……这位女军官看着像是言出必行的样子。

“我们不是罪犯,我们在外面欠了很多债,被债主追得走投无路,外面世界虽大,却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最后只能躲到这里……”他低声下气地说道。

“高息贷款?”她问。

他们同时点头。

这似乎倒是说得通,如果是普通的欠债倒也罢了,但如果是高息贷款,而且欠了很多的话,说不定他们惹到了很麻烦的债主。

帕辛科娃派去东欧物色潜力少女的部下,就不止一次从债主手里截胡少女,这些少女的父母都欠下了债务,于是把她们抓来抵押欠款,准备把她们卖到西欧和北美当作有钱人的玩物……其实这已经是一门生意了,那些放贷者甚至会寻找有漂亮女儿的家庭,然后想办法故意引诱漂亮女儿的父母借债,从小钱开始借,令他们沉醉于酒精、非法药物或者消费陷阱里不可自拔,等债务越滚越大而他们越沉沦越深,就名正言顺地抢走他们的女儿抵债——要知道,相比于将漂亮少女卖给西方阔佬的巨额收益,债务那点儿小钱根本不算什么。

她又看了一眼墙壁上木板画里的那个少年或者少女的头像,心里多少相信了几分——就算那是个少年也没关系,阔佬的口味很广泛的,说不定还更加高兴。

话虽如此,她还是不理解撒旦为什么让她来找这对中年夫妇的原因。

“这是你们的孩子?”她指着墙上的木板画。

令她略感意外的是,两人同时摇头,她以为他们是思念孩子才将孩子画出来。

“我们没有孩子。”男人说道,“这是我们在路上遇到的一位少年,在一次我们落难的危急时刻他帮了我们,后来我们离开得太匆忙,连他的名字都忘了问……是个好孩子。”

原来是这样?那倒是她多心了。

当帕辛科娃接着端详其他炭笔画时,男女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下视线,眼神一触即分。

他们早已下定决心,不能再牵连孩子,在任何人面前只当自己二人从来就没有孩子,这一幕他们已经演练了无数遍——用木炭画出孩子的头像,是为了模拟真实场景,万一有人拿着孩子的照片问他们,他们也能做到明明看见照片却不露出异样的神情。

“听着,我给你们一个机会——我不会向你们索要欠债,我也不会向外人说起你们,所以你们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是需要告诉我的?”帕辛科娃问道,“如果你们的回答对我有帮助,我甚至可以给你们提供新的身份和庇护所,再也不会有人来找你们的麻烦。”

两人的眼神里一瞬间燃烧起希望之火,不过很快又黯淡下来,他们太多次经历了希望与失望的转换,早已经麻木了,眼前这位女军官又能有多大的本事?

“你们信不过我?”帕辛科娃皱眉。

“不敢!我们只是不知道您指的是哪方面……”男人讪笑着。

帕辛科娃稍加沉吟,恶魔没必要特意骗她只是为了让她白跑一趟,这两人肯定隐藏着什么秘密,但惊弓之鸟般四处逃亡的他们信不过初次见面的她也是正常,他们如此谨慎,也从侧面证明了他们确实有某些更重要的秘密。

“你们住在这里多久了?”她改口问道。

“没太久,两三个月左右。”男人指了指屋内简陋的陈设,“我们没有日历,只能估计时间,说不太准,反正我们刚来的时候天已经挺冷了。”

“你们还没有经历一年中最冷的时刻……”帕辛科娃走到窗边向远处眺望,“你们很幸运,来的时候棕熊已经冬眠了,不过别高兴得太早,这里的冬天太过漫长,棕熊并不能一直睡过整个冬天,它们偶尔会在天气好或者被惊动的时候醒来,离开巢穴活动一段时间,如果能找到食物充饥的话就更好了。”

中年夫妇面面相觑,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呜——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一声悠长而沉闷的兽吼。

附近的地面只有两种颜色,一种是积雪的白色,另一种是积雪被温泉的热气融化后露出的红棕色土壤,里面含有温泉从地底带来的矿物质,但无论是哪种颜色,都不会动。

而就在此时,一大坨会动的东西正在蹒跚地向木屋走来。

那是一头体型庞大的棕熊,甚至有可能是一头觉醒的棕熊,它体重太大了,每次落足都令地面传来咚咚的闷响,冬眠的饥饿与被直升机吵醒的起床气令它的脾气暴露到了极点,它本来是想看看什么东西吵醒了它的安眠,来到附近之后,它又闻到了烤鱼的香味,在出气和饱餐之前,它是不会离开的。

夫妇二人面如土色,他们在这里度过了两三个月的原始生活,本来还挺惬意的,是他们这两年来为数不多的宁静时刻,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危险的邻居。

“求求你救救我们!”夫妇二人慌乱地哀求道,其实刚才若不是帕辛科娃拦住他们不让他们逃跑,他们的逃跑方向会和迎面而来的棕熊碰个正着。

帕辛科娃正有此意,她打算把他们带回去,再慢慢探究他们隐藏的秘密。

“去上直升机。”她简短地说道。

夫妇二人夺路出门,却又不由驻足不前,因为木屋、直升机、棕熊差不多是一个三角形,他们实在没把握在被棕熊抓到之前先跑到直升机那里,更何况直升机在这头庞大的棕熊面前恐怕都自身难保,像是哆啦A梦脑袋上的竹蜻蜓那么纤细。

帕辛科娃缓步走出木屋,“放心过去吧,没关系的。”

说着,她率先迈步而行,走向直升机,对那头正在逼近的庞大棕熊视若无物。

她旁若无人的样子也激怒了棕熊,作为本地一霸,它哪里见过比自己还要嚣张的生物,暴吼一声就加快速度向它狂奔而来。

夫妇二人惊恐至极,眼看这位女军官就要被棕熊撕成肉片,但就在棕熊与帕辛科娃近在咫尺之际,棕熊却像突然撞到一堵看不见的空气墙,它体重与速度形成的偌大冲击力被完全阻挡住,帕辛科娃就那么目不斜视地从它面前走过,登上直升机。

“你们来不来?还是要留下?”她在螺旋桨的轰鸣中高声问道。

夫妇二人像是做了一场梦似的,此时才如梦方醒,赶紧用最快的速度跑上直升机,而那头棕熊无论如何愤怒地咆哮和抓狂,也无法越雷池一步。

直升机的驾驶员同样很镇定,仿佛知道这头棕熊只会无能狂怒,等夫妇二人上了直升机,直升机飞离地面,向第43号独立科学试验站飞去。

直到此时,那头棕熊面前的空气墙才像是突然消失了,它一个趔趄向前扑倒,懵头懵脑地打了个滚,再也找不到刚才那几个人类,那间木屋里香味还在,但门太小了,于是它轻松的将整个木屋撕成粉碎,终于如愿地得到了那条只够它填牙缝的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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