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一白那座位于半山腰的豪宅荒废了大半年之久,它的前主人并没有死亡或者失踪,而是尚未从梅一白引起的一系列刑事案件里脱身。

这栋豪宅目前的归属不明,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法院没收或者冻结财产,或者已经进入了司法拍卖程序但是无人接盘,毕竟这栋豪宅里发生了太多诡异的事,即使不算凶宅也差不多了,然而又不像真正的凶宅那么便宜,能接盘的看不上,想接盘的买不起,于是就一直荒废到现在,无人打理。

今天这里却有客人到访。

随着天边传来的螺旋桨轰鸣声,一架直升机于树林上空现身,盘旋于豪宅庭院的上方,缓缓降低高度。

直升机的下方吊着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那是一台小型的集装箱,体积比一般家庭住宅的厕所大不了多少,不过再小的集装箱也是钢铁打造的,箱门外还挂着一把明晃晃的大锁。

“降!降!”

野草有半人高的庭院里并非空无一人,江禅机独自站在音乐喷泉的假山上,向直升机打着手势,意思是下方安全,可以继续往下放集装箱。

集装箱的底部已经快擦到地面了,他跑过去扶稳集装箱,等集装箱安稳落地,他又跳到箱顶上把缆绳的挂钩解开,让集装箱与直升机脱离。

直升机没有降落在庭院里,而是降落在庭院门口外面。

女生们陆续从直升机里走下来,凯瑟琳扶着阿拉贝拉走在最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忐忑。

故地重游,亲身经历过梅一白事件的小穗、千央、奥罗拉和陈依依感慨良多。

尤其是千央,她在这里堕落,又在这里重生,这里对她有极为特殊的意义,虽然她曾经发誓再也不想看见这栋豪宅,但今天的行动小穗坚持让她跟着来,因为曾经发生的事情是无法逃避的,只有直面过去,才可以真正的放下过去。

米奥也经历过那次事件,但没心没肺的她已经跑进树林撒欢了。

“婵姬,你要小心啊,这里草这么茂盛,不会有蛇吧……”小穗担心地说道。

一听到蛇,在场的大部分女生们都不寒而栗,不论她们有多强,还是克服不了对这种爬行动物的厌恶,而且这里还是半人半蛇的梅一白的老巢。

“不会有的,直升机的动静这么大,就算有蛇也早吓跑了。”江禅机作为男生并不怎么怕蛇,他从兜里掏出钥匙,对外面说道:“准备好的话,我就要开锁了。”

这把钥匙对应的是集装箱箱门上的那把大锁,而集装箱里装的不是货物,而是很难断定还算不算人类的拉斐。

拉斐已经适应了几天戴着金属面罩的生活,由于面罩过滤掉猪血的气味,饮血对她的刺激性越来越小。

在最初的方案里,他们本来打算给她做一个连眼睛也罩上的面罩,在眼部的玻璃上使用偏振设计,把外界的红色反射掉或者过滤掉,但遮住眼睛的面罩肯定会限制她的视野,对一个箭手而言太糟糕了,所以只把这当成最后的选择。

眼看江禅机他们出发的日子即将到来,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测试一下拉斐恢复自由之后的表现。

学校里不是合适的场所,于是他们想到梅一白这座荒废豪宅,庭院面积足够大,还有高大的铁栅栏围着,即使发生意外也可以最大程度控制混乱。

千央取出激光炮,她实在不想将炮口对准拉斐并发射,因为拉斐太可怜了,命运多舛又被坏人欺骗,舍生忘死救了大家,自己却沦落到这种地步,好不容易有所起色,难道要死在她的手里?但是没办法,如果被拉斐逃掉,更多的普通人可能遇害,她只能作为最后的保险手段承担起责任。

江禅机看她们准备好了,将钥匙插进锁眼,咔哒一声打开了锁,然后拉开了箱门,为了安全起见,他同时也迅速后撤。

好几道视线齐刷刷地盯着敞开的箱门,外面很明亮,而集装箱里没有光源,很昏暗,但是没关系,千央已经将她的单目瞄准镜切换到红外热成像模式,看到集装箱里那个人体轮廓。

拉斐的体温比正常人高几度,这样的高体温可以令她对大部分致病细菌和病毒免疫,在瞄准镜里的轮廓也更明亮。

现场静悄悄的,拉斐似乎有些弄不明白状况,或者不喜欢外面强烈的阳光,待在集装箱里没有出来的意思。

“拉斐,你可以出来了,慢慢走出来,你自由了。”阿拉贝拉说道。

拉斐动了,长久不见阳光的她在走到箱门口时,肢体晒到阳光的一刹那又缩了回去,然后在阿拉贝拉的反复鼓励下,才勉强走出来。

吸血鬼化只是莉莉丝能力的名称和特征,并不是古老传说里的吸血鬼,一接触到阳光就会化成灰,但拉斐显然不喜欢强烈的阳光是真的,可能是因为体温比较高的缘故,或者是虹膜变灰之后对阳光更加敏感。

她茫然地四下张望,双脚踩在荒草上,像是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新世界。

对了,她没穿鞋,因为她的脚趾甲长得太快,除非给她做一双钢鞋,否则什么鞋都会被她的脚趾甲很快顶穿……光脚对她没问题,她从小就光脚踩在海边的礁石上射鱼,脚底早就生出厚厚的老茧,而这老茧也像是被吸血鬼能力强化了似的,就算踩到铁钉或者碎玻璃都扎不穿,扎穿了也会很快愈合。

大家屏住呼吸,紧盯着她的举动,一旦她有逃跑的意思而离她最近的江禅机来不及阻止,其他人就必须全力将她拦截,生死不论。

还好,等了一会儿,拉斐没有动,就这么呆站着,像是一架没有得到主人指令的机器人。

江禅机见测试的第一部分没问题,于是取出一个血袋,这个血袋里装的是真正的人血,他们必须要模拟有人在战斗中受伤流血的情况,否则万一打着打着有人受伤了,拉斐看到血就发了狂,突然攻击自己人,岂不是糟糕透顶?

千央低垂的炮口抬起来,对准了拉斐。

大家对这项测试大多持反对意见,认为太激进了,测试也可以等过一段时间再测试。

江禅机也知道这项举动很冒险,不过他有防范措施。

他撕开血袋,先将一部分血洒在拉斐面前,草叶上和泥土里都沾了不少血迹。

大家看到拉斐的眉毛动了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像是被吸引了似的弯下了腰。

她伸手拔下一绺染血的草叶,放在眼前反复端详,就像是野兽面对一种没见过的食物,不确定能不能吃。

她闻不到血味,唯一能引起食物联想的只有颜色,可能还有触感。

“拉斐,放下,这不是你吃的。”阿拉贝拉命令道。

拉斐犹豫了几秒,手指一松,草叶飘落。

目前为止,前两部分都很成功,马上就是最危险的第三部分了。

江禅机将袋里的人血洒了一些在自己的左腕上,慢慢向拉斐走近——哪怕是正常人,不仔细看的话,也会以为他的手腕在流血,除非离近了细看,才会发现他手腕上没有伤口。

其他人全都捏了一把汗,她们为江禅机担心,毕竟拉斐的嘴被封上了,但还有双爪可以用,同时更为拉斐担心,因为她一旦做出错误的选择,就意味着她还会重新被关进实验室。

阿拉贝拉听着姐姐对现场情况的描述,双手十指交叉抱拳于胸前,默默为拉斐祈祷。

江禅机心里有底,他左腕上套着漂流瓶,拉斐不论是咬是抓,都不会伤到分毫,但如果她抓其他地方……还是得小心一些。

拉菲出现了明显的动摇,由于血压上升、呼吸加快而再次出现沉重的“嗬嗬”喘息声,灰白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左腕,迈步向他靠近。

“拉斐!停下!”阿拉贝拉听到她踩踏草叶的声音,命令道。

拉斐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走。

阿拉贝拉急得有些冒汗,从声音上她听出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几步之遥,如果安全距离进一步缩短……

千央紧张地吞咽着唾液,她实在不愿看到第一个死在自己手下的人是自己曾经的同伴,但只有她能在第一时间出手。

“拉斐,停下!”江禅机用右手抽出装着猪血的血袋,在拉斐眼前晃了晃,“看这边,这是你的食物。”

这几天,拉斐已经对血袋的形状有了条件反射,某种程度上把血袋与食物联系起来,她停下脚步,像是被弄糊涂一样,视线在他的左腕与右手间游移。

“拉斐,湿婆命令你跪下!”江禅机加重语气,其中“湿婆”二字是用梵文说的。

这下果然有奇效,拉斐只犹豫了一瞬间,马上就扑通一下双膝跪倒,五体伏地。

千央她们全都松了一口气,最后还是狐假虎威管事,以后如果拉斐出现动摇,只要把湿婆的名头抬出来就行了。

江禅机薅一把草叶抹掉左腕上的血,走到拉斐身前,安抚般的单手置于她的头顶上,然后将血袋的吸管插入拉斐面罩的专用孔里,就像是训练动物时给动物听命令的奖励。

拉斐几下就喝完了这袋猪血,他把她拉起来,对千央她们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后退到直升机后面,用直升机的机体当掩护。

他从背后摘下一副弓箭,并不是他的尖啸骨弓,而是拉斐的牛角弓,向她递过来。

拉斐再次动容,这把弓改变了她的命运,她从迦梨手中得来,最后又将箭头对准迦梨。

“拿去吧。”他的手又往前伸了伸。

拉斐机械般的抬手接过牛角弓。

弓入手的瞬间,江禅机仔细观察着她,发现她的瞳孔肌肉产生了细微的收缩,熟悉的弓身触感仿佛唤醒了她的肌肉记忆,不仅是她双臂的肌肉记忆,还有她双眼的肌肉记忆。

没有人下命令,拉斐异常顺畅地拉弓,姿势并不是特别标准,但跟以前她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

牛角弓的力道太强,以前的她只能勉强拉满弓,但现在吸血鬼化的她力量几何级增长,很轻松地将弓弦拉如满月。

江禅机又将一个箭壶递给她,箭壶里装的是普通的去掉了箭头的木箭,并不是牛角弓的原装箭。

拉斐不假思索地抽出一支箭,拉弓搭弦。

“那边!”江禅机一指。

小穗已经用水柱托起了一条还在乱蹦跶的鱼,由于鱼身滑腻并企图挣脱,她托起来并不轻松。

拉斐向他指的方向转身,视野捕捉到鱼影的同时,拈箭的手指就松开了。

牛角弓弓弦回弹发出澎湃的声响,木箭以普通人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激射而出,没有箭头却轻易贯穿了鱼身,强大的动能远远没有消耗殆尽,呼啸着直刺天空,飞到了肉眼看不见的远处。

千央她们看得暗暗咂舌,拉斐力量的提升令她射箭的威力大增,比以前还要厉害得多。

突然,拉斐身影一晃,高高跃起跳过铁栅栏,在所有人都没防备的情况下,径直向直升机的方向冲过去!

千央和凯瑟琳她们刚才严阵以待,现在已经放松下来,千央都把炮口垂下了,见状顿时大惊失色。

千央仓促之下抬起炮口,瞄准空中的拉斐。

“别动手!”

江禅机反而因为离得远而看得真切,赶紧喝止千央。

千央真的只差一点就发射激光了。

其他人不明白江禅机为什么阻止千央,但她们马上就明白了,因为拉斐并不是扑向她们,而是在那条鱼落地之前接住了它。

即使拉斐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金属面罩,大家还是看到她自吸血鬼化以来头一次露出憨憨的笑容,她的指甲抠入鱼鳃拎着这条鱼,视线游移像是在寻找谁,嘴里用含糊不清的南亚土话嘟囔着什么。

大家听不懂她的话,但似乎猜到了她在说什么。

她在说:射到鱼了,今天弟弟妹妹们不用饿肚子了。

千央扔掉激光炮,蹲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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