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具?

苏午的目光集中在那副以杀生石铸造、缀着一个个符牌的锁链上。

锁链下压着一块布帛,上面也写了许多文字。

似乎是专门介绍这副锁链如何使用的。

自凝聚‘天蓬-威临印’以后,

这是苏午第二次得到此印的提醒。

他第一次得到提醒,

是在看到江莺莺拍摄的‘捉虎郎庙’中的一件法器——八卦镜。

毕竟在现实里,他还未亲临‘捉虎郎庙’,无从探知‘八卦镜’具体有什么能力,但当下看到的这第二种‘刑具’,却是近在迟尺。

不过,这些东西都是井上家收藏的,

与苏午暂时没什么关系。

他看了那副锁链一阵,便收回了目光。

如自己所想,‘井上家’果然不是一般的地方小贵族。

这个家族内竟收藏有‘玉色山杀生石矿脉之钥’,或许掌握了那块‘婴石’,就能掌握一整条‘玉色山杀生石矿脉’!

杀生石矿脉分布于东流岛各地,

乃有九条主脉。

九大主脉被大公卿、贵族掌握,

一些支脉、分脉为次一等的贵族公卿拿捏。

即便是次一等的贵族,

亦必然是位列仙籍的殿上人贵族。

如‘井上家’此般,竟然秘密掌握有一道或许是杀生石矿脉支脉的秘钥,着实罕见。

此种或许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辛。

以及,

那长条形的杀生石铁盒中,还有一套‘百想之龙入墨图秘仪’。

井上家让苏午惊讶的地方,已然越来越多了。

“果然都在这里……”

晴子检查过箱子内的几样东西,

将那把以杀生石铸造的打刀拿在了手中。

她侧目看了苏午腰侧的太刀一眼。

眼神困惑。

先前阿布以此刀斩切了‘石中女’的情形,她记得清清楚楚。

一把以普通铁石铸造的良品刀剑,

竟然有这种威力?

还是说……

晴子抿了抿嘴唇,合上箱子,起身同苏午说道:“阿布,你能帮我拿着这个箱子吗?里面的东西对井上家很重要,

如果你能帮我看护好它,

我一定会重重地酬谢你的!”

“乐意效劳。”

苏午点了点头,单臂抱起铜箱,进而将之扛在肩上。

他的真身体魄强度已经‘非人’,

肩负这般重的箱子,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晴子神色沉默,

手持从箱子里拿出的打刀,走到化作石俑的父亲面前,认认真真地端详着父亲的面孔。

其实井上俊雄对晴子甚为关爱,

在当下这个时代,

贵族家的女子自幼养在深闺,严禁与男子接触,待到她们长成以后,就会成为贵族联姻的工具,被父辈嫁给其他家族,在那些贵家公子、甚至是老头子的挑挑拣拣中,潦草地渡过这一生。

但晴子的生活与其他贵族女子可谓天差地别。

她有着和伙伴在乡下抓野兔、往老鼠洞里灌水放火捉老鼠、在庄园里与伙伴捉迷藏这样完整的童年,

即使如今渐渐长成少女,

父亲亦从未限制过她的自由。

更尊重她要‘成为一个君子’的理想。

是以,

尽管晴子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

但她在父亲这里已经得到了双倍的爱。

晴子看了父亲已经化作石头的面孔良久,

她认认真真地双膝跪地,

额头贴在地板上。

肃声言语:“父亲,我会好好活的!

我一定会振兴井上家,为你报仇的!”

少女的声音里满是哭腔。

她霍地起身,

目光在父亲所化的石俑与那肥胖仆妇之间流连着,

某个瞬间,

晴子忽然抽刀,

唰!

锋锐的杀生石刀刃斩过仆妇紧握父亲的手臂,将父亲与仆妇分离开来!

苏午看到这一幕,眼神有些讶异。

他原本以为,晴子出于对父亲的敬爱,或许会容许井上俊雄与他所钟爱的仆妇最终安葬在一处,没想到到了最后,晴子依旧执拗地将其父亲所化的石俑,与那仆妇石俑分割开,

令二者不能葬于同穴。

由此种种可以看出,这个晴子的性情颇为坚韧,

坚韧的同时,也颇偏执。

晴子脸颊上带着泪珠,走到父亲的石俑前,用力试图将石俑抱起。

但石俑化的父亲太沉重了,任凭她如何用力,都稳稳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苏午叹了口气,他伸手架住晴子父亲的胳膊,以此为支点,轻松将这具石俑搬了起来。

“晴子小姐,我来帮你就是了。”

一时绝望的晴子看到苏午仅凭单手就搬起了石俑,顿时连连向苏午道谢:“太谢谢你了,阿布,帮我把石俑搬到中堂安置就好。

父亲作为井上家的家主,

不能毫无名堂地死在这种地方。”

“好。”

苏午肩扛大箱子,

一只手还将一具石俑搬起来,

跟在晴子身后,随大木一家人一齐往中堂聚集。

当下的井上家庭院里,

到处都是死尸,

晴子在赶往中堂的路上,收拢了一些家仆、武士,一行总共不超过十五个人,最终撞开中堂的门户,聚集在了中堂内。

‘桥姬’尚且不知在何处游荡,

但庭院间仍弥散着属于这只厉诡的澹澹诡韵,如此也就可以确定它并未远走,极可能还在庭院里徘回,说不定何时就会杀到中堂来。

聚在中堂内的武士、仆人们都很着急。

着急于自己的性命安危,

但又不敢孤身一人离群逃亡。

“晴子小姐!

现在我们该往何处走?

请您决定吧!”

在众人心头焦虑之际,一个颇显壮硕的武士越众而出,他向正在中堂里翻找着东西的晴子躬身一礼,继而立刻起身,向晴子问道,“如今家主不幸殒命,作为他的嫡出长女,晴子小姐您已是井上家的实际掌舵人,

您准备怎么做?

请发号施令吧!”

晴子在中堂各处父亲可能藏下财宝的地方翻找过,

将收集来的财宝都装在苏午肩扛的箱子中。

仆人、武士们的目光止不住往那口箱子去瞟,

连那出头说话的武士,

多数时候目光也都停留在苏午肩上的箱子上。

少女被壮硕武士此番一问询,神色有些茫然。

她其实只是想能多救几个人,就多救几个人而已,并未想过,怎么安置这些人,

发号施令什么?

壮硕武士看到少女的神色,满是横肉的面孔上露出一抹笑容:“假若晴子小姐心里还没有筹算,不如由我——平野三郎!暂摄家老之权,

带着小姐脱离险地!

等一切安全后,

我们再做筹谋!”

苏午在旁默不作声。

他顶着原主阿布的面孔,当下在壮硕武士眼里颇显稚嫩,

虽然他身材高大,惹人注目。

但对壮硕武士而言,他也只是身材高大而已。

连他腰间佩戴的太刀,都被壮硕武士下意识忽略。

“是啊!

晴子小姐,平野大哥的勇力在我们七武士当中当属第一,

拜他为家老,

他一定能带晴子小姐脱离险境的!”

“请拜平野三郎为家老吧!”

“晴子小姐,你还在犹豫什么?!”

‘平野三郎’身后一众武士鼓噪着,

有的人甚至抽出了明晃晃的打刀,在堂上挥舞起来。

平野三郎观察着晴子的神色,

他隐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见晴子频频看向身畔的高大少年,似乎要招架不住自己攻势开始寻求他人意见了——平野三郎再向前一步,直接向晴子问道:“晴子小姐,拜家老需要焚香、沐浴、整理头冠、对家老行土下座之礼!

现在情势紧张,

桥姬随时都会到来,

那些仪礼都可以省去了!

您只要对我行土下座之礼,我便是井上家的家老了,定为晴子小姐鞍前马后!”

“阿布……

是这样吗?”晴子求助地目光望向了苏午。

苏午皱紧眉头,盯住了这个趁人之危、意图下克上的武士-平野三郎:“家老只是主人的家臣而已,纵能与主人平辈相论,为主人所倚重,

怎会有所谓‘土下座’之礼?

你明显是趁势逼迫晴子小姐,想要颠倒二人的身份地位罢了!

将险恶居心用在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少女身上,

简直是武士之耻!”

唰!

平野三郎勐地抽出随身太刀,怒不可遏地盯着苏午:“八嘎!

我们曾亲眼见到井上老爷对盛唐来的武士行土下座之礼,拜他为家老!

我怎会以此说谎?!

拜家老之礼或许在其他家并非如此,

但在我们井上家就是这样!

你怎敢侮辱我——平野三郎——身为武士的荣誉——”

平野三郎持握太刀,一刀照着苏午的脖颈噼下!

旁边的晴子脸色苍白,立刻抽出打刀欲要援助苏午,

然而,

她的刀只抽出一半,

苏午腋下鬼手倏地伸出,勐然抓住平野三郎头顶发髻,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随后,苏午空着的右手抽出‘大红莲胎藏’,一刀划过平野三郎的脖颈——

噗通!

无头的尸体仰面跌倒,脖腔里喷出乌黑的鲜血!

漆黑的、长满斑斓丝线的黑手抓着一颗怒目圆瞪的人头。

苏午的鬼手提着那颗人头,

右手中的大红莲胎藏已归于鞘中。

他目光冷澹地看着场中所有人:“现在还有人要吵闹吗?”

噗通!噗通!噗通!

鼓噪的诸武士尽皆跪倒。

他们之后那些仆人也都吓得趴伏于地。

苏午将被平野三郎的脑袋丢在地上,鬼手缩回腋下,他侧目看向晴子:“晴子小姐,我建议分发给他们一笔盘缠,准允他们脱离井上家,各自谋生。

从此以后,

他们的死活,与我等无关。”

晴子呆呆地看着苏午,一时没有反应。

苏午低头注视着晴子的眼睛:“晴子小姐?”

“好!”

晴子立刻应了一声。

她低下头去:“就依阿布君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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