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暖意浓浓,引得人困意渐生。
桃源镇外有一桃源县,此处青山脚下一条河流蜿蜒而过。岸边坐着一个渔夫,他手里握着根鱼竿,脑袋却垂到胸口,双眼紧闭,鼾声阵阵。
正当时,一团凉丝丝水汽乍然袭面,他蓦然一醒,连忙四下张望。
但见周边并无人影,只水面上缓缓漾开几圈波纹,他心有疑惑,手中竹竿却忽然一沉,喜道:“原来是鱼儿!”
随即手中稳住长竿,时放时收,经历几番周旋,眼见得那边力道变小,猛然举起鱼竿,斜向一拉,鱼线那端随即从水里挣出一条大鱼,受力落到岸上。
渔夫见此哈哈大笑,早把方才心中疑虑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走吧。”云天笑了一声,对身旁裘千仞说道。
他俩在渔夫身后山林中,离他甚远,此时看罢,随即转身沿着河流往上游行去。
路上,裘千仞问道:“早先你就要寻找一位山下渔夫,刚刚看到那人,怎么又要避开?”
“好叫你明白。段皇爷隐居此地,手下曾经宫中大臣有四人跟随与他,化身渔樵耕读,都是武艺高强之辈,刚刚那个便是原来的水军都督,现在的点苍渔隐。”
裘千仞闻言面露奇色。
云天接着又道:“这里山高林密,一灯大师所在庙小人少,兼之山雾重重,难觅踪迹。这四个大臣各自守着一处关隘,若是找到他们,便能摸索出大致路线,见到一灯。”
“但他们本来就是为了守住上山的路,我们若是不详说来由,只怕他们不肯放行。然而告知实情,因为事出突然,恐怕他们反倒会心生蹊跷,愈发阻拦。不过,咱们要是执意闯将过去,更会生了嫌恶。此番既是你前来请罪,我也有事相求,虽然无法,也只能偷偷寻摸过去。”
说的裘千仞面露恍然,一阵点头。
二人行了一阵,河流渐窄,成了一道小溪。沿溪而上,他俩又穿过一处山洞,眼前突兀一道喷泉,两旁繁花似锦。云天见此,笑道:“看来没走错,正是此处了!”
裘千仞道:“他就在这?”
“不是他,是樵子,原来的大将军。”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道歌声,两人看过去,那里依稀一个人影,正提着斧子砍树。
云天道:“这就是那樵子,咱们走罢,莫要叫他看见了。”
裘千仞依言点点头,随着云天,绕开那人,走到一边。
山边陡坡,爬下一条条手臂粗的藤蔓,二人来到这里,云天转头看向裘千仞:“由此而上,到了缓坡,那里就是农夫武三通所在,他原来是大理御林军总管。”
经过先前对证,裘千仞此时不疑有他,见云天说完手抓藤蔓,轻轻一用力,便向上窜了几丈,他感叹一阵,也随之而上,不过到底动作慢上不少。
虽说裘千仞轻功上乘,素有铁掌水上漂的名声,但此时眼见云天比他强上不少,他反倒觉得本应如此。
原来当日铁掌峰上,他几次鼓动真气,催运轻功,都逃不掉,自认云天轻功高上他一等,早就心服口服了。
兼之,他此时越发接近冤家,一时忍不住左想右想,思绪烦乱下,到底没把别的事放在心里。
其实他哪知道,云天压根就不懂轻功,到了现在,能熟练使出的,也不过一门全真剑法,和一本五虎断门刀。
就连先前学的铁掌功,也不过是样子货。
数日以来,云天在途中请教过他几次。裘千仞倒也不藏私,一来铁掌功虽强横难当,且又精妙无比,但修炼起来需要吃得数年苦中苦,才能初见成效。
也就是裘千仞这人,虽然保留了一些为人处世的原则,但是到底心性刚绝。他虽比不上欧阳锋心毒,但能以滚烫的铁砂练功,忍常人所不能忍,把这门功夫练得出神入化,因此实力直逼五绝。
他尽数传授铁掌功全部关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说到底,他也不怕别人学了去。只因天底下少有人能将此功练成,古往今来,以铁掌功声震江湖的也就是他一人罢了。他也曾因此,颇为自傲,只觉得最厉害的不是功法,而是自己。
再者,他虽心中有愧,到底不至于寻死。只因先前受云天紧逼,不得已之下才有了欲掌毙自己的行为,自认为起码这样死得光彩一点。现在形势所迫,虽然暂时得以苟活,但还是不能不听命于云天。见云天想要学铁掌功,他自然悉心教导。
云天倒是不管那么多。铁掌功精妙无比,裘千仞又舍得教人,那学了就是。先前改换人身,虽然真气全无,但由于造化之光中早有记录一应功法,使得云天行功得心应手,于是再次练出真气,贯通经脉,也不过数日之功。即使其中的全真心法修炼起来极其缓慢,也不过多耗费了些时日,路途也才刚刚走了一半。
只是马上就要去面见曾经的南帝段智兴,现在的一灯大师,云天得赶紧将自身诸多经脉打通,好容纳深厚功力,方便学会先天功。
他先前早有打算,这一路慢悠悠走来,却不急着赶过去,便是为了营造时间。同时,也是为了顺便学会铁掌功,多贯通几道经脉。
现在接近段皇爷居所,再没时间练习,虽然云天只学会了十之一二,借此打通了零星几条小支脉,但是到底也算有所收获。
他也不急,自己已然把铁掌功悉数记下,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练习。
只是自己虽然功力全复,甚至还有些长进,但离跨入先天功的门槛,还有不小距离。
若是能打通奇经八脉就好了,那样就算得上功入先天之境,彼时丹田真气由十二正经的小循环跨入连带奇经八脉的周身大循环,行功几日,便能轻易加深功力,满足学习先天功的要求。
先天功,先天功,就是有这么一层含义。
云天修炼内功也有些时日,有些常识也顺带了解了,他自知道打通奇经八脉便能有深厚功力,可以练得先天功。但世间少有涉及奇经八脉的功法,只因奇经八脉连通天地二桥,且兵走险路,别说创造此类功法,就是照着此类功法练,也有不小的风险,轻则走火入魔,功废人残,重则气血攻心,当场身死。
再说,当世之人,就是把周身十二正经连带周边支脉打通,也要耗费数十年光景。到时虽能以深厚功力和长年经验减少出现差池的可能,但年事渐长,血气衰落,精力不振,没来得及打通的经脉也已然堵死,哪还有可能打通奇经八脉。
这样一来二去,世间便以修炼十二正经的功法居多,能练到奇经八脉,或者只练奇经八脉的功法,寥寥无几。
云天早先在全真教道经阁中倒也见过几门行走奇经八脉的偏门功法,但是云天也不认得奇经八脉,相关术语更是无从知晓,于是只能硬生生记下,总是没法练。
现在遇到个裘千仞,得到铁掌功,可惜,他到底只是实力逼近五绝,始终达不到那个层次。其实就是因为铁掌功不走奇经八脉,裘千仞虽有经年累月之功,但是没打通奇经八脉,终究比不上先天高手。而五绝个个都是先天之上,功参造化之流,又哪是一般人可比的。
不过就算这样,裘千仞也是云天迄今为止遇到最厉害的人了,就连马钰,亦或是古墓派的掌门,也只是江湖一流好手的地步,哪里比得上实力接近五绝的裘千仞。
云天回转心绪,想到自己,只觉可惜,到底遇不上一位良师,可助自己脱离瓶颈。他转而又想到南帝段智兴,只觉自己突破瓶颈的方法就在这里了。
想到此处,他抬头望去,这会儿两人已经来到一片缓坡之上,这里山雾阵阵,远处突然传来哞的一声,隐约可见一头黄牛向这边缓缓行来,后面好似还跟着个人影。
云天低声道:“这就是我先前所说的那人,咱俩从这边走。”
说着,当先往田地一边走去,裘千仞眼看四周雾气重重,有心借势逃离,只是脚步刚一迟缓,就见云天转头望来,笑意莫名,他想起当日在山中林深处左右穿梭,到底逃不出云天手掌心,此时心底一凉,打消了算盘。
他也曾想过弄出动静,引来他人,却只怕云天恼羞成怒,倒先把他给打死了,眼见越发接近南帝,心里焦灼,仍旧不敢有丝毫多余动作。
他本是刚烈之人,但当时激荡心情已过,又任云天摆布了这么好些时日,傲气受挫下,早就没了寻死之心,见云天要把自己往悬崖边上推,总忍不住想着到时候不知南帝盛怒之下会把自己怎么样。只怕还没见到那位贵妃,就一命呜呼了。
人呐,过了寻死的劲儿,反倒比一般人更加贪生,他裘千仞到底不过一介凡人,也逃不过这般心绪变化。
只是觉得虽然自己到底有些不对,但这么早就死,实在可惜,实在不该。
他没经历过,却是不知道,丧子之痛到底有多深沉,现在还心存侥幸,想借口为自己开脱呢!
云天不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总有让他见到瑛姑的时候,到那时再看看瑛姑知情后又是怎样的疯状,也许能对他造成不小的冲击,最好能因此幡然醒悟,发自内心地愿意承担恶果。
云天看过原著,自然知道,裘千仞这厮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劝醒的,还得多经历几次波折才能治他心中顽固。
又行了一阵,两人来到山路尽头。面前是一条不足一人宽的石桥,横架在两处峰头中间。
云天道:“这条石桥分了好几段,连接七个断崖,过了之后便是一处平地,一灯大师就在那里。不过,桥面凹凸不平,处于云雾之中,又滑溜异常,有几处都已然断开,中间还坐着个书生朱子柳,原来的大丞相,守在断口。不好走啊!”
听到这,裘千仞虽然没有做出动静,但已经面露喜色,他只道云天到这儿便没法了,说不得只能打道回府,想办法再寻另外一人,自己能多活一时,就多一些逃脱的机会。
云天站在裘千仞前面,自然看不见他的脸色,他紧接着又笑道:“不过这也没多少难处,现在已然十分接近一灯大师的居所,我也不怕腾空而起后找不着地方了。你也别再有旁的心思,老实跟我来吧。”
好似知道裘千仞心中所想的一般,把他唬得连忙收住脸上喜色,只是心中疑惑,如此险境,仅他自己,若是不注意,都有可能一个不慎摔落悬崖,更别说前头还有人拦路,想走过石桥更是难如登天。想这位无尘真人即使功力高过自己,轻功也远胜自己,也不至于说出这般莫名自信的话。
那云天到底又为何有这般自信?就连他所说的腾空而起,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自夸轻功了得?
眼见云天抓住自己肩膀,裘千仞放下心中疑惑,此时不必多想,等下就能见得分晓。